紅樓之賈瑞重生

第39章 番外之水泱

番外之水泱

寒冬臘月，正是帝王梅綻放之時，母後因生我難産而亡。那時候父皇正抱着兩名新寵幸的美人在禦花園作樂，聽聞母後殡天的消息，賞賜兩個字‘掃興’。葬禮由南宮烈一手舉辦，期間父皇不曾出現一次。滿月時，父皇第一次抱我，發現我模樣像極了他，大笑着吟道“雲山蒼蒼，江水泱泱”。

水泱，自此便成為我的名字。

我與大哥水汅同住南華殿，大哥教會我認知這世間的一切。

長兄如父，這四個字不足以形容我對大哥的感情。

八歲那年，長我五歲的大哥被冊封為太子。已是翩翩少兒郎的大哥穿上那黃色朝服，如天降下凡英姿勃發。大哥笑着抱起我，發誓讓我以後成為最快樂的人。漸漸地大哥開始忙碌，時常徹夜不歸。但每次他回來都會給我帶我最喜歡吃的桂花甜糕，甜膩到心底，泛着暖暖的幸福。如果大哥是顆參天大樹，我寧願做他樹下的一棵小草。這一生，我願意追随在大哥身後，做一名賢臣輔佐帝王。

又是一個寒冬臘月，大哥風塵仆仆的歸來，突然拉着我的手告知我父皇多年來來的昏庸，痛斥父皇坐享高祖皇帝勵精圖治下的盛世整日淫靡享樂寵信奸佞李封，十年不曾早朝。天下的百姓早已怨聲載道，大哥說他已拿到李封作惡的把柄，欲進言參奏李封力谏父皇。

我挖出五歲那年和大哥一起在帝王梅樹下窖藏的梅花酒，鬧他陪我喝。大哥笑着推拒，拍拍我的腦袋，信心十足的向我保證除掉李封後會陪我一醉方休。我淚眼婆娑的目送大哥離開，不出意料，等來大哥被廢貶谪鹹陽的消息。我哭着跑出南華殿，跌倒在前來宣旨的李封面前。他兇神惡煞的瞪圓眼，呵斥宮女們疏于照看新任太子，全部拉出南華殿斬首。

我當了太子，而大哥卻病死在去鹹陽城的路上。

此後我時常做夢夢見大哥，夢裏的他依舊英俊偏偏，意氣奮發。不同的，是他穿上龍袍，笑着對我招手，允諾帶我一起指治理天下。我笑着撲向大哥，轉眼間抱住的卻是一具黑漆的死屍，那屍體長着一張酷似大哥輪廓的臉，嘴唇是黑色的，臉是慘白的，暴露的黑筋似剛出蛋殼的小黑蛇，蜿蜒攀附在屍體的額頭，頸間和手背……每每這刻，我便會大叫着驚醒，額頭滲滿冷汗。

我驅趕走前來陪侍的宮女們，獨自靠着床頭哭泣。我不該聽任大哥的安排留下杜氏三兄弟在身邊。那三兄弟是母後精心安排保護皇儲的侍衛，他們該誓死效忠的是太子而不是我。如果有杜君在大哥的身邊，大哥就不會中毒慘死。

再多的不該和後悔，挽救不回逝去的大哥，我整日躲在南華殿內疚自責，心不在焉的打發逼迫我學習文韬武略的太傅南宮烈。

“殿下，恕臣直言，您有負于汅太子教誨。殿下聰慧不凡智謀異常，定然知曉謀害汅太子的奸佞為何人。何故日日頹靡不振殿下早已懂得收斂鋒芒謹言慎行，若盡心謀劃為長兄報仇，假以時日定會鏟除毒害汅太子的奸佞，還大幽國祥和安寧!臣願率南宮一族竭力效忠殿下。”

當南宮烈眨着精明的眼珠子看我，我便知曉無事能瞞過此人。在他眼裏，我的僞裝被撕得粉碎。

沒錯，我要斂盡鋒芒，為的是有朝一日親手手刃奸佞李封，是他派人毒殺我大哥。這世間沒有什麽事兒會比殺死李封更讓我快樂。

南宮烈學識淵博，身心為國，且南宮一族世代效忠帝王;他的長子南宮宇是我的伴讀，是個才華橫溢的神童，性格爽朗為人正直，有其子必有其父，勢力單薄的我選擇相信他。

父王沉迷女色，寵信奸佞，數年來只聽李封一人進言。朝中李封只手遮天，一人掌控天下。但凡忤逆于他的官員皆數被誣陷，砍頭的砍頭，發配的發配，抄家的抄家。

我的日常起居也得幸他的照料，時常送來幾個美姬，又或是俊美的小太監。但凡發現我有所好的，他都想辦法尋來與我。我學會在臉上挂出虛僞的笑，越是憎恨越是笑得燦爛，這笑容是來笑給李封看的，卻漸漸的成為一種習慣。李封很滿意我的表現，似乎發覺我是個比父王更好控制的傀儡。

