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在重封走近與歐陽姐妹說話之時， 之前那些在她們身旁議論她們的劍鋒弟子早就被吓得溜地沒影。
歐陽娴忙着跟重封說話，沒注意。
歐陽靜看到了， 則好脾氣地一笑而過， 并不當回事。
此時已然接近辰時末， 劍鋒弟子們的晨練時間是從卯時末到辰時末，總共一個時辰的時間。
再有幾息， 便是晨練結束， 索性歐陽姐妹也不趕這點時間，便站在一旁一邊跟重封聊天， 一邊看着歐陽書練劍。
即便一開始沒注意到， 可她們來了那麽久，且重封還湊了過去，歐陽書自然還是看到了自家姐姐們的到來。
一見到三月不見的姐姐們， 他緊繃的小臉差點就繃不住笑了，好在前頭領隊的弟子還在大聲喊着節拍， 提示身後沒跟上動作的弟子們加把勁， 他這才沒失态地直接跑過去， 堅持着将今日的晨練給做完了。
“今日晨練結束，回去後記得勤加練習，解散。”在領頭弟子的一聲‘解散’之下，所有弟子們全都轟然散開，各自三兩結伴着跑了。
他們修為尚低， 還未辟谷， 而年紀不足十五的孩子吃辟谷丹不利于成長， 所以宗門特地在每個山頭都開設了膳堂，裏頭準備了充滿靈氣的靈食，專供諸位年幼弟子們吃飯。
可膳堂的菜色就那些，若是去晚了，好菜都被其他人打走了，所以每當晨練結束後，搶膳堂就成了諸位小弟子們的必備‘戰争’。
一些與歐陽書相熟的弟子們想過來拉着他一起去吃飯，沒想到歐陽書根本就不理他們，徑直邁着小短腿，沖得跟個小火球一般，徑直紮進了兩位陌生的師姐，亦或者是師叔懷中。
那些奇怪與歐陽書舉動的小弟子們聽見他興奮地大喊一聲“姐姐”後紛紛了然，原來這是歐陽小師叔的姐姐們啊。
“書兒，可想姐姐了。”歐陽娴含笑一把将弟弟給抱起來，歐陽靜則拿出一條帕子幫弟弟擦汗。
小孩子身體熱，本就容易出汗，歐陽書練了一早上，不僅額際出了大量的汗水，連裏頭的小衣裳都汗濕了。
擔心弟弟受寒，歐陽靜還給弟弟施了個幹燥術，将他的小衣裳烘幹，可到底還是被汗給浸出了味兒，還得帶着他回去換一身衣裳後才能出門。
“也好，正巧師妹們還能看看師兄給書兒準備的屋子如何，可還有要添置的。”在聽了歐陽姐妹要帶着歐陽書換身衣裳的請求之後，重封爽快地就答應了。
歐陽書是他的第一位弟子，而且年紀還這般幼小，他有時也會擔心沒把他照顧好，正好人家姐姐來了，便讓她們參謀參謀，給點意見。
歐陽姐妹順勢答應下重封的提議，緊跟着他禦劍而起，徑直往劍鋒之巅的峰主殿飛去。
無瀾劍門除去主峰外還有七內峰、七外峰。
內峰分為劍鋒、藥峰、器峰、符峰、陣峰、法峰、武峰，外峰也對應內峰劃分七類，只是在名稱上會加個外劍鋒之類的稱呼以此區分。
而每個峰頭都有一位除去宗主外權利最高的峰主，而每一峰峰頂之上都修建有一座峰主殿。
宗門并不要求峰主一定要時刻鎮守山峰，亦或者居住于其中，可每當峰內有何要務，都需在這峰主殿內解決，這是與世俗界各縣城的衙門差不多的存在。
重封常年不在宗門內，為了圖省事，他修為有成後便搬出自家師尊所居住的主峰，來了劍鋒主殿內居住。
是以，身為他的親傳弟子，歐陽書也跟着他一起住在峰主殿裏頭，占據了其後殿很大一座院落。
可這院落大歸大，卻因之前常年沒住人，而顯得有些缺了人氣，甚至于裏頭的擺設與歐陽靜之前的宮殿一般，東西都是好東西，可因為實在太少了，所以瞧着有些空蕩蕩的。
顯然，重封也發現這一點了，所以顯得有些尴尬。
奇怪，明明之前每次來他徒兒這裏都沒覺得缺了什麽啊，簡簡單單地多幹淨利索，怎地今日卻突然覺得空曠了這許多？
