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永志不忘
第六十三章 永志不忘
望陽看着他,臉上的僞裝一點點褪去,而後冷笑道:“你是如何确定,我就是我的呢?”
寧忘很想高深莫測的說一些大道理,但他确确實實是在看到他對着遲歸露出那樣的笑容時才頓悟一切的。其實一直以來都有跡可循,但望陽裝得太好了,尤其每次憂心忡忡的看着他的時候,都和一個慈祥的師兄沒什麽兩樣。
寧忘不想和他拐彎抹角,于是道:“你做這一切究竟想要什麽?你為什麽非要遲歸去死,他不是你筆下的角色嗎?你說過只要是你寫出來的,哪怕是一個炮灰都是你的孩子,你卻對你的孩子做這種事?”
望陽忽然哈哈笑起來,往日總是溫和臉多了幾許扭曲之色,道:“這種話豈不是每個作者都這麽說?我來告訴你為什麽遲歸非得死吧,他是我寫出來的反派,只要按着我的意願走下去就行,偏偏他不自量力,偏要違抗我,妄圖改變自己的人生,我怎麽能允許我創造的世界被他毀去!”
寧忘被他這種說法氣得發抖:“你自己看看寫得合理嗎?由遲歸開啓的視角,男主到五十章才出場,你一路給他降智,讓他背黑鍋,做一些傻/逼行為,我不認為你有那麽高的文學素養。”
望陽這時止了笑意道:“若我說,我讓他背黑鍋的那些事,在我原本所寫的劇情裏,全都是他做的呢?”
寧忘聽出了他這句話裏的未盡之言,沉聲道:“你什麽意思。”
望陽道:“我原本所寫的大綱裏,遲歸就是一個天資卓絕但奸邪狡詐、無惡不作的人,你知道對于一個作者來說,這種平面角色更好駕馭,但我沒想到,從那個時候起,他居然就有了反抗我的意識,導致我開文時不受控制的以他為開端,等我發現時,已經寫了五十多章了。那時候我很害怕,害怕這個角色‘活過來’會徹底推翻我,後來每一次我想讓他做壞事都沒能成功,你所看到的他一路降智就是我和他交手後形成的局面。他一直在反抗,直到銜靈會之後,我不能直接讓他刺殺沈蕭,只好以冤枉的形式,後來他就黑化了,似乎覺得世道不公,反抗無能,終于按照我的意願走了反派該走的路。”
寧忘道:“那我呢,你寫出‘寧忘’這個角色,也是為了讓遲歸按你意願黑化的推手嗎?”
望陽回道:“當然,我就是要所有人都對他不好,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在死後居然還憑着強烈的生存下去的意願重生,甚至引來你來擾亂我的世界!”
寧忘頭皮上竄上一陣涼意,原來就是這樣的,遲歸一直以來對抗的,就是和創造出這個世界的人博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望陽寫出這個世界,可以說就是這個世界的神,只要他想就能讓所有人按照他的思想行走,遲歸和他拼命,可以說是蚍蜉撼樹,就是這樣,他還是為自己博得一條出路。
“所以你一開始是打算徹底鏟除遲歸,重新培養反派?”
望陽挑眉道:“當然,如你所見,我沒有成功,只好将計就計了。”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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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陽話音一落,天空忽然雷聲滾滾,猩紅的雲仿若被人強行撕開,洩出幾縷白光,就靠着白光,昏黑的大地剎那間亮如白晝。
遲歸被籠罩在炫白的光暈中不見影蹤,而栖華幻境擴散的範圍也已經看不到盡頭。
寧忘在心裏喊道:“系統!告訴我該怎麽辦。”
然而回答他的,确實望陽:“你在叫那個吃裏爬外的東西嗎?有我在它怎麽可能出得來?明明是我的世界維護者,一直以來一直幫着你違抗我,現在我怎麽可能還讓它繼續為你出謀劃策?”
該死的造物主,寧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許是見遲歸再無可能反抗了,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再一次死去,望陽頗有興致的和寧忘讨論道:“我真不明白你們現在的讀者都是怎麽想的,正直善良,陽光開朗毫無污點的主角不喜歡嗎?為什麽非要喜歡反派。”
寧忘皺眉沉思,想着還有什麽辦法能挽救這個局面。
望陽看穿了他心思,‘好意’道:“我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他身上的魔絲已經徹底傾吞他的善念,如今的他滿腔惡意,很快就會迎來天譴。”
就在此時,天上裂縫更大,雷聲如洪鐘,電閃如游龍,白光打在遲歸身上,再過不久便會降下天譴。
見狀,望陽露出滿意的神色,又道:“雖然不能死在沈蕭手裏我很遺憾,但他終究是要死的。”
猛然之間,寧忘恍如福至心靈,雙眼倏地亮起。
望陽算無遺策,唯一的偏差就是寧忘再過去十七年間一直在拔除遲歸體內的魔絲。他終于知道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了,他是遲歸掙紮宿命抵抗命運無果後博來的一線生機,只有他能救遲歸。
他看向望陽,雙眼亮得可怕:“你說沈蕭是主角,但你一直以來都在和我聊遲歸,他甚至為了他付出了這麽多心血,恐怕主角都沒受到你這樣的待遇吧,這豈不是說明遲歸才是真正的主角?”
