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別裝
別裝
闫書喬仔細瞧了下屍體,死亡時間就在1-2小時之前,傷口及周身有着淡淡的煞氣,比旅社中彌漫的陰煞之氣要更濃郁、更狂躁,基本可以斷定兇手為鬼物。至于還剩下的一個失蹤小孩,沒有陰煞氣,也沒有屬于人類的生氣,就像入住旅社的只有兩個大人而已。
“你丈夫已經死去,兒子情況不明。剩下的時間你可以在大廳裏待會。”闫書喬不等江豔回答,便敲斜對面的門,大聲說,“我建議你也這麽做,房間裏不安全。”
被敲門的正是黃志文,他死裏逃生,心中惶惶,他覺得房間裏不安全,房間外那兩個長着熟悉相貌的女人也是假的!
更何況其中那個美女還讓我們這麽自己出去,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他就要茍在門口。
得不到回應的闫書喬對此也沒有想法,她只是按照正常人的行為邏輯提醒一句,聽不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這位小姐,您能打開我弟弟一家子的房門嗎?他們,是不是也……”江豔試探着問。
或許是危急時刻對方表現出來的鎮定,或許是吊橋效應,總之,現在的江豔莫名地相信眼前的年輕美女。
闫書喬搖頭,“不可以。我沒有得到對方的允許。”
江豔急了,“你剛剛開我的房間門,不也沒有征求我的同意?”
“你不是請求我幫你看看丈夫,找兒子嗎?”
江豔一怔,“那我也求你尋找弟弟、弟媳。”
“不行。你不能替你弟弟、弟媳做主。”
江豔啞口無言,跪在地上,“求你。”
“不用了。”
闫書喬話音剛落,屬于江豔弟弟弟媳的房門便嘎吱一聲,打開了。
沒有人,只有滿眼的紅色,以及一些碎碎的、紅紅的小塊。
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在正對房門的牆壁角落裏一個大大的籮筐,裏面紅紅白白的,都是碎肉。
聯系到失蹤的四個人,不可能出現在酒店裏的豬牛羊雞肉,以及安靜的夜晚……
不用細思,就能大概猜到裏面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我爸爸、弟弟、弟媳和侄子都在哪?”江豔面色蒼白如紙。
闫書喬進入房間的身形略微遲疑,“沒有經過DNA驗證,這些肉不一定來自你的親人。”
當然了,這只是一種拙劣的安慰,對于闫書喬來說就是嚴謹。
她雖然能看出碎肉來自活人,卻無法斷定來自哪些人。
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這裏沒有你的侄子。”
那個對她出言不遜的小男孩,闫書喬還有些印象,她在房間裏沒有感受到他的氣息。
江豔房間也是一樣,沒有氣息,在她口中屬于小孩睡覺的床鋪上,也沒有痕跡。
兩個孩子可能還活着,這算是不幸中的好消息了。
江豔也“高興”得暈了過去。
闫書喬則回到自己房間,從行李箱裏摸出一臺老式手機,有攝像功能但屏幕極小、還有按鍵的手機,回到二樓,對整個血腥現場進行拍照。
空床、血跡、屍體、碎肉,一張張記錄在手機上。
已經殘破的屏幕裏看不清東西,朦朦胧胧的。
鬼物為什麽消失得如此徹底?
