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為時已晚

第35章 糾結

糾結

蘇子葉走到顧舒羽面前，雖是面對面，但是眼神卻故意放在顧舒羽單薄的睡衣領上，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說話的時候盯着顧舒羽的眼睛。

“怎麽沒多穿點就下樓了？當心感冒。”脫下外套披在顧舒羽的身上，蘇子葉順便摸了摸顧舒羽的手，很涼，想來在這裏站了有一會兒了，蘇子葉的心不由又沉了幾分。

顧舒羽臉色平靜的看着在她面前眼神躲閃的蘇子葉。

她知道蘇子葉不想面對的是什麽，那些患得患失的情緒，她也曾經有過。

“我餓了，蘇子葉，有沒有吃的？”顧舒羽歪着頭，循着蘇子葉的眼睛盯着，認真的問道。

顧舒羽的眼睛明亮清澈，幽深的瞳仁裏顯現的是蘇子葉落魄的模樣。

蘇子葉對于自己模樣有些懊惱，躲躲閃閃有什麽用？還不如将話說清楚，也免得自己失了大度，又耽誤了別人。

顧舒羽也不理會蘇子葉在想什麽，撇了撇嘴，道：“看你這表情，應該是沒有別的吃的了，那我只好将你的早餐吃光了。”

說着，顧舒羽便走到餐桌前，當真夾起餐盤裏那顆已經涼透的煎蛋，便要往自己嘴裏送。

蘇子葉上前拉住了顧舒羽夾雞蛋的手，仿佛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但是又有些不太甘願，說出的話帶了破罐子破摔似的挫敗，又似賭着一口氣，語氣僵硬的道：“顧舒羽，如果……你要跟他回去，我去叫他回來。”

夾雞蛋的手一頓，顧舒羽有些不解的看着蘇子葉，遲疑的問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我願意跟他回去呢？”

蘇子葉嗫嚅道：“我知道，你還是愛他的，畢竟你們九年……”

“不愛了。”

顧舒羽第一次粗暴的打斷了蘇子葉的話，聲音忽然低到了冰點，眉間攢了些怒氣。

“愛”這個字，似乎戳痛了顧舒羽心底的某個點，讓她覺得惱羞成怒。

曾經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在顧舒羽腦海裏過了一個遍，最後定格在程明霄将她壓在身下一句句的羞辱。

呵，那些話，猶記在耳，要說她不記恨是假的，但要說她還愛程明霄，那她顧舒羽是有多賤！

“其實，那時候他六個月不回家，我就應該離開了，要是那時候離開，至少還有尊嚴。只是那時不甘心，總覺得怎樣也應該熬過十年才行，湊個整，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只不過，我要的交代，是他尋歡作樂的障礙。”

這是蘇子葉第一次看到顧舒羽露出如此激動的情緒。

從在醫院裏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到離開青島，離開程明霄，顧舒羽的情緒在蘇子葉看來一直是壓抑的平靜，偶有釋放，也是淡淡的悲傷。

“他其實知道的，我怕黑，怕一個人。當年，我爸車禍，我媽病逝，我一個人在家裏待了三個月，半夜醒來都是無盡的黑暗與靜寂。我從幸福跌到冰窖裏，他都是知道的，卻依然忍心晾我一個人在家六個月不聞不問，自己出去鬼混。”

顧舒羽的情緒顯然到了一個爆發點，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此時的顧舒羽讓蘇子葉有些害怕，蘇子葉從未見過這樣情緒外洩的顧舒羽，顧舒羽原本發白的臉色因為激動染上潮紅，憤怒讓她發狠的咬着後槽牙。

蘇子葉忍不住問道：“你恨他嗎？”

顧舒羽像是聽到一個明知故問的笑話，呵呵笑了幾聲，才回答：“恨，我為什麽不能恨？我陪他從一無所有到如今要什麽有什麽，我顧舒羽有哪裏對不起他？他找情人來惡心我也罷，把公司扔給我自己逍遙快活也罷，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為什麽明明錯的是他，回家之後卻又總是對我一臉反感？我欠他的嗎？現在，知道我要死了，又來獻殷勤幹什麽？是真正想彌補什麽，還是想用我最後這點時光來減輕他的負罪感？憑什麽，我最後的生命不是陪他演戲的，不是！”