那日，我穿上太子朝服第一次上朝，李封送與我一個頗為諷刺的字，雅川。雅取義風雅，川取義大澤大海之水。這個字我收下，并非它取義深遠，而是因為他來自仇人之口。每當被人叫喚出來的時候，我的心會被深深地刺痛警醒着，敵人就在身邊，我不可以有半點懈怠馬虎，絕不能前功盡棄。

十二歲那年，我埋了一根針在李峰身邊，這根針是我花費四年時間苦心磨練而成。纖細的針若從體外紮入，不過産生細微的疼痛，如被蚊蟲叮咬一般，傷不到要害。但如果這根針被插入體內的血脈，伴随着氣血的運行，終有一天會刺穿他的心髒。

若非在親信跟前，我從不顯露鋒芒。外人所知的我慵懶散漫不經心，喜好整日躲在南華殿混日子，不過是個資質愚笨的蠢太子。父皇眼裏的我亦是如此，快被女人抽幹精氣的他，每年竟然會抽出一兩次時候來看我，指着我的鼻子罵我不上進，幸好天下大事有李封雲雲。

父皇的話，着實讓我覺得‘振聾發聩’。

一日，精氣不太旺盛的父皇不知從哪裏聽來風聲，突然跑來南華殿，當場捉住李封與我的大宮女袁氏的奸情。

袁氏貌美如花傾慕李封已久，我不過順勢在茶水裏下了點藥催情，前來觐見的李封便就範與袁氏茍合。

父皇氣得渾身發抖，辱罵李封淫亂後宮，污濁太子的寝殿等等。父皇因縱欲過度而幹瘦的身體，打着晃兒，怒及之下拔劍欲殺死李封。樹大招風，李封的叛逆勢力已經延伸至皇宮的各個角落。顯然，後知後覺的父皇似乎察覺出異樣，欲伺機除掉他，捉奸正是個好機會。

父皇糊塗一世聰明一時，就是這一時的聰慧要了他的命。一劍，他捂着噴薄鮮血的脖子倒下，眼睛瞪得極大，不知是陷于死亡的恐懼中，還是訝異于逆臣李封弑君的妄行。

寒冬臘月，我的父皇，死在南華殿，他的鮮血似紅地毯鋪滿整個地面。至今，我仍能聞得到那刺鼻的血腥。自此我命宮女南華殿必須日日熏香，只有帝王梅濃烈的寒香方能掩蓋住那氣味兒。

十日後，年僅十四歲的我登基為帝，國號歷川。

李封橫行宮內外，立我為傀儡，卻不敢擅自謀權篡位，因為他忌憚我的皇叔靖王戍守邊關的二十萬精兵鐵騎。

父皇故意培養了兩大勢力互相制衡，李封和靖王。他老人家自以為帝王之術運用得當，可以穩坐朝堂玩樂天下。殊不知這兩股勢力早已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若有一方失衡，另一方定然權傾天下。靖王擁兵自重，早已在邊關建立起自己的帝國，千裏外傳來的聖旨不過是一道音符，喜歡聽則優美樂曲，不喜歡聽則是魔音。靖王，就像是盤踞在李峰家門外的睡虎，時刻可能蘇醒，虎視眈眈盯着京都那塊肥地掠食。

靖王率領的這二十萬精兵頂的過普通軍隊四十萬。李封想穩穩當當的做皇帝，萬無一失的辦法就是解決掉靖王，謀奪是兵權。他開始想法設法陷害靖王。而千裏之外的靖王聽聞朝堂動蕩，李封的狼子野心，亦蠢蠢欲動。起兵勤王鏟除奸佞，再廢掉傀儡自立為王，是個多麽難得的好計劃。