這手機是經過闫書喬與師父改造的物品,其用途是在鬼物作案現場拍下他們的殘影,在旅社外,她們多次使用都沒有問題,反而在旅社內,明明是才發生的命案現場,卻沒拍到任何東西。
與她在自己房間裏看到的情景一致。
鬼物消失得速度,太快了些。
闫書喬皺眉,打量這個房間。衛生間、電視、床、窗戶,沒有異常,這裏好像就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旅社而已。
“蹬蹬蹬。”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随後停在房間附近。
早已成為驚弓之鳥的黃志文“啪”一下關上房門,躲在門後瑟瑟發抖。江豔也被這一聲巨響喚回神志,呆呆地前進一步,直愣愣盯着闫書喬。
闫書喬回看過去,随後向門走過去,一步一步,留下一串步距大小一致的紅色腳印。
走廊裏,空無一人,連空氣都靜止了。
這樣極致的安靜之下,最易滋生恐懼。令人忍不住懷疑那牆壁裏是不是藏着鬼手,天花板是不是有一個倒立的長發女鬼,走廊的拐角裏是不是藏着舉刀的殺人狂,令人瑟瑟發抖,不敢向前。
但這對于闫書喬來說,沒有阻礙。
她習慣了黑暗,除了面對真正的鬼之外,她也沒有恐懼的心理,或者說,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的情緒只剩下哪一點被閹割的恐懼了。
尤其走廊裏藏着的,是個大活人。
闫書喬沒有猶豫,直接走向靠走廊的那扇門附近。站在這個角度上,她可以清楚地看懂對方向自己劈過來的一把菜刀,看到是她,又有些猶豫,可惜刀勢收不住,面上浮現出擔憂來。闫書喬伸手,準确無誤地抓住對方手腕,然後一個翻轉,伴随着骨折的聲音,鋒銳的刀刃霎時間換了方向,直直地對着來人!
刀光之下,是那人驚恐、絕望的臉。
“不,不要。”她喃喃着閉上眼睛,她不想看到自己的血液。
可疼痛遲遲沒來,反而有一股陰冷的感覺遠去,溫暖随後趕上。
她睜眼,看見漂亮女子将菜刀重新放入自己手中,告訴她,“剛剛你身後有鬼,現在暫時被我驅趕。菜刀最好不要對着活人。”
“你能驅趕它們?那能不能殺了它們?”
嚴格來說,面對救了自己的人,對方的問題顯得有些冒犯和不知好歹,但闫書喬沒有感覺,她只是搖頭,“不能,我殺不死鬼。師父也不能。”
沒錯,從闫書喬開始跟着師父學習以來,她以及師父都發現,世上的陰煞氣越發濃郁,鬼祟數量變多,關鍵是,鬼祟無法被消滅,只能封印。
師父曾不止一次地懷疑過,那是世界末日的征兆。
她猜測,她能夠修煉也是世界的自救手段,可惜人類沒有抓住。
多年以前,曾經在網上流傳過一套廣場舞,據說那是修真功法,能讓凡人修煉成仙,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一點可以肯定,修煉過的人沒有能按照修仙小說裏那樣引氣入體的。漸漸地,這就成了一個傳說。那套不太簡單的廣場舞也漸漸消失在各種各樣的舞蹈及廣播體操中。
但闫書喬的師父成功了。
她從小在姥姥的影響下開始用那套廣場舞鍛煉身體,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引氣入體,并得到了一篇名為《基礎養氣決》的功法,由此,師父走上修煉之途。
奈何她沒有同道人,沒有引路者,一切都是自己摸索。
學着修仙小說的分類,以及道家典籍,師父認為天地分陰陽,活人體內陰陽平衡,具有生氣,偏向于陽;死人身有死氣,日久消散。而鬼物屬于陰,純正陰氣對人類不利,卻不會毀人心智,偏生鬼物多帶煞,以折磨、殺死人類為樂,也容易影響人類心智。修煉者修煉靈氣,靈氣中性而略偏向于陽,且中正平和,适合納入體內修煉,可惜靈氣太少,修煉太難太難。也因為靈氣偏陽,故而對鬼物有一定克制作用,只是相對陰氣太弱了。
