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冤家聚頭(17)
冤家聚頭(17)
處置完上一任的舊物件,賈瑞囑咐江陵将屋子打掃一番。自己則溜達溜達這棟兩層小樓。先上的二樓,都是些封存的奏折,沒事麽趣兒。然後是這第一層,一進門是案臺,案臺後面擺着兩個大書架,兩丈餘長,架子上放着明晃晃的黃錦緞包着皮兒的奏折,賈瑞特意翻看了,全是空白的。另一個架子上則放的全是聖旨,也是全新的。倆個架子又寬又大,占據了屋子大部分空間。架子側面有一小門,推開竟然是個寝室,四四方方的,不大不小。裏頭放着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
“周大人死後,這裏已經打掃過了。”
身後突然冒出聲兒,吓得賈瑞一大跳。轉身瞧是江陵,微微皺眉,這小吏不知深淺的。賈瑞本不打算理他,怎料江陵自己開哭了。
提起周大人,江陵心中百感交集,大人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為人清廉正直,卻枉死于強權之下,不應該啊不應該!
賈瑞猜測江陵對前一任感情深,知曉念舊情是好事兒,估摸江陵斷不會如剛才那個太監般冷情。賈瑞掏出錦帕丢給江陵,心中想若是他對江陵好,這人定然願意忠心的。
江陵感激的接下帕子,心道他真很幸運,這一任供奉仍是個善心的。連忙擦拭眼淚,向賈大人講述前一任為人如何剛正,如何正氣,又是如何關照下屬。賈瑞一一聽了,打探上一任犯得什麽事,怎的被處死了。江陵提起這事兒,哭得更甚,扯着帕子解釋。
聽江陵啰嗦的講了半個時辰,賈瑞将內容精簡如下:上任供奉周年性情耿直,許是活兒清閑過頭了,便常去學士樓那頭走動,聽些國家大事。相國稱霸朝堂,皇帝縱容,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周年聽到這些常常為百姓鳴不平。日積月累下來,周年恨透了相國李封,趁皇帝視察翰林院時私自挪用奏折向皇帝告禦狀。周年當着皇帝和衆翰林官員的面,痛斥相國惡行,列舉其不義罪狀三十八條。皇帝一笑置之,解釋相國一人挑起朝中大梁,處理國家大事日夜不能安寝,難免略有疏忽之處,不算罪勿需罰。斥責周年誤會相國大人了,罰俸半年。周年失望而歸,當天夜裏便被相國李封尋個由頭處死于家中。
賈瑞聽完,感想頗多,特別是這件事深深地證明了他的一點猜想,皇帝是個實打實的囊貨。賈瑞感慨物是人非,周年死了,宮中除了這個小吏為他掉兩滴眼淚,還有誰會想起他?賈瑞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閱讀吏部給他的冊子,裏面寫着翰林供奉職責。一是向大臣們分發奏折,記錄在冊;二是替皇帝起草聖旨、密旨。活計簡單,他只要安分守己,不出錯不找事便也安逸。
賈瑞想着周年一定不曉得六字真言,這年頭多管閑事注定要吃虧的。賈瑞心裏正合計着,忽有一小吏進門對賈瑞行禮道安,請奏折三封,禮部尚書王大人要。江陵麻利的去架子上取來三個奏折,待賈瑞記錄在冊,交予小吏,小吏拿着奏折行禮離開。過了一會兒,陸續來人領奏折,多數是派小吏來的,也有大臣們來翰林辦事,順路來領的。一上午,賈瑞便熟練了供奉的活計,就是簡單地派發奏折嘛。想到自己的活計這麽清閑,當初接到聖旨的時候就不會那番愁苦了。
到了中午用飯的時辰,跑腿的小太監端着食盒過來。賈瑞的菜是一素一葷,一大碗米飯。江陵的只有一盤青菜和一碗米飯。賈瑞招呼江陵一起進裏間小屋用飯,無需分誰是誰的,一起坐下來吃。
江陵很久沒吃肉了,見賈大人用完了,将剩下的整盤子牛肉吃幹淨,連着賈瑞剩下的米飯也吃幹淨了。吃完中飯,賈瑞伸伸懶腰,見外面春色正好,問江陵這兒可有地方散步消食的。江陵笑着帶路,領着賈瑞來到當初他一開始進門路過的園子。這時候園子風景宜人,卻沒個人在。江陵解釋翰林院的老爺們喜歡午飯後小憩一會兒,所以這時辰園子裏人極少的。
賈瑞見江陵打哈欠,估計他也有休息的習慣,打發他回去睡,自己在園子裏轉一轉便行。江陵笑着點頭,提醒賈瑞別亂走,出了翰林院再往裏頭走一段便是皇上的寝宮,若是迷了路,再稀裏糊塗的走進後宮去麻煩大了。
江陵離開,賈瑞一個人晃悠悠的在水榭上逛,偶爾扶着欄杆往水下望,見幾條肥大的錦鯉在水中游弋,暢快至極。賈瑞緊盯着一條黃色的錦鯉,背鳍寬肥,少說有十餘斤重。賈瑞想着如果将此魚入鍋,可以做多種美味,香烤、清蒸、紅燒、糖醋……
“你竟在這裏。”