望陽寒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寧忘露出個笑容來,道:“你不是說遲歸必死無疑嗎?我偏不讓你如願。”
說完,他轉身飛躍至空中,鮮紅的身影像一只極為美麗的蝴蝶,至死向往他的花蕊。
他穩穩落在遲歸面前,遲歸半跪在那團白光之中,臉色因不斷輸出力量如栖華筆而蒼白,越蒼白越顯得額間紅印明豔。
寧忘心頭一哽,也跪倒在遲歸面前,雙手捧着遲歸的臉,望進他的眼睛。
遲歸回了些理智,對上寧忘的眼睛,嘶啞着聲音道:“師尊,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寧忘不假思索:“是。”
遲歸笑了兩下,道:“可惜,我要讓你失望了,今天這件事我必須做。”
寧忘顫聲道:“會遭天譴也不怕嗎?”
遲歸和他一樣,回答:“是。”
寧忘不說話了,就捧着遲歸的臉仔細的看他,似乎要将他的模樣一寸一寸拓下來,永世不忘。
他偏頭吻住遲歸,兩人的唇瓣一樣的冰涼,他們輾轉纏綿,唇舌交纏,拼命汲取着屬于對方的氣息。
忽然,遲歸睜開眼睛,眼裏閃過一絲驚懼。
寧忘松開他,氣息有些不穩道:“這是蒼幽給我的專用在魔族身上的藥,會讓你行動不能,雖然只能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夠用了。”他将藥藏在齒間,親吻時送過去。
遲歸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無法動彈,無法說話,只能用眼神質問寧忘為什麽要怎麽做。
寧忘不停的去親遲歸的唇瓣,親着親着就有了幾許鹹澀之意,原來他早已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太沒用了,我鬥不過他。”
遲歸眼裏閃過一絲困惑:誰,他在和誰鬥?
“我看過很多小說,只有你是讓我最喜歡的,我想這就是我來這裏的原因。”
你到底在說什麽?!!遲歸更加困惑,心裏怒火中燒,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這時,天雷落下,砸在他們身邊,像是在警示。
寧忘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最後吻在遲歸額頭,道:“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有一句話我從來沒有說過,那就是,我愛你,阿遲,我愛你。如果可以,下輩子我還想遇到你。”
遲歸雙眼通紅的看着他,生平頭一遭怨恨自己是個魔,被那所謂的藥控制。
寧忘最後深深的看着遲歸,随後催動引魔印,貼在遲歸胸膛,
。
他大吼一聲,渾身靈力傾數洩出,泣不成聲道:“我願以身軀,化器皿,……以魂靈,化路引,……交換業障,以死……明志!”
随着話音落下,遲歸體內的魔絲如洪流一般盡數湧進寧忘的身體,錐心之痛如約而至,血液自七竅湧出,觸目驚心。
心血耗盡,魔絲拔除。
遲歸額間的痕紋逐漸褪去,眼中之紅也徹底散去,恢複了清明。
與此同時,天譴至。
寧忘此刻已然油盡燈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轉身而起,雙臂打開,迎面承接了天譴。
遲歸被那一瞬間的光刺得睜不開眼,等睜開眼時就見寧忘擋在他面前,婚袍迎風飄揚,大袖似蝶翼,殘破不堪。
遲歸呆呆的看着這一切,眼神時而茫然,時而痛苦,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寧忘如風中殘頁倒在他身上,偏生他就是動也動不得,任憑銀牙咬碎,雙眼猩紅。
天譴收回,栖華幻境不知停在何處,沒在繼續擴散,天空紅雲散去,皲裂的土地恢複原貌,溝壑愈合,萬物複蘇。
望陽,沈蕭,陸之宜走近,心情沉重的看着那高臺之中的兩人,他們一死一呆,如同雕塑。
遲歸從未覺得一炷香的時間如此漫長過,待到身體機能恢複,他聲嘶力竭:“師尊——!”
“啊——!”
塵世之中,沒有比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更痛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