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熟愛情

第21章 媒體風波（七）

二一章 媒體風波（七）

程衛點燃了一支煙，緊緊地盯着熒幕中的趙樂，他們約好了明天見面。

很奇怪，自己居然會有點緊張。

這是多少年沒有過的事情了？

程衛苦笑，想象着過一天趙樂看見自己時可能會有的态度，但是，他覺得自己很難捉摸到趙樂的心思。就算眼前，那個帶着面具在錄制節目的一年前的趙樂，他也看不透他的表情。

節目中，趙父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很直白，他就是要錢。他要自己的兒女把曾經答應的每月六百塊生活費、過年過節的禮金、生日禮物、允諾的每年至少帶他去一個地方旅游等等這些全部折算成現金，一次性付清十年。不然，他就要求每月至少八百塊生活費，而且他們得幫他還債。

可還債的事情卻不是趙樂說了算的，不僅僅因為他才買了房子，沒有錢。而是這個事情，是由趙大姐說了算的。

當初買房後不久，趙父的那些債主就找上門來，說你有錢買房，怎麽會沒錢還債？

趙父身無分文，躲出去了。正在幫忙裝修的趙大姐卻是破口大罵，誰欠的錢，你們找誰去！父債子還是沒錯，那得等他死了以後。什麽時候他死了，你們再來找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別跟我講什麽親友情面，你們這些人，誰沒有在賭桌上贏過他的錢？再跟我唧唧歪歪，我到法院去告你們夥同我父親詐騙我們姐弟的錢！

一句話，現在，要錢沒有，要命，有兩條！

趙大姐拍拍自己的肚子，這裏還有一條呢，誰要和我拼命？

沒有誰敢。

一個連自己的父親和孩子包括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人，沒有誰敢和她拼。

趙大姐的潑婦政策取得階段性勝利，随後她和自己的弟弟妹妹發話了，今天給他還了十萬，明天他就能借到二十萬，三十萬。索性一分錢的債也不管，他就再借不到錢。惡人我做了，不是為了讓你們再來當好人的。你們誰敢拆我的臺，誰敢不經我同意就幫他還債，就別怪我不客氣……

趙甍和趙樂深以為然，三姐弟都對趙父的債務視而不見。

趙樂在節目中說了這段往事後，堅決要求自己的父親戒賭，只要他能戒賭，什麽都好商量。他對父親，再沒有其他要求和奢望。

趙父卻說，他打麻将，每次的輸贏不過一兩塊，純粹就是為了打發時間。他年紀大了，平日全身酸痛，頭暈眼花，可一到麻将桌上，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吃嘛嘛香，全身倍兒有勁。他會一直打下去的，到死都會打。

雙方再一次陷入僵局。葉子在這時候為了緩解氣氛，就說，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一句話，小賭怡情……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趙樂就炸了，他站起來說，小賭怡情是什麽意思？主持人你這是贊成賭博嗎？你不知道賭博是違法的嗎？你這是個公開的電視節目，你要對電視機前的觀衆負責的，這中間很可能有一些未成年人！你怎麽能講出這種話來，難道為了收視率你們就什麽都可以做嗎……

葉子和兩位嘉賓主持大驚，慌忙打圓場，葉子也在道歉之後迅速補充說，其實我剛才想說的是，雖然我們都知道有這樣一句話，但這句話其實是不對的，賭博是不好的習慣，就算小賭也是違法的。趙樂先生你別太激動，聽我講完……

程衛掐滅了煙頭，看着錄像中憤怒的趙樂笑着搖搖頭，這個人，雖然答應參加節目錄制，實際上，卻是十分不甘不願的，不然，也不會突然搶這麽一出。

對電視臺來說，錄制節目時有BG，是很正常的事情，拍電影還會為了一個場景NG數次呢。反正他們有很專業的剪輯技術，不怕什麽的。而且葉子和嘉賓主持反映得很快，中間的BG迅速解救過來，節目結束的時候，總結詞也煽情得很好，雖然沒有調解好趙樂父子間的矛盾。

本來通過剪輯，和當事人好好溝通，這個節目播出來，是有很反面教材意義的，不僅很能沖擊農村老年人一貫的養兒防老思維，還能吸引壓力不斷增加的中青年一代的目光。

但是，節目錄制完後，趙樂在電視臺大廈樓頂站了十分鐘，然後發話說，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電視臺播出這次節目，當天就從那個城市消失了。

更要命的是，就在節目錄制剛剛結束的這一天晚上，在節目組還想着如何勸說趙樂的時候，網絡上突然出現了一段視頻，題目赫然就是“知名女主播為拼收視，公開支持賭博！”，而視頻的內容，則是掐頭去尾，恰好從趙父說他不會戒賭開始，到趙樂炸毛後結束。

