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踏雪賞梅(14)
踏雪賞梅(14)
賈瑞收帖子時候,賈代儒剛好在,以太公的脾氣賈瑞想拒絕都不行了。等到臘月二十一這天,賈瑞穿戴好衣服,帶着新做的青色大氅以防天冷,騎上剛買的棗紅駿馬往城門口走。出了東華門,賈瑞瞧見城牆邊上站着三人三馬,有一人沖他招手,仔細瞧是南宮宇。身穿一身玄色的鶴氅,領子拼接着雪白的狐貍毛皮,單這一件衣服已是貴不可言,更別說他頭頂帶的,手上牽的。賈瑞目測了下,南宮宇手牽的是一匹好馬,色澤光亮體型勻稱,是精品中的精品。再看他身邊那兩人,衣着精良,馬也是好馬,怎麽瞧都是自己最差的。賈瑞瞧着那二人有些眼熟,走進了,一高一瘦,一棕一白,正是狀元樓撞見的那兩位,刑部尚書之子文放和禮部尚書之子王宣。
南宮宇怕賈瑞不記得,重新介紹一番後,四人上馬直奔京郊東向的寒梅山。賈瑞以前只騎過兩次馬,技術差些,慢悠悠的跟在三人後頭。約莫半個多時辰的功夫,四人來到寒梅山底。南宮宇、文放先到,王宣和賈瑞隔了半柱香的時候到了。
“宣弟你今日高興了?有個比你更慢的。”四人把馬拴好後,文放笑着諷刺王宣和賈瑞二人騎馬慢。
王宣扯了扯大氅,把自己瘦弱的身體裹嚴實了,仰着頭露出半邊雪\白的脖頸,不屑的看向王宣反駁道:“哼,粗人一個,我和瑞兄弟欣賞雪景,故意放慢了速度。瑞兄弟,是不是這樣?”
“啊……是!”
賈瑞點點頭,不明白倆人吵架為什麽扯上他。不過那個文放連他也太諷刺了,自然要幫着王宣。南宮宇似乎早習慣倆人鬥嘴皮子,完全不理會,拉着賈瑞搖頭,小聲提醒他最好不要攙和進去。否則哪句話說不好了,倆人群起攻之,會把他鬥得連根毛都不剩。賈瑞明了點頭,這二人不簡單,他還是小心為妙。
寒梅山有修葺好的石階供賞梅人上山,四人開始蹬臺階,王宣邊走邊覺得剛才文放可氣,竟然笑話他,決定開口回諷:“最近你總去宮裏頭和那位見面吧?”
“怎麽?”文放警惕的側頭望王宣一眼。
“哼,怪不得了,你和他的說話一個調調。嘴巴毒,心更毒,難曉得刑部尚書大人如何生下你的?”
文放聞言樂了,哈哈大笑的推搡王宣。“父親生不了我,是母親生的。難道宣弟你是由你父親生下來的?”文放說完,蹬蹬開始快速往上跑。
王宣本想諷刺文放一回,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氣急了,臉色漲紅,連着脖子也紅起來。掐着腰,請哼哼的指着文放喊道:“你——給我停下來!”邊喊邊快步蹬着臺階往上追。
四人來到半山腰停了下來,這裏有通向四處的石子路,曲徑通幽,周遭長滿了梅花樹。這幾樹梅花是粉的,那幾樹又是白的,在漫山白雪中傲然開放,散發出若有似無的香氣。賈瑞和南宮宇順着小路走,留下了還在吵王宣和文放。走着走着,賈瑞發現前面有一處涼亭,亭邊有一株梅花開得特別大,粉色的花苞壓滿枝頭,那些已開放的梅花散發着幽幽的寒香,濃郁而不濃烈,芳香而醇厚。賈瑞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梅花,也第一次聞到這麽讓人迷戀的香味。而且這股寒香,似乎和那個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帝王梅,當年高祖皇帝在世時候,番邦人貢奉的。當時一共送了六十株梅花小樹,只存活的一株。經歷了幾百年的培育,如今只有十株,這座山一共有六株,剩下四株在宮裏。”
“這麽稀有?”賈瑞咂咂嘴,整個大幽國只有十株,江水泱從哪裏搞來的梅花熏香衣物?
這時候不知哪棵樹上飛來一只鳥兒,唧唧喳喳叫個不停。南宮宇置身于梅花樹下,仰頭瞧着盛開的梅朵,在陽光下開的格外燦爛。随口吟一句:“已見寒梅發,複聞啼鳥聲;心心視春草,畏向玉階生。”(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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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文放和王宣走了過來,拍手叫好。王宣歪着頭去瞧南宮宇,見他面色沉郁,奇怪的扭頭問文放:“南宮大才子惆悵了,為何?”