闫書喬不一樣,她因為幼時的那件事,陰陽失衡,體內陰煞氣與日俱增,若是不加控制,她會死去,變成鬼物。她不願,師父也不願。
因此,師父另辟蹊徑,以基礎養氣決為工具,體內流轉的是陰煞氣,陰煞氣暴虐、破壞性極強,就算被收入體內也無法改變陰煞氣的本質,這般飲鸩止渴的做法,無非讓她“死亡”的速度變緩而已。
想到這裏,闫書喬心中升起淡淡的緊迫感,因為無論如何,她們都想活着。
聽了闫書喬的話,那人面上浮現出明顯的失望之色,“我叫陳晶。多謝救命之恩。無論是錢還是別的什麽,我必盡我所能。”
“闫書喬。”闫書喬報出自己的名字。
“你以為錢財還能有用?”黃志文不知何時平複心情,又跳了出來,“按照套路,咱們未來還會面對類似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是升級流還是逃生流。但不論怎樣,錢,都是沒用的東西。”
陳晶不服氣,“我只是過來看朋友,住一晚旅社而已,不小心碰到了科學難以解釋的現象,明天就好了,大不了我現在就走。”
蹬。
蹬。
蹬。
輕巧的、悠遠的腳步聲突兀地從樓上響起,陳晶與黃志文倏然一驚,陳晶原本的位置更靠近樓梯,立刻躲到闫書喬身後。而黃志文本就是從房間裏探出頭,現在更是直接關了門,顯然,他們都知道誰才是大腿。
闫書喬看了眼陳晶,對她的行為不置可否,“放心,來的是人。”
啪啪啪。
來人手掌相互拍擊,清脆的聲音傳得很遠。
陳晶縮回自己好奇的目光,小聲問道,“這麽大的聲音,他不怕引來那些東西。”
“既然敢做,自是有恃無恐。”闫書喬在回答陳晶的話,實際上目光緊盯樓梯方向。
她從那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脅,來自活人的威脅。
這是從未有過的。
但同時,她又隐隐興奮起來,是什麽力量讓一個普通人擁有能與她匹敵的力量?類似師父一樣的修行者嗎?
聲音漸近,來人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
是他。
“鄙人何章。闫小姐果然博學多才。”
自稱何章的人正是入住旅社前提醒他們要注意安全的謎語人,只是氣質迥異。
初見時,那人一身西裝,氣質儒雅,雖言語稍顯尖銳仍不掩其關心的本質,就像是民國時期款款而來的大學老師。現在的何章,一身黑衣,外罩黑色大披風,行走間衣擺無風自動,活像是暗影中潛藏着的獵殺者,令人生畏。
一者為人,一者為鬼。
闫書喬挑眉,感覺自己的氣勢似乎被人壓制住,隐隐有些不爽。
“何先生似乎狀态不佳。”
這是在告訴何章,別裝了,我知道你受傷脫力。
何章苦笑,“我還是恭喜各位成功活過第一晚。建議你們返回房間好好休息,不要出門,早餐時間,我會給你們解答。”
說完這話,何章繼續擺着他高深莫測的譜,返身上樓。
聽了何章的話,陳晶眼巴巴看着闫書喬,“我,能不忙跟你住同一間房?”
像是生怕闫書喬拒絕,她趕緊加上一句,“放心,我不吵,就坐一下,等天亮了就走。”
闫書喬面上表情沒有變化,對陳晶的哀求無動于衷,“回去你的房間。何章說了沒事。”
陳晶察覺到闫書喬的拒絕,咬了咬唇,生生将眼淚逼回去,“那,你看着我回房間。”
闫書喬點頭。
送走陳晶,闫書喬看到江豔靠坐在房間門旁愣愣發呆,走過去将房門關上,留給她一個安靜的環境。
然後下樓,回到自己房間。
她這裏倒是比樓上安靜些。
也有些鬼物出沒,對她影響不大。
這種程度的鬼物也就是制造點幻覺,趁人精神虛弱的時候下手,看着手段殘忍,實際上只要不掉入陷阱就不成問題。
比如黃志文、陳晶都只是受了些驚吓。
闫書喬真正感興趣的還是何章。
他會是自己的生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