短短一個小時，這段視頻就被轉載到多個網站，有了上萬dj。盡管電視臺迅速出面，請各網站進行了屏蔽或删除，但葉子的形象，毫無疑問大打折扣。

最後查出來，視頻的出處是一個黑網吧，網吧沒有監控錄像，也沒有登記上網人員資料，線索就此斷掉。

當然，也可以對當天在現場的所有工作人員和現場觀衆一一進行排查。但那些現場觀衆，是臨時找了一個居委會大媽和一個大學學生會幹部，托他們分別拉來的閑人。葉子當時已經很有知名度，那些人得知可以上葉子的節目，大多數都準備了相機和具有拍照甚至是錄像功能的手機，如果一一排查，勢必要把網絡上已經壓下去的事情再次公開，若真是有心人做的，到時候不但葉子要丢臉，甚至整個電視臺的形象，都要受損。

彩虹電視臺領導無法，只能以其他電視臺紛紛跟風談話節目，他們正在求變創新的名目，換下了葉子，以求暫時避過風波。不料新主持人迅速站穩了腳跟，葉子只能一步一步淡出熒幕，直到再也沒有在公衆面前露面的機會。

人生無常，行樂需及時啊！

想着葉子和她男朋友委屈地向他訴說這段經歷，程衛大大地感慨了一番，有些為難地想，趙樂，我現在對你挺感興趣的。明天要不要告訴你，葉子很有可能也來這個城市呢？

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趙樂偏頭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沉甸甸的陰郁。

清官難斷家務事。當年，他就沒對電視臺的調節抱什麽希望。

但是，懷着萬分之一的希望，想着去了，也許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而不去，卻什麽可能性也沒有。

最終，還是在自己一家人傷痕累累的基礎上，又劃了一道口子。

自己，也終于絕望了。

獨自來到D市，一個人舔袛傷口，渾渾噩噩過了一段時間，強迫告訴自己，父親之于他，以後就只是每個月與逢年過節的那一張彙款單，自己應該開始新的生活。

好不容易，他以為自己可以慢慢淡忘往事的時候，這個程衛居然又要舊事重提，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趙樂有些煩悶地對從一進這個咖啡廳，就不說話，只不停打量自己的程衛說：“程記者，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程衛微微笑了，他看出來趙樂有些緊張，這讓他證實了自己心中的某些想法。

“趙樂，說一見鐘情可能有些唐突和誇張，但我對你，确實是很有好感的。我這個人一向直接，尤其是對自己喜歡的人。葉子的男朋友和我認識，我無意中得知你曾經上過她的節目，不想你因為往事而對我有成見，這才約你出來。”

趙樂沒有意外，他們這個圈子，多的是奇奇怪怪的人，程衛這種直接的告白其實只算小兒科，但他，卻無法對程衛生出好感來。

“程記者，我雖然對你沒有好感，但也說不上特別的成見。采訪那天我确實有些情緒，但不是針對你，而是針對江豪夫妻。你不必太過敏感。”

程衛嘆氣：“趙樂，你這樣說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疼。高興的是，你并不讨厭我，而心疼的是，你對江豪夫妻的反感，是因為你父親曾經傷害了你，而你一直耿耿于懷。趙樂，我希望可以做些什麽，來幫助你。”

趙樂放下杯子，把手交叉在桌子底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雙手正在顫抖。

“程記者，謝謝你的好心。但這是我的事情，不勞你關心。”

“趙樂，一味逃避問題是沒有用的。你應該把過去的事情說出來，學會去面對他，面對痛苦。”

“程記者，撕開別人的傷口，再在上面撒鹽，是不道德的。”

“趙樂，我沒有撕開你的傷口，更沒有撒鹽。而是你，把自己的傷口用紗布一層一層包起來，讓細菌和病毒在裏面滋長，讓你的傷口生膿腐爛。我只是想把你的紗布剪開，把腐肉刮掉，讓你的傷口曬曬健康的太陽、蘸蘸療傷的藥水，這樣，才能好起來。”

“程記者，雖然曬不到太陽，但慢慢養着，傷口總有愈合的一天。若貿然撕開紗布，你用什麽來隔斷空氣中的病毒和細菌？”

程衛皺眉，趙樂的固執和退縮出乎他的意外。他是真心為他好的，看趙樂現在的樣子，比一年前瘦了不知多少，很明顯，他過得并不快樂。

“趙樂，重症需下猛藥！”

趙樂有些無奈，有些憤慨，這個人，吃飽了沒事幹嗎？自己的事情，他何必來糾纏？他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他以為他這麽強硬地闖入別人的心靈私地，別人就一定要迎接他嗎？

“程記者，重症患者更需要一等隔離病房，他們需要安靜良好的休養環境。”

程衛再次笑了，他很高興。

“趙樂，說句酸一點的話，我的的懷抱永遠向你放開，不管你有什麽痛苦，我都願意陪着你一起面對。”

“謝謝程記者，但你，不是我需要的那個人。”

趙樂轉向窗外，天色已經黑了，昏暗的路燈下，打着雨傘的行人急匆匆地行走。他們，是在出發，還是回家？

自己的家，又在哪裏？

他是在逃避，他是有病，他的傷口的确是在發膿腐爛。可是，媽媽、大姐、二姐，都是一樣的受害者，他怎能再去添加她們的痛苦？

還有誰，能夠救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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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小雨

突然想到一句歌詞，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