然而通曉領兵打仗的靖王根本敵不過老謀深算多年的李封，一道聖旨，一場精心策劃的鴻門宴，黑漆的小黑蛇爬滿每個人的身體，靖王及其猛将全部死于劇毒。

我穩坐南華殿上金燦燦的龍椅，看着千裏外傳來的密報，忽然意識到熏香再濃烈也抵不住血腥的蔓延。

四年了，李封用了四年的時間精心策劃剝奪靖王的兵權，當即命他的長子李誠執掌帥印，統領邊關二十萬大軍。李封風塵仆仆的歸來，告知我他的功勞，我笑問他想要什麽作為獎賞，除了龍椅他已擁有一切，我似乎已沒有什麽東西可賞的。李封突然大笑，指着龍案上我剛畫出的一幅翠竹水墨畫，笑言我把翠竹畫得蒼勁，素雅之外多了幾分霸道。

我題名雅川，命人蓋玺印，親手将畫交予李封。

我猜他早已讀懂我的畫中意，靖王的死就是對我的警告。

不愧為王臣，刁鑽的厲眸立即窺探出我笑容背後的東西。我寵幸了他供奉給我的男寵，大逆不道的為他們畫眉塗脂，令其男扮女裝，風風光光的把他們封妃。我以攪亂後宮為代價消除李封對我的疑慮。我的癖好越詭異，行為越猖狂，李封越安心。

親手扼死男寵那刻，我情不自禁的笑了。這笑，令我恐慌。何時，我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大哥的敦敦教誨……及我想做一名正直賢王的夢想，早被我遺忘。我開始害怕，害怕自己成為第二個李封。

直到他的出現。

初見他時，不過是人群中一抹平庸的身影。八年時間，我費盡心力培養出來的人才不出十人，比起相國府上數千計的謀士，我求才若渴。南宮宇突然美言稱贊，令我對他産生興趣。暗暗留意他的姓名，命人去調抽他的考卷。本以為得宇誇贊的人物即便沒有文韬武略，胸中亦略有些點墨。沒想到他的文章，詞不達意，見解平庸。我自嘲的丢開卷子，懶得言語半句。不曾想葉之南誤會我的意思，主審官周進學竟然也賣出個面子，破格提拔了他。陰差陽錯的使他幸運的成為舉人。

再見他時，他正春風得意，拿着銀子在賭坊下注，局局得勝。果然，這人的運氣頗好。轉身欲走時，突然被他叫住，欲請我吃飯。他突然反常的舉動令我頗為好奇，甚至懷疑他是李封安插的細作。不過這樣選擇安插的辦法着實有些蠢笨，但我很喜歡不按常理發展的事情。遂應了他的請求，與他一同前往酒樓用飯。

用飯前杜子按例查探飯菜是否有毒，沒見過世面的他吓得跌倒，不得不說他摔倒的模樣甚為可愛，我故意扶他起來，按住他手腕上的太淵穴，以确定他沒有武功。

賈瑞，不過是個普通人，我的子民。

趁他數錢時，我帶着杜子離開酒桌，看他不舍得數錢的模樣，我竟然有些動容，命杜子代為結賬。離開酒樓，我開始調查李封在世面上的産業，以米糧鋪子居多。我輕笑，原來相國大人愛玩暗度陳倉的把戲，他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

逛了沒多久，杜子突然叫住我，我側頭看見他躺在小巷口，喝得爛醉如泥。

心裏隐隐的有些不忍，我命杜子把他扶到客棧。怎料這小子不知好歹，竟然趁着自己喝醉酒肆意的往我身上撲。我身體竟然有了感覺，異樣的酥麻感閃過，那種感覺是我從未有過的。我向來讨厭意料之外的事情，惱怒之下欲殺之。擡手看着他粉嫩的臉蛋，卻突然下不去手。

我第一次被人撲倒，第一次伺候人喝水，第一次……從他體內抽離，我竟然心生不舍。留戀的撫摸他的臉頰，他溫熱的身體讓我覺得自己很真實，自大哥死後，我第一次感覺自己是個有魂魄的人。我，似乎有些眷戀這種溫暖。

自那日和他銷魂後，我對後宮各色的男寵失了興致，女人更甚。唯一想念的，只有他。再之後的數月，我未見他，只因我不想承認他給我帶來的變化。我是個罪惡之人，靈魂早已破碎，徒留着驅殼茍延殘喘于世，根本不配擁有幸福。

伴随着心底對他的卻思念一日甚過一日，想我該清楚，然後坦然去面對。

我已經失去了大哥，絕不能再度失去一個能給與我溫暖和真實的人。我開始奮盡全力周密的實施計劃扳倒李封，謀劃一個萬全之策把他拉到自己的身邊。

果然，他注定是我的人，任誰都不可以動他半根毫毛。

我發誓，我會傾盡所有，不惜任何代價來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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