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媒體風波(五)
十九章 媒體風波(五)
茶水間和衛生間歷來是八卦的集中地和發源地。中午時分,祥成電子辦公大樓一角的衛生間裏,美女們不約而同地湊在穿衣鏡前補妝,順便交流自己剛聽到的小道消息以及制造新的小道消息。
“唉,我說,你們今天看到副總臉上的傷了吧?據說是被總裁打的。”
“啥年代了還流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再說,副總年富力強,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被打?”
“副總年輕倒是真的,可他到底強不強,你怎麽知道?難道你們有特殊關系?”
“我倒是想,可人家根本就不拿正眼看我。”
“所以說你們孤陋寡聞,之前不是有新聞說,副總坦誠自己是同性戀嗎?可憐那個lina每天穿得騷蝴蝶一樣在副總面前扭來扭去,真是不要臉!”
“對啊對啊!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副總才被打的?”
“要打也是上個星期的事情吧?昨天副總都還好好的。”
“副總上周好幾天沒上班呢,聽說爆出自己是同性戀後,他就躲起來了。可舒經理上周被排擠了,副總不得不來公司坐鎮。”
“舒經理是副總的心腹,如果他被排擠,副總又被打,會不會馬上失寵啊?”
“指不定公司高層又要動蕩一番,我們到底選哪邊呢?”
“聽說總裁在M市還有一房夫人和一個兒子呢,要不我們去投靠他?”
“那些都還沒上臺面呢。倒是業務部林經理和負責海外事物的夏副總都是自成一派的,你要不要過去投奔?”
“其實副總挺好的,林經理那是和總裁兩兄弟一起打天下的,如今老了,自然也就保守僵化了。而夏副總只是女婿,是外人,怎麽也比不上親生兒子的。”
“我還是老老實實上班得了,只要不裁員,我才不管誰當家做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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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M市的那一位還是很有前途的。诶,你們有誰認識那邊分公司的人嗎?打聽一下嘛。”
“怎麽,這一位沒戲了,你就要去勾引那一位?那位還未滿十八歲,你也不嫌自己老?”
“要我說,林副總還是大有可為的。聽說上一次的聚會原本是打算給他敲定聯姻對象的,副總不肯,但又沒辦法推辭,這才故意帶了一只鴨子過去的。”
“真的?”
“這是真的嗎?你聽誰說的?”
……
三個女人一臺戲,如今六七個女孩子擠在一起,短短幾分鐘,就上演了“林總裁與N個女人不得不說的故事”、“家族企業成員争權奪利”、“富家公子拒婚記”、“小職員如何在高層動蕩的夾縫中生存”、“論老板兒子與私生子的關系”、“如何勾引公司繼承人”、“老板到底是什麽性向”等等數場驚心動魄的戲碼。
而此時,他們口中重要的主角,林钲凱,卻只是在辦公室裏靜靜地站在窗戶旁想着心事。
早上灰頭土臉來上班,自然免不了被老爹質疑一番被下屬關愛一番,事實上,若不是因為老舒獨木難支,他還真不想頂着一身傷痛來公司賣命。可顯然,他低估了自己的影響力,也高估了對手的智慧和耐心,只是一個非正式的訪問、一兩天沒上班,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試探他,試探他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這樣也好,處理起來更輕松。只是,趙樂,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狠!
昨天有人給他報告天瑞公司的動向時,他就在想,趙樂會不會因為過去的事情産生什麽情緒。下班後給他打電話,果然他心情不好,只是,在電話裏聽到的背景音樂,很熟悉,似乎是在灰吧。
沒有多想就開車過去了,然後得知他帶着Tony去了東方酒店,等自己找服務員拿到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已經晚了。一路上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趙樂他居然真的和Tony在鬼混!
當時真恨不得掐死他!
可沒想到,他還一臉振振有詞地反駁,他不忠,他出軌,他不認錯,他居然還有理!他居然還敢和自己動手,他居然還有那麽大力氣,把自己打趴下!
很好,趙樂,你等着,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你!
回到座位中,打開手機,裏面保存了趙樂六次撥電話的記錄還有三條短信。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來道歉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他趙樂以為自己是個傻瓜嗎?被人,還是被一個出來賣的帶了綠帽子,他打個電話說聲對不起就完了?
國父革命還十一次才成功呢,他這才打了幾個電話就忍不住了?
看看他的短信,“我不該把你當做外人,我不該不信任你,不該有事情的時候不向你求助反而去酒吧找人;更加不該在犯錯之後,還接二連三地繼續錯下去……”
居然知道打感情牌,居然這麽清醒理智地從源頭開始分析,自己要不是知道他的個性,肯定就被忽悠過去了。
當他這麽冷靜的時候,有多少人能從他那裏得到便宜?