“嗯,我猜和他的妻子有關。”文放摸索着下巴,嘴邊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提起南宮宇的夫人,王宣面容頓時冰冷,諷刺道:“嗯哼,那女人不是死了麽。”
“我請你們賞梅,不是談論我的娘子!”南宮宇憤怒的沖二人吼道,文放和王宣對看一眼,立即噤聲,互相拍拍肩膀,拉着賈瑞離開。
“南宮兄他?”賈瑞被倆人拉到石階附近,方回了神兒。剛才他似乎不小心聽到什麽大新聞了,南宮宇的妻子死了?賈瑞掰指頭算了算,倆人自成婚到現在才五個多月。
王宣斜眼瞧見賈瑞扒拉手指頭,噗嗤笑了,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對他道:“別算了,成親後剛好第100天死的。有段日子沒見他吧?虧你還是他的好朋友。”
“我一直在讀書,是有幾個月沒有見南宮宇,他夫人害病了?”賈瑞無視王宣的諷刺,心急的想知道南宮宇遭遇了什麽,對于這個在自己心裏唯一認可的朋友,他還是比較關心的。
王宣攤手挑了挑眉,看向文放,示意由他說,誰讓他是刑部尚書的長子呢。文放扭頭不解釋,他才沒有那麽碎嘴呢。王宣無奈認命的嘆口氣,輕聲輕語用極慢的語氣對賈瑞解釋道:“不是病死,是該死了。”
聽見這句,賈瑞突然吓得身子哆嗦。王宣那慢悠悠的口吻,還有他說完後眼角閃爍出的冰寒,讓賈瑞覺得不寒而栗。不是病死,是該死。賈瑞在心裏重複着這句話,越琢磨越玄乎,覺得此時蹊跷。難道南宮宇的夫人是被人謀殺?堂堂大幽國太傅府後院,會出現殺人害命這等事情?
“你亂說什麽?吓壞了瑞兄弟。”
文放一腳踹在王宣的屁股上,害得王宣捂着屁股大叫。文放怒瞪着王宣,恨不得用眼神殺死這小兔崽子。王宣見文放真的怒了,開心的一笑,眼神裏透着挑釁,似乎在說:是你不說,讓我說,現在我說了如何?
“瑞兄弟,別聽他胡沁。宇弟的妻子死于痘瘡,按我朝律例,屍體當焚化摻草木灰掩埋。新婚妻子早亡,還未落下個全屍,宇弟自然心痛,雖然過了這些日子,偶爾觸景傷懷是難免的。”(注2)
賈瑞點頭,心裏很同情南宮宇,小小年紀剛大婚便早早喪妻了。賈瑞猜測南宮宇的妻子和鳥兒、莺兒的有什麽關系,或是喜愛,或是閨名中有這個字,故聽見鳥啼傷懷。
提起了已故亡人,三人自然沒興致賞花,決定先下山等南宮宇。到了山下,賈瑞尋了處安靜地兒站着,瞧王宣和文放鬥嘴,二人鬥到興致上還動手。賈瑞越看越樂呵,覺得這倆人有意思,明明關系很好,卻非要互相擠兌,互相諷刺,似乎以此為樂。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賈瑞順聲望去,卻見一群人騎着馬飛速跑過來,馬蹄蕩起地上的雪花,飄飄灑灑白茫茫一團,看不清是什麽人。離近了,馬的速度減緩,賈瑞瞧見領頭的男子年近弱冠,頭頂兩顆寶珠,身披缁色毛皮鬥篷,身材高大,五官輪廓如刀刻,目露兇光。他一手牽着馬繩,一手執鞭,腰際挎着寶劍,劍鞘通體鑲嵌着寶石,紅、藍、綠各色皆有。瞧見賈瑞三人,此人冷笑着下馬走過來。
“我當誰呢,這般宏大的氣勢,原來是李二公子。”
王宣斜眼瞅一眼李智,冷哼一聲,土包子,又打扮成這樣,着實應該把家中寶貝全穿在身上,那才叫‘氣勢恢宏‘呢。
“喲,原來是王宣王大才子,文放也在啊。”
李智裂開嘴笑,瞧見二人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十五六的年紀。仔細看了看,一副書生長相,白白淨淨,秀秀氣氣的,沒個男人樣。李智心料:此人能和王宣、文放混在一起,定然不簡單,先替父親探探底為妙。
“這位兄弟是?”
文放移步擋在賈瑞身前,直視李智雙眼,慢慢悠悠的從口中吐出兩個字:“朋友。”
“既是你們的朋友,便是我李智的朋友,給我介紹介紹?”李智瞪亮了雙眼,笑呵呵的粗聲回道。
“有意思,我們的朋友如何就是你的朋友了?你既然有這樣的說法,是不是你的随從就是我們的随從了?”你的妻子就是我們的妻子?王宣翹起嘴角偷笑,後面那句忍住沒說。
李智聞言粗聲憨笑,扭頭招來身後十幾個随從至王宣、文放身前,笑哈哈的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他們,随便使喚。”
王宣揚眉,眼中閃出不屑,卻依舊笑道:“看來你想認識瑞兄弟的心很誠噢。”
“瑞兄弟?你好,我叫李智。”
李智下馬,向賈瑞身前走了幾步。見文放擋着,怒目而視。文放嘆了口氣,側身讓路,心裏想:南宮兄,對不起了,我保不住你的朋友。
“在下賈瑞”
賈瑞勉強裂開嘴巴笑。他剛瞧出此人令文放和王宣皆避諱,想必是個厲害人物。賈瑞剛才觀察一遭兒,這個李智似乎并不聰明,甚至有些粗魯。讓這二位忌諱的估計是此人的家世背景,看衣着家中極為有錢,準也是個極為有權力的,除了當朝相國李封便是皇帝了。皇帝出行自然不是這樣的陣仗,加之李智姓李,九成九是相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