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他今天在這轉過一圈,離這不到五百米就有個派出所值崗亭。
維護社會治安那是警察的事,不是他的事。
上上回他是眼皮子底下看見了那種事,看不過眼,替她打了一架,自己還挨了幾下重的,結果連聲謝都沒撈着。再上回他好意請她吃三明治,她連聲再見都不說就溜了。
說她不呆,她比呆頭鵝還呆,戳一下都不蹦跶一下。
說她呆,她溜走的時候比劍燕還快,一扭頭人就不見了。
人家明擺着不僅不領情還嫌他煩,他還熱臉去貼冷屁-股,賤的啊?
段景隅停車掉頭往回開的時候,心裏只有一句唏噓的——還真是賤。
車開進小公園,開了遠光燈,一個甩尾截停了那一群人。
眼看着段景隅掉了頭,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跟着掉頭開進了小公園裏。
對方人多,但他們勢衆,四五輛摩托往路中間一停,都是穿着皮衣,帶着頭盔的高大男人,架勢堪比拍警匪片。
不巧,這回這群不良青年和上回那幾個還能組成個并集。不僅結了梁子的那幾個在,還多了幾個生面孔。
不過段景隅帶着頭盔,對面倒是一時沒認出他,只想着誰惹了不該惹的人,幾個人罵罵咧咧起了內讧:“誰惹的事!自己站出來!”
趙蒙挪着車靠近了段景隅,問他:“怎麽了?”
段景隅撥開了面擋,側身道:“那個女孩我認識。”
打眼看過去,只瞧見一群高矮胖瘦層次不齊的精神小夥,再瞧瞧,才看見人群裏還站了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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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件黃磚色低領上衣,領口繡着一朵大花,褲子是條一言難盡的黑紅色奶奶褲。
土到極致也是潮。
長發披散,眉眼淺淡,倒像一尊無欲無求的菩薩像。
趙蒙身為老大哥,先喊了話:“小姑娘,你認識他們嗎?”
不用猜段景隅也知道她肯定沒反應。
果然,她站在那堆各有洋相的精神小夥中間,沒說話,也沒動。
趙蒙回頭來和段景隅說:“這妹妹看着不像不情願和他們玩啊。”
段景隅指指腦袋,“她這裏可能有點問題。”
不是诽謗她,他是真這麽認定。
她好像少了正常人的反射神經,整個人都呆呆木木,像木雕的人顯了靈但還沒開智。
也不知道趙蒙明沒明白。段景隅擰了把離合,溜着車開到了人群前,也不知道“小阿呆”認沒認出他。他猶豫了下,道:“是我。過來。”
她眼睫顫動了下,像是風吹動飛蛾翅膀朝往天空,但蛛網密布,飛蛾被牢牢地牽束着,她也僵硬地站在原地。
見她沒反應,那群社會青年頓時有了底氣了,“你誰啊?你讓她跟你走就跟你走?怎麽,你是她客人啊?”
段景隅眉眼壓了下來,“你嘴巴放幹淨點。”
“城裏來的少爺吧?這就聽不下去了?”他們哄笑成了一團,“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們這……”
段景隅一頭盔就撞了過去,“砰”一聲巨響,要不是那人往後仰了一下,這一撞能把頭骨撞凹。
混戰一觸即發,他們這邊四個全副武裝的,那邊七個麻杆和矮墩子,幾乎是壓倒式的勝利。
但他們也沒贏。
這麽大的喊打喊殺的動靜,幾百米外都聽見了。
幾個派出所民警騎着小電動過來,見了這大混戰的架勢,一回把這十幾個人都逮了。
在這城鄉結合部,這樣的事不常發生,倒也不少發生。
因為幾句口角,或者一些感情糾紛,兩幫人約着打群架,打紅了眼非死即傷,性質極其惡劣。
去所裏的路上,警察勒令他們四個把頭盔都摘了。
段景隅摘了頭盔,扔給了“小阿呆”,讓她給他好好看着。
她愣了愣,倒還真鄭重其事抱在了懷裏。
後續就是備案,錄口供,挨個審。
他們這幫人裏還有幾個未成年,而段景隅又是剛成年。警察通通通知了家長過來所裏配合調查。
這會兒進了局子了,都老實了。
沒開空調,大門敞着,白熾燈開着,飛蛾撲朔着飛了進來,自投羅網。
戴着手铐被拷在橫梁上,段景隅吊着一只手看着坐在對面的小姑娘。
警察大概都認識她,也沒拷她,還接了杯水給她喝,溫聲細語讓她等一等,不要害怕。
段景隅口渴了,沒好意思找警察要水喝,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小阿呆”。
她雙膝并着,兩只手抱着他的頭盔,那杯水就放在他頭盔上,頸側泛起了紅。
頭盔上有幾塊掉了皮,估計是在剛剛的混戰裏被傷到了。
他仰頭看白熾燈,想長長嘆氣。
這是他最後的寧靜了。
等警察通知了他爸媽,他們過來就是電閃雷鳴,暴風驟雨。
對面幾個溜子都是經常蹲局子的老油條了,不用串供都知道怎麽統一供詞,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責任全數推到了他們這邊,氣得他們這邊幾個暴脾氣地差點拍桌就上了。
段景隅覺得自己和這鬼地方八字不合,來了這就一波接着一波地倒黴。
唯一的證人是個打死不說話的啞巴,他也沒指望翻供了,大不了行政拘留,蹲幾天局子。
他沒想到事情會鬧大,不止他爸媽來了,半夜三更,連他叔叔一家都來了。
段希媛好不容易逮着回能正大光明奚落他的機會了。聽警察簡述完經過,段希媛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拱火道:“伯母,段景隅肯定是談了個混社會的小女朋友,給小女朋友出頭呢!”
她又跑到“小阿呆”面前,饒有興趣地問她:“你就是我表嫂嫂?”
“小阿呆”肩膀瑟縮了一下,窩進了椅子裏。
大人們忙着疏通關節,處理事情,段希媛巴不得火燒得更旺一點,盯着“小阿呆”說:“你長得倒是挺好看啊,段抓魚喜歡你這樣的,是看你長得純,好騙嗎?”
段希媛編排他,他也就忍了,畢竟今天多事之秋,不宜再找事。見了段希媛嘴上帶刺,沒個把門地瞎說話。段景隅忍不可忍,“段希媛,你腦子裏長的是腦仁還是豆腐渣?滿腦子龌龊事,滿嘴噴糞,你跟村口說長道短的八婆有什麽區別?”
“你罵我?!”段希媛從沒聽過這麽難聽的話,氣得當時就炸了,“好啊,段景隅!你能做,我不能說?你有本事就敢作敢當!你個縮頭烏龜,連女人都保護不了,就知道沖女人發脾氣,你個孬蛋!”
那邊打架的事還沒摁下去,這邊兄妹又掐起來了。
父母不在乎過程,在意的是結局。結局就是段景隅現在被拷在派出所裏。不管他到底對還是錯,他都錯了,還跟妹妹掐架,更是錯上加錯!
從晚上十二點鬧到了早上六點,又是查監控又是對口供,最後還是派出所所長親自過來,給他們安了個“見義勇為,防衛不當”的名頭批評了一頓,放了人。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他爸氣得一腳踹他屁股上。段景隅蹲了大半晚上腿也蹲麻了,連跑帶跳差點從派出所門口摔出去。他爸皮鞋挫地,“咯吱”作響,怒吼:“給我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