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為時已晚

第2章 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

從醫院南門出來的時候，天氣陰沉的愈加厲害，剛推開玻璃門，海風夾着年關的寒流在三角地帶形成的風口上向顧舒羽吹來，勁道太大，顧舒羽一張嘴嗆了一口冷氣，才反應過來她把外套落在了醫生那裏。

今年還沒過年，就已經立春，青島的春天太冷了，比冬天還冷。

潮濕的冷風吹在身上，一下将身上單薄的毛衣打透，就像針灸時紮在關節上的一把小號針灸針，密密麻麻的酸疼伴着皮肉的腫脹，讓顧舒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舒羽想，冷天氣真是太難熬了，這兩年尤其的難熬。

揉了揉鼻子，将鼻腔內的冷氣揉出來，顧舒羽懶得回去再拿衣服，她是趁着蘇子葉出去倒熱水的時候，留□□溫計跑出來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跑，總之是不想待在那裏，感受蘇子葉對她不知是可惜還是憐憫的目光。

将身上單薄的高領毛衣往上拽了拽，顧舒羽快步往門口走去，好在車就在馬路對面，也不算遠。

“顧小姐，你的衣服。”

顧舒羽剛邁進車內一只腳，便被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攔住，回頭一看，蘇子葉正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臂彎處搭着她的羽絨服。

顧舒羽不知道蘇子葉怎麽這麽快就追了出來，而且已經換好了衣服。

此時的蘇子葉已經脫了白大褂，穿着一件長至膝蓋的白色羽絨服，敞開着，可以看見裏面一身剪裁合體的灰格西裝。

蘇子葉體型勻稱修長，站的筆直，端的一身好氣質。

顧舒羽接過蘇子葉手裏的羽絨服，微微欠身，“謝謝蘇醫生。”

蘇子葉将左手的文件袋遞給顧舒羽，“你跑的倒是快，藥還沒拿就想走？”語氣裏有淡淡的責備與不滿。

顧舒羽接過文件袋，扔到了後座上，略尴尬，但語氣依舊溫溫柔柔：“怎麽，現在醫院還做綁匪的活了？不拿藥不能走？”

有些俏皮的玩笑話讓原本帶着職業微笑的蘇子葉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醫院不做綁匪的活，但是老頭子做。你要是藥都沒拿就跑了，他見了我怕是要将我綁了才是。”

蘇子葉拿過顧舒羽的羽絨服，幫顧舒羽披上，而後又退後一步，道：“而且你發高燒了，再不濟退燒藥還是要拿的，年關發燒感冒的，家裏人要擔心。”

家裏人嗎？顧舒羽想，她的家裏人就剩一個程明霄了。

可，程明霄會擔心她嗎？怕是兩年前就不會了。

到底還是去拿了藥，在蘇醫生的堅持下。

顧舒羽想，像蘇子葉這樣押着病人拿藥的醫生，現在怕是也少見了吧，畢竟醫患關系如此緊張，鬧不好病患還以為醫生是為了自己盈利呢。

蘇子葉卻是不管顧舒羽如何想，拿着筆坐在駕駛座上，将每一種藥的用法用量寫在藥盒上。

顧舒羽拿過蘇子葉寫過的一個盒子，上面的字不同于他之前見過的那些醫生寫的龍飛鳳舞，雖只有“一日三次，一次四片”八個字，卻字跡清晰，頗有風韻。

“有沒有水杯？”蘇子葉手裏拿着藥瓶蓋，上面放着兩粒白色的藥丸。

顧舒羽搖了搖頭，捏起藥丸直接就幹吞了下去。

藥丸劃過嗓子，留下一連串的苦味，顧舒羽咽了口唾沫，苦味更甚。

蘇子葉沒反應過來，拿瓶蓋的手還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半晌，笑的無奈：“這……倒是第一次見吃個藥都這麽豪氣的病人。”