這般道歉法,明顯就是沒有誠意!
果然,才發兩次短信,就沉不住氣了,就露出了狐貍尾巴,開始炸毛了。
第三次的短信就開始威脅了!
他這是把他林钲凱當成冤大頭嗎?
他以為自己有那麽一點喜歡他,就可以容忍他爬到自己頭上去胡作非為?
想以往,有誰敢給他戴綠帽子?
這次要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以後還怎麽混?
“副總,有一位叫Tony的先生打電話來,說要給還錢給您。”秘書敲敲門,有些畏懼地看着臉色陰沉的上司。
Tony?他打電話幹什麽?還什麽錢?
“把電話接進來。”
“林少爺,讓你接一個電話還要過五關斬六将啊!”
“廢話少說,有什麽事?”
“哎呀,怎麽這麽無情呢?昨天的事情根本就是意外嘛,我又不知道那一位和你是什麽關系。不過,他今天把錢給我了。”
“你收了他的錢?”
“呃,林少爺,雖然你昨天替他付了錢,但我想,畢竟他才是帶我出去的人,我收他的錢是名正言順,你的錢,我現在就派人送過去退給你。你放心,我也是有職業道德的,我才收了他一半。你知道,我們幹這一行,也是很辛苦的……”
很好!他還有閑工夫去付嫖鴨的錢!居然還能從Tony手中省下一萬塊來!
看來,自己多慮了,昨天的事情,根本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很好!
非常好!
挂下電話,林钲凱幾乎把手裏的一份重要報告給撕碎。
“副總,環球集團沒有同意我們的撤資退股計劃。”又一個下屬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
“資料先放下,你們繼續準備,我會再找時間和他們商議。”
真是頭痛!
林钲凱握着咖啡杯嘆氣。
這幾年祥成電子的多元化擴張道路幾乎把多年累積的資本消耗殆盡,卻基本上沒有什麽收益,反倒把原來還算齊心的人整得四分五裂,個個都在想着如何從總部再撈一點投資去揮霍。現在能賺錢的,還是以前的老本行,撤回不賺錢的投資是勢在必行。林家,不做虧本生意!
沒錯!
林家人從不做虧本生意!
彷佛茫茫混沌中突然劈開了一條道路,彷佛蒙蒙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線亮光,林钲凱躁動煩悶的心猛然平靜下來。很快,他打了一個電話給趙樂。
“下班後,老老實實到市體育中心等着!”
市體育中心?
他這是打算幹什麽?
趙樂苦笑,莫非到哪裏去和自己打拳擊?讓自己充當人肉沙包?
不過,不管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想想自己能那麽冷靜地挂掉程衛的電話,能那麽技巧地從Tony手中搶回來一萬塊,自己連死都不怕,還會怕林钲凱耍什麽手段不成?
趙樂懷着英勇就義的決心在體育中心等到了林钲凱。
出乎意料,林钲凱還算和顏悅色,沒有他想象中的橫眉冷對,更沒有暴跳如雷。只是把他帶到體育中心一個高塔前。
“這是蹦極跳臺,以前玩過嗎?”
“沒有。”趙樂搖頭,看着高高的那個臺子,至少有四十米高。他該不會讓自己從那裏跳下來吧?體育中心很多場館有人正在鍛煉,這邊跳臺上也有工作人員正在亮燈,他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逼死人吧?
上了跳臺,林钲凱讓人将裝備綁在他的腳踝上,準備好之後,倒數5,4,3,2,1,随後展開雙臂,雙腳并攏、頭朝下俯沖。綁在他腳上的橡皮繩被拉開、繃緊、然後再次彈起。他整個人也随着橡皮繩的彈跳而被拉起又落下,反複多次,才終于停下來。
趙樂在一旁看得頭暈眼花。心想,幸好自己沒有恐高症。
林钲凱解開裝備,看着趙樂:“感覺怎麽樣?”
趙樂打了個哈哈:“不錯,像老鷹撲下去抓老母雞一樣,氣概非凡!”
“你也來一次!”
眼看着教練将裝備綁在自己腰上,趙樂狐疑地問:“這安全嗎?會不會出什麽故障?”
“先生你放心,這些設備都檢查過,不會有故障的。真要有事故,我們這個活動早被封了!”教練一邊開玩笑一邊檢查裝備。
“怎麽,你害怕了?”林钲凱在一旁挑着眉。
“怕什麽怕?不就是跳下去嗎。”趙樂一梗脖子。
天色已經有點黑了,高塔和地上都打着強烈的燈光,很是刺眼。這裏就只有他們兩個客人。想必這個活動是林钲凱特意安排的,不然,沒有人黑燈瞎火地來跳蹦極吧?