耳邊突然響起魔音,聲音溫潤婉轉頗具魔力,綿延至耳際久久不肯散去。賈瑞驚訝,這聲音他永遠不會忘。
Advertisement
魔音怎麽會突然在耳畔響起?賈瑞覺得自己白日發夢了,周圍安靜的連喘息聲都沒有,不可能有人,即便是有人,江水泱那個混蛋怎麽會出現在翰林院呢。雖然覺得身後無人,賈瑞還是緩緩地回頭确認一下,不想身後真的站着倆人,為首身着紫袍的那厮沖他微笑。
賈瑞吓得倉惶欲逃,扶着欄杆的手一滑,身子向池塘裏頭栽去。吓得大叫喊救命,賈瑞只覺的背後的衣衫被拉扯着,身體突然一個回旋跌入寒香之中。
賈瑞臉貼着水泱的肩膀,卻仍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脈跳動。羞紅了臉推開他,怎料被水泱抱得緊緊地,無法掙紮。
咳咳……杜君見狀假意咳嗽,扭頭不忍去看二人的擁抱,做人要曉得羞恥,羞恥!皇上啊,您老曉得羞恥二字怎麽寫麽?怎麽能抱人家抱那麽緊。
聽聞杜君的提醒,水泱方笑着松開賈瑞。展開手中折扇微微煽動,以解身體突如其來的燥熱。水泱的眸子緊緊盯着賈瑞的臉頰,又紅了,紅暈一直延伸到耳後。水泱得意的揚起嘴角,他敢保證這小子有反應了。
杜君觀察皇上的神色,發現有異。皇上似乎對這個賈瑞很有興趣,上次對南宮宇發火,不就是因為這小子是個無能貨麽?皇上對他本是持着鄙夷的态度,如今竟然一改往常态度反而頗有興致?
賈瑞定了定神,安撫自己的情緒,轉而看向江水泱和他的随從。賈瑞認出杜君是那天在狀元樓沖他招手的人。回想起二人那天對話的暧昧,賈瑞心中泛酸。又想着自己和江水泱那日的交\融,江水泱技術熟練,絕不是第一次,而他卻是個童子身,賈瑞不甘心,肚子裏莫名冒出一團火來。
賈瑞沒好氣的問道:“你怎麽在這?”
“放肆,你是什麽人,怎麽能對皇——”杜君出口訓斥,本想罵賈瑞不懂禮儀沖撞了皇上,怎料話兒說一半,被皇上硬生生瞪了一眼憋了回去。杜君心裏叫苦,誰曉得這位尊上要玩貓捉老鼠隐藏身份的把戲啊。杜君口氣緩和,力挽狂瀾道:“你怎麽能當着黃魚的面兒如此無禮。”
“黃魚?”
“對啊,黃魚”杜君理直氣壯回道。
賈瑞疑惑地看向江水泱,翰林院的官職裏有‘黃魚’這個稱呼?他怎麽沒聽說,黃魚是很大的官麽?賈瑞想了想,應該是個大官吧,瞧着江水泱通身的氣派,氣派到連身邊的随從也跟着随便入宮。随從氣勢嚣張,足顯得主人的權利威望。賈瑞心道慘了,他一個沒權的小官,以後準被江水泱欺負,又無處訴苦,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水泱輕笑,收起扇子,輕輕敲打賈瑞的腦袋。指着池塘裏暢游的那條大黃魚,解釋道:“杜君說的是這條魚。”
“對對對,我說的就是這條魚。你以後記住了,當着這條魚的面兒說話客氣些,這魚是相國大人養的,要好生供着,不然你們翰林院所有人的頭就等着落地吧。”杜君越發的理直氣壯,更覺得自己很厲害,編的有理有據,順便黑了下那只叫李封的賤狗。
“是這樣啊。”
相國霸道殘暴,滿京都成的人都曉得,賈瑞毫不懷疑相國李封會做出這樣荒唐的決定。賈瑞明了的點頭,回身看池塘裏那條黃鯉魚,額頭糾結成一團。悄悄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撫,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剛才想着法兒的吃這條魚,絕對就死定了,好在沒說出來。
水泱笑出了聲,沒想到這傻小子真信了,心性是有多單純?回想起年前和他的露水情緣,已經很久了呢,足足有七個月零十八天。水泱細細觀察賈瑞,個兒長高了些,原來有些肥呼呼的臉蛋瘦了一圈兒。看來為了準備這次會試,他沒少下功夫。
賈瑞本想逃走,卻見水泱眯着眼睛,負手望着遠處天際。不好意思打擾,悄悄地站在原處,卻感受到對面投來的審視目光,賈瑞不服氣的瞪了回去。
杜君察覺,撇撇嘴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了,像他多好看似的。真應該要他瞧瞧皇上的後宮,佳麗三千一個賽一個美,他全看過了。可惜皇上不懂的享受,整日只曉得坐在南華殿批閱奏折。
賈瑞呆不下去了,本來江水泱在這他就不舒服,又有個随從死盯着他。對二人拱手道別,說有公務要辦。
“翰林供奉有很多活兒麽?”水泱側目質疑的問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