顧舒羽也笑：“我也是第一次見押着病人買藥不說，最後還要将病人送回家的醫生。”

“我也不是特意送你回家，我今天沒開車，算是蹭你的車吧。”

“蘇醫生怎麽知道我住哪裏，萬一順路順的有點遠怎麽辦？”

“不遠，你病歷上有地址，我們住一個小區，巧吧？”蘇子葉将藥瓶蓋嚴實，幫顧舒羽把藥放在顯眼的位置，說道。

“真巧。”顧舒羽看着蘇子葉将藥瓶放到藥袋裏。

那一包藥，真是多，不知道回去之後放到哪個角落比較合适，不過也不必費心藏吧，畢竟那個家大多數時間就她一個人。

“累了你就先睡會，放心，我開車技術好的很。”

顧舒羽本以為蘇子葉只是說說，畢竟青島的路，上上下下起伏太大，沒幾個人能真正做到開車平穩。

上一次她坐車犯困，劉助理開車開的那樣小心，她還是在下坡路段磕到了頭。

不過，顯然蘇子葉不是吹牛，他開車是真的很穩，穩的顧舒羽最後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僅睡着了，還做了個夢。

夢裏，是她十八歲的時候遇到程明霄的那棵老梧桐樹，樹上開滿了淡紫色的梧桐花，陽光斑斑駁駁的從梧桐花的縫隙中落下來，灑在了一個穿白色襯衫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量挺拔，目若朗星，手裏拿着一朵梧桐花，對着她疏疏朗朗的笑，滿眼都是細碎的光。

顧舒羽抱着一摞畫稿，剛從畫室出來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樹下二十三歲的程明霄，那樣明媚幹淨的笑容，真是比現在每次見他露出來的不耐煩好看太多了。

顧舒羽抱着畫稿一臉幸福的向樹下的程明霄走去，眼看就要走到他面前了，卻從她旁邊跑過去了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活力十足，十八九歲的年紀，一張漂亮精致的臉上全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那女孩子跑到程明霄的面前一把環住了程明霄的腰，仰起頭，嘴一張一合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程明霄聽得很是高興，聽到最後還親了親女孩的額頭。

漸漸的，程明霄的樣子變了。

原來的白襯衫變成了西裝革履，原本瘦削的臉變得愈加線條分明，已然是如今三十二歲的程明潇。他摟着女孩慢慢轉向顧舒羽，勾着唇角，似笑非笑，臉上竟是掩不住的刻薄寡義。

顧舒羽看着那樣的的一張臉，熟悉又陌生，心髒不由的陣陣抽痛。

她睜大眼睛想看清程明霄懷裏的女孩子，卻是越想看越看不清，越看不清她越心急，最後竟然生生的痛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她才發現他不是心髒痛，而是胃痛。

蘇子葉正好拐了個彎，進了小區，看到顧舒羽醒來，遞過去一張紙巾，“看來你睡得并不好，額頭都是冷汗。”

顧舒羽接過紙巾抹了一把臉，果然紙巾上沾了一片水漬。

以前她很少出汗，即使是夏天，只要不是劇烈運動，很少有大汗淋漓的時候。

可是半年前，她的身體忽然就不如從前，就是什麽都不做，也說不準就會冒一身冷汗。

“對了，你手機響了好幾次，我看你也沒醒，就沒叫你。我到家了，你家在哪一棟？我要不要先送你過去？”

“不用，已經很麻煩蘇醫生了，前面拐彎就到了，我自己可以的。”

顧舒羽下車，轉到另一邊，幫蘇子葉打開車門，這個過程中，她特意看了下手機，顯示着三個未接來電，都不是程明霄。

蘇子葉将自己的手機遞過去，“留個號碼，如果有什麽不舒服，你可以讓你的家人打電話給我。”

顧舒羽将手機號碼給蘇子葉存上的時候想，她哪有什麽家人啊，唯一一個“家人”，怕是已經不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