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段景隅和段希媛算是結下梁子了。
不過他倆結下的梁子這麽多年串起來比一根藤上的葫蘆還多,也不差這麽一回了。
吃飯時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
要不是開餐了,兩個爹都來了,段景隅和段希媛今天坐不到一張桌上。
“景隅想申請好專業了嗎?”
“Robotics and Automonous System。”他爸問他,“是這個專業吧?”
段景隅冷臉點點頭。
“機械工程?這專業大類倒是好,有前景。”叔叔用公筷夾了塊魚肉放段景隅盤子裏,樂呵呵道,“你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出去就要為國争光,以後回來報效祖國!”
“行了行了,別打官腔了,吃飯吃飯。”嬸嬸臉色不太自然,強硬地掐斷了話題。
段希媛戳着米飯,陰陽怪氣:“留個學有什麽了不起,不知道的還以為當上院士了呢!”
“小媛!”嬸嬸不輕不重地斥一聲。
段希媛很不服氣,“我又沒說錯!”
吃完飯,送走了這一家人。連他爸都忍不住感慨一聲:“這段希媛,白長這麽大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嘴上沒個把門。”
“還不是你弟和你弟妹慣的?”他媽牢騷埋怨着,“我就不樂意跟他家吃飯,你非要叫他們一家來這吃。別光說段希媛沒情商,你那弟妹說的話也不像人話,景隅一回來,她就說什麽出車禍,斷頭斷身子,什麽人啊!喪良心!”
段景隅聽了一耳朵,喊道:“媽,剛才他們在的時候你不是這麽說的!你剛可沒幫我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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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眉頭一擰,“段景隅,你又去騎你那機車了?上回還沒摔死你?”
“爸!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爸很是不快,朝他媽責備道:“都是你哥把景隅帶壞了,就讓他帶了一年,景隅多好一孩子,被教得打架,玩機車,打游戲,五毒俱全!”
“那怎麽能怪我哥,還不是你自己要出去進修,我得照顧你,不然也不會把景隅一個人留在家裏,我要我哥來看着景隅不比你弟弟家的好?我不信我親哥難道還能信你那個張口閉口巴不得我家景隅出車禍的弟弟弟妹?都什麽人啊!衣冠禽獸!”
段景隅聽他倆吵架都聽膩煩了,回了電競房,鎖門拉門簾,帶上耳機随便放了個音樂電臺。
微信群裏朋友正商量着晚上去哪騎車,又問段景隅去不去。
[不去。]
他心情不好,懶得出門。
音樂電臺放着年代老歌,朗朗上口。段景隅跟着哼了幾段:“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我還是在等待,等待我的愛……”
哼着哼着,忽然覺得這調調很熟悉。他又哼了一遍,找了找感覺,腦子裏想起了“小阿呆”今天哼着的曲調,分明就是這句“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不過她好像就會這一句,翻來覆去地哼,在走調邊緣徘徊的旋律很有洗腦的效用。段景隅現在滿腦子都是她低低輕輕的單調小曲。
“……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
玩着刺激戰場,腦子裏還反反複複重播着那一句歌,哪怕段景隅摘下了耳機,還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唱。
鬼畜啊!有毒吧!
他一拍鼠标,要暴走了。
他關了電腦,抱着機車頭盔揣着手套往外走。
往客廳瞄了一眼,剛剛還互相埋怨的倆夫妻這會兒已經和好如初。他媽把腿架在他爸腿上,側躺在沙發上,支着腦袋看仙俠劇。
見他抱着頭盔往外走,他媽按了按面膜,問:“景隅,你又要出去啊?”
“嗯,家裏悶,我出去玩會,十一點半前回來。”
他爸從手機後擡頭看他。
當初可是他爸自己說的,他考上大學随他玩。他也打了聲招呼:“爸,我出去了啊。”
他爸又低頭看手機,懶得搭理他。
段景隅換了鞋,麻溜關門走人。
南川就兩條出城的大路,一條往高速,一條往郊區鄉下。他們騎車一般都是往郊區去,道路空,交警少,不擾民還順暢。
車停在了污水橋上,一群人下了車,靠着橋聊了會天。
他們一塊騎車的年紀有大有小,最大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大哥,二三十的也都有,段景隅在這群人裏屬于小的那一波。
有人遞了煙盒給他,段景隅接了煙,借火點了一根。
郊區這邊的天其實還不如市裏。市裏偶爾還能看見星星,郊區工廠遍布,晚上這邊都是霧蒙蒙的,視野裏飄着青煙。
段景隅倚靠着橋梁柱,夾在指間的煙頭燒得長了,他屈指彈了彈煙灰。
一根煙到了盡頭,帶隊的老大哥做了決定,“今天時間還早,廢棄工廠那邊很好騎,哪些人跟我去?”
“都行。”
“那邊我還沒去過,你們熟悉路嗎?”
“趙蒙知道吧。”
“段少爺,你去嗎?”趙蒙問他。
“少爺”家教嚴,有門禁,到了十二點還沒回家他爸就要打電話來訓話了。一來一回一個多小時,以往他騎到這就打止回頭了。
今天他抿了口煙尾巴,掐滅了煙頭,叛逆一回,“我去。”
進了城中村,一群人有意壓着車速,慢悠悠往廢棄工廠開。
路過那巷口,段景隅回頭看了一眼。
一盞破破爛爛的路燈照着,蚊蟲飛蛾圍繞着昏黃的燈上下飛舞。
他腦子裏驀地想起了那天隔着碎花繡布瞧見的一幕。
不合身的寬大裙擺拎在手裏,瘦削的小腿和太過成熟的高跟鞋格格不入,那裙子布料又薄又透,浸着濕潤汗水,黏着皮膚,一雙又單純又漠然的眼睛,不谙世事又沾染了俗欲,像只被蛛絲縛繞的飛蛾。
他呼吸一滞,猛地一捏離合,車往前一沖又驟然剎住,熄了火。
其他人一前一後緩緩停了下來。
趙蒙問他:“怎麽突然停了?熄火了?”
段景隅倒騰了一下,又重新挂檔加油,車“嗡”了幾聲,沒動。
“應該離合出問題了。”他踩下邊撐,跨下了車。
趙蒙上了他的車,又重新點火試了試,聽了聽聲,“怠速出了問題,我給你調一下。”
他下車去了自己車後,從後箱裏拎出工具箱,又走回段景隅車邊,蹲身拿出了螺絲刀。
段景隅也扯了下褲腿,單膝蹲下身看。
趙蒙用螺絲刀敲了敲配件,“這是化油器,一般離合出問題問題都在這。”
他用螺絲刀先擰了擰上顆螺絲,“這是怠速螺絲,調整一點。”
又接着拿螺絲刀對着下方小螺絲,“這是化油器調整混合比的,你把它調到最高怠速,再把上面這顆轉到正常怠速。行了,你上車試試。”
趙蒙收起了工具,起身拎着讓到了一邊。
段景隅上車,撂起腳撐,捏離合,上檔,車起速了。他一喜,扭頭道:“行了,趙哥。”
“小事一樁。”趙蒙把工具箱放回了摩托後箱,拍拍車座,跨上了車。
前邊是下坡了,一群人紛紛上車,挨個沖了下去。
坡下還有個破爛小公園,這會兒已經沒什麽人鍛煉,倒是有幾個社會青年在攀着一個小姑娘往裏走。
只瞧了一眼背影,段景隅就認出了人。
再多管閑事他是小狗。
他收回目光,擰了把油門繼續朝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