最後一句，顧舒羽是喊出來的，扶着桌邊，似要将往日所有怨恨都發洩出來。

蘇子葉忙攬着顧舒羽的肩膀輕聲安慰。

情緒發洩出來是好事，但是怒大傷身，他攬着顧舒羽，一遍遍的說着：“不氣，不氣……”

極致的憤怒之後，便是絕望的死寂。

之後，顧舒羽緩緩說道：“你知道嗎？蘇子葉，其實我最開始是不恨他的。我想挽回他，想讓他陪我走過最後的時日，那樣，不管我死後結局是什麽，總歸我活着時覺得自己圓滿了。可是，他還是讓我失望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啊，我年紀輕輕的就要死了，我怎麽不恨？我恨程明霄絕情，我恨上天不公……”

顧舒羽的聲音帶上了沙啞的哭腔，讓蘇子葉聽得心裏像栓了攪繩一樣難受的喘不上氣。

蘇子葉無法，給顧舒羽配了藥，情緒激動的顧舒羽終于在藥物的作用下睡了過去。

看着床上的人逐漸變得平靜的臉，蘇子葉心裏越來越難過。

要愛得多深，才會恨成如此模樣，恨得折磨對方，恨得入了魔障。

顧舒羽真的有那麽恨程明霄嗎？怕是不盡然，依她顧舒羽的性子，不愛了怕是連恨都沒有了。

他蘇子葉，怕是沒機會了。

手機在樓下不知疲倦的已經響了三次，蘇子葉揉了揉有些疲累的眉心，轉身下樓接電話。

電話是嚴子墨打來的。

“聽說程明霄去了成都？”嚴子墨的語氣有些不悅。

蘇子葉“嗯”了一聲，道：“不過是就是來說了幾句話，舒羽不想見他，他就走了。”

嚴子墨嘆了一口氣，“子葉，姐醜話說在前頭，如果顧舒羽不愛你，記得及時抽身出來，當姐姐的是支持你，但是也不會任你胡來，讓你在一個不愛你的人身上浪費時光。”

蘇子葉本想辯解一句，但是“顧舒羽是喜歡我的”這句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自欺欺人他做不到，更何況欺騙自己的姐姐？

人心還是有貪欲的，想起一開始，他也不過是想陪顧舒羽走完最後一程，并無所求。如今，想自己的感情得到回應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哪還有開始的從容淡定？有的更多的是患得患失的糾結。

最終，他也是和嚴子墨說了句：“知道了，姐。”

嚴子墨沒有再多說什麽，她知道，蘇子葉有分寸，随便囑咐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蘇子葉在嚴子墨挂斷電話後，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發呆了足有十分鐘，才起身上樓進了顧舒羽的卧室。

顧其羽沒有睡多久，醒來時，蘇子葉正靠在床邊看書，當然，書裏寫了什麽內容，蘇子葉是看不進去的，只是眼睛盯着書，手無意的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舒羽沒再有什麽激動情緒，只是仰面朝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兩個人就這樣互不打擾，各自沉浸自己的思緒裏。

直到蘇子葉翻了五六頁書，顧舒羽打破了這種沉默的局面，說的第一句話便讓蘇子葉的心沉到了海底。

“蘇子葉，我們回青島吧。”

翻書的手頓住，蘇子葉背着顧舒羽，臉色倏然暗淡，終究是一場自作多情。

擡眼看了看屋外，早晨如霧的蒙蒙雨如今已下的斷斷續續，樓下一院子的玫瑰花，因為剛栽好，尚未紮根，被雨水打的有些東倒西歪，好在有細石壓根，不至于匍匐在地。

罷了，蘇子葉想，他從來也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就像這花木種下去還要看看成活率呢，更何況是人？

良久，蘇子葉合上書，說了聲“好”，然後出了顧舒羽的卧室。

顧舒羽歪頭看着蘇子葉出門，那人的背影依舊筆直，毫不示弱，卻帶着點落荒而逃的尴尬與落寞。

想到當時自己從門縫看到蘇子葉對程明霄出的那一拳，顧舒羽咧嘴笑了笑，被人保護的感覺，真好。

只是，轉瞬，她又覺得自己很自私，她憑什麽要讓蘇子葉幫自己出那一口氣？她自己的事情，本就應該他自己解決。

翻了個身，顧舒羽暗道：“顧舒羽啊，顧舒羽，你現在真是令人讨厭的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