數完五秒,面朝下往下跳。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彷佛由高空墜落到一個無底黑洞,心髒似乎也要跳出來了,熾白的燈光下,地面上飄動的黑影讓人無端覺得恐怖。趙樂閉上眼睛,感受呼呼的風聲在自己耳旁掠過,頭重腳輕的瞬間,死神仿若就在眼前。
沒有想象中落地時的怦然噪音,沒有頭撞地面的疼痛,也沒有腦漿鮮血迸流的慘烈場面,橡皮繩忽然停止,然後猛地向上反彈,又倏然墜落……身體上下彈跳,心髒繃得緊緊的,還沒來得及享受重生的幸福就又一次沖向死神,然後,再次與它擦肩而過。
當一切歸于平靜的時候,趙樂壓着脖子一陣幹嘔,有些眩暈,更有莫名的輕松和興奮。原來,跳樓自殺就是這樣的感覺?
“再來一次!我也要綁在腳上!”他興致勃勃地沖着林钲凱要求。
“先生你初次跳,不适合那樣危險的動作,如果喜歡的話,還是用剛才的姿勢好了。”教練在一旁好心地提醒。
有專家提出異議,趙樂也不敢和自己的生命過不去,只好老老實實地用原來的姿勢再一次體驗了一把驚險與刺激,在快速的彈跳中忍不住喊了幾嗓子,似乎所有的煩惱和苦悶也一掃而空。
跳完蹦極,兩個人又來到一個場館打了一個小時的壁球,出了滿身的汗。一直到趙樂手軟腳軟地坐在附近的飲料店裏,喝着泡沫茶時,他還是沒有想明白林钲凱的意圖。
“趙樂,這是最後一次!”看出了趙樂的懷疑,林钲凱有些不甘心地警告着。
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什麽?
趙樂似乎明白了,但又更加疑惑了。
為什麽林钲凱好像明白自己的煩惱,特意帶自己來發洩?他為什麽對自己這樣好?
想不明白就先別想,至少,林钲凱暫時沒打算追究昨天的事情,自己也算可以稍微松一口氣。
不得不說,體育運動還真是發洩負面情緒的一種好方式,尤其是蹦極,那種死後重生的感覺,令人覺得心靈空曠清爽無比。也許,這個周末,自己可以和趙甍再來一次。
想着昨晚大哭的趙甍,趙樂心疼起來。
他們是姐弟,互相之間想什麽,擔心什麽,害怕什麽,多少都可以猜到一些。趙甍的心理障礙自己也是明白的,但一直以來都沒辦法幫助她。
說起來,印象中,趙甍也并不是第一次哭。至少在她成年後,自己還知道她哭過兩次。
第一次,是大一那一年。除夕晚上,或者新春淩晨,差不多兩點多鐘,趙甍沒有在床上睡覺,卻是哆嗦着蜷在樓梯口睡着了。自己抱她上床的時候,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還沒有幹透的淚痕。
第二次,就是去年,彩虹電視臺那一場風波。
電視臺錄制節目的時候,趙甍并沒有到達現場,但她,卻撥通了現場的熱線電話。
主持人感謝了一通她的支持,随後開始發問:“請問趙小姐,您對自己的父親和弟弟之間的矛盾,有什麽看法?”
趙甍并沒有正面回答問題,只是描述了幾個故事,幾個片段。一直到今天,他都異常清晰地記得趙甍當時說過的每一句話。她說:
“我今天打電話過來,其實只是想說說我成長中的一些經歷和感想。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爸爸最喜歡我弟弟,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先給他,然後才有我和姐姐的份。所以那時候,我特別讨厭他,也特別嫉妒他,于是,想盡辦法,用盡坑蒙拐騙的手段把他手裏好吃的好玩的據為己有。
再大一些的時候,老家的房子被政府征收了,我們獲得了一筆微薄的補償金。靠着這筆補償金,爸爸媽媽開了一個小店鋪,慢慢做起了生意。也正是這樣,我們三姐弟才能一路念書,不然,普通的農村家庭根本就負擔不起三個大學生的學費。
也就是從這時候起,我們開始了長達十幾年的租房生活,爸爸媽媽也開始不停地吵架甚至動手。
我記得自己讀大二的那一年春節,年三十晚上,零點過後,我上樓睡覺。當時,爸爸媽媽是住在一樓的。躺在床上沒多久,外面鞭炮聲、煙花爆炸聲漸漸平息,我的耳邊卻一直嗡嗡嗡地響個不停。我有些擔心,我害怕爸爸媽媽是在吵架,于是披了衣服,悄悄地走到樓梯口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麽聲響,于是又上去了。但過了一會兒,我又覺得不安,于是坐起來,再次湊到樓梯口,心想,萬一他們吵起來了,我也好前去阻止。
大四那一年,我弟弟也大三了,媽媽說兒女們的任務基本完成了,她不想再起早貪黑做生意,于是關了店鋪,爸爸帶了家裏最後的積蓄出去闖蕩。
那一年元旦,我正在學校圖書館看書,很快就是研究生考試的時間了,有風聲說,我們考完這一屆之後,研究生也要開始收費了。我很緊張,一刻也不敢放松。這一天,我接到我爸爸的電話,和別的同學不一樣,他們的家長這時候基本都是來鼓勵他們,或者安慰他們就算失敗了也沒關系。我爸爸卻是直接和我說,家裏條件困難,我的書也念得差不多了,以後要自己養活自己,要贍養父母。此外,他和我說,他運氣不好,做生意失敗了,在外地沒法回家,要我從自己的獎學金和勤工儉學費裏勻兩百塊錢車費給他。
後來的一年,我參加了工作,和我大姐一起支付了弟弟大四那一年的學費與生活費。
我弟弟曾經想出國,考完了雅思,申請了幾所學校,也收到了可以給與獎學金的邀請,但最後卻不了了之,他一直沒有和我說為什麽要放棄。
我們三姐弟終于都參加了工作。事實上,這個年代的大學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沒什麽出奇。很多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我們還算幸運的,至少都還有一份差強人意的收入,盡管辛苦了一些。
這些年,我們一家很少聚在一起,先是因為四處求學,後是因為在外地工作。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沒有自己的房子。從我念初中開始,我們家就是租房子住,那種寄人籬下、今天不知明天在哪裏、每年都要搬家的生活讓我覺得非常可怕。
我弟弟參加工作以後,不吸煙、不喝酒、不賭博、不亂花一分錢。終于有了一些積蓄,就在老家縣城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二手房子。十多年了,我們終于再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而我弟弟為此付出的,是他工作後所有的存款,以及因為他不肯在城市裏買房子準備結婚而和他分手的女朋友。
我和大姐支付了裝修的費用和所有家具電器的費用,這個家,終于像個家了!
事隔十多年,我們終于可以毫無芥蒂地在自家的房子裏過春節。
我們也很認真地讨論了父母以後的贍養問題。
因為農村養老保險、醫療保險之類的也開始推廣,我們這邊有一個政策,年齡在五十五歲以下的農村戶籍人員,一次性繳納一筆保險費用之後,從六十歲開始,就可以和城鎮戶口的人員一樣,每月領取一定數額的養老金。
我媽媽剛好在這個年齡界限一下,我們就幫她開通了一個賬戶,她的後半生,基本無憂了。但我爸爸,在政策出臺的時候,剛好五十五歲,已經不符合條件了,他還想過篡改自己的年齡,但最終沒有成功。于是我們商議,三姐弟每月支付他兩百塊的生活費。這個數目在大城市算不了什麽,但相對于我們縣城480塊的最低工資标準來說,還算可以了。
但我爸爸先是不滿意這個數額,要求我弟弟每月多付兩百塊,後來又說他活到六十五歲就要去死,要我們一次性把所有的生活費支付給他。再後來,他說他因為支持我們念書、因為做生意而虧空了十來萬,要我們給他還債。
我們發生了一些争執,因為他的債務都是在我大學畢業以後才有的,而且,也不是做生意虧損的,而是賭博欠下的。
我們滿心期待的一個大團圓春節,再一次不歡而散。
如今,我二十八歲,是這個社會的剩女一族。我沒有結婚,也沒有男朋友,甚至,我連初戀都還沒有過。
我媽媽總催我結婚,其實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遇到的那個人,和我爸爸一樣,我該怎麽辦?
我不敢想象,我要和我媽媽一樣,和一個男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地過一輩子。
我更加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我結婚了,生小孩了,我的孩子在大年三十,不是懷着美好的心願、做着香甜的美夢入睡,而是膽戰心驚、甚至神經病似地窩在樓梯口祈禱父母不要在這個辭舊迎新、舉國歡騰的時候吵架……”
“你問我恨不恨我父親?不,我不恨他,相反,我覺得很慶幸。至少,他的債務才有十來萬,而沒有成百上千萬,至少,所有的親戚朋友和街坊鄰居都不會再借錢給他,我們家不用承擔新的債務。至少,他還沒有去借高利貸,至少,他還沒有把我們賣了去還錢,至少,我們一家子人都還活着……我很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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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陰
有些傷痛,可以随風吹散;有些傷痛,卻會永遠刻在心底。
有些人,就算他把你打得半死,你也不一定會在意;可有些人,哪怕他只是說了一句不好聽的話,你也會糾結一輩子。
當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我們可以旁觀,可以安慰,可以同情;
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其實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我們的心情,包括我們自己。
但我知道,和外人相比,來自于自己最親密、最在乎的人的傷害,那份疼痛,會成幾何級數倍增,讓人幾乎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