也怪他一個粗人根本想不到太多，而歐陽書只是個小孩子，沒有這些物質上的需求，當然，有他不會表達出來，這才讓歐陽姐妹見識到了重封在照顧人方面究竟有多麽粗糙。
“不知封師兄可允許我姐妹二人這幾日時常上門叨唠一二，順便幫書兒收拾一下他的屋子？”歐陽靜心底嘆息，但面上并未表現出責怪之意，只是和善地笑着問道。
“自然可以，靜妹子是我重封認的妹妹，這妹妹來哥哥家，哪裏就需要客套這許多？”心虛之下，重封連從前對歐陽靜的稱呼都蹦出來了。
見此，歐陽靜含笑安撫道：“師兄不必如此自責，我與姐姐并無責怪你之意。”
重封除卻要教導和照顧歐陽書之外，還有偌大一個劍鋒要管，自己的修煉也不能落下，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不錯了。
“也是我照顧不周了。”雖得了安慰，可重封這錯還是認下了。
他心底尋思着要不要找個人幫忙來照顧下小弟子，又念着今後定要對小弟子再多上心幾分。
正說着話，裏頭帶着弟弟換好衣服的歐陽娴便抱着歐陽書出來了。
幾人聚頭，由重封領路，帶着歐陽姐弟三日一同前往內門執事大堂，準備給他們辦理身份憑證，順便将這一年宗門分發的年例給領了。
內門執事大堂坐落在主峰半山腰處，是一座及其巨大宏偉的宮殿群，裏頭分布着所有監管宗門主要事物的部門。
有專門發布任務與分發任務獎勵的任務大堂，有分發弟子年例月例的後勤處，有肩負維持宗門秩序之責的執事處，還有關押犯錯弟子的牢獄。
不過此處牢獄所關押的只是那些犯錯不大，只需關幾日禁閉以示懲戒的弟子而已，真正犯了大罪的不是被逐出宗門便是另有關押之所。
幾人從飛劍之上落下，歐陽姐弟三人同時仰頭，看着那龍飛鳳舞地上書‘執事大堂’四字的匾額，只覺一股威嚴之氣撲面而來，厚重森嚴，震懾人心！
“此匾額上凝練了宗門開山祖師爺的劍道，切勿看得太久，擔心被攝了心魂。”耳際傳來重封的提醒之聲，歐陽娴當即用手捂住弟弟的雙眼，拉着妹妹踏入殿門之內。
見到跟在歐陽姐弟三人身後的重封，當即便有一名身着執事弟子服的弟子走上前來，對着重封躬身行禮道：“弟子蕭禹，見過重師叔，不知重師叔前來所謂何事，可有弟子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這位執事弟子長得高高瘦瘦的，容貌僅算得上是清秀，可一笑起來嘴角便露出一顆小巧的虎牙，給人極為歡樂的感覺，卻是很容易讓人對他心神好感。
“這兩位是你未來的師叔，乃是崇源尊者與崇梓尊者新收的親傳弟子，這位是我的小徒兒，我今日帶着他們過來辦理一下身份憑證。”重封點點歐陽姐妹，又點點歐陽書，道出他們此行的目的。
“好的，諸位師叔們與小師弟且跟弟子來。”蕭禹了然地點點頭，看來也是個聽聞過歐陽姐妹存在的人。
他轉身帶着重封一行人往殿內走去，經過外頭的殿堂，來到靠裏的一座宮殿前，那殿上匾額的字跡與外頭的字跡一模一樣，上書：後勤處。
“此為後勤處，乃是專門給門下弟子與諸位長輩們辦理身份憑證，分發月例年例之處。”蕭禹一邊走，一邊為初次前來此地的歐陽姐弟介紹道。
幾人進門，徑直走到辦理身份憑證的前臺處，那裏正端坐着一位頭發半黑不白的老者，他正拿着本古書，低頭認真閱讀，絲毫沒有察覺到外人的到來。
“師叔祖，師叔祖，玄塵師叔祖！”蕭禹湊過去小心呼喚了好幾聲，才将老者的注意力從書本中吸引過來。
“哦，是小禹啊，找我何事？”玄塵的心神似乎還沉靜在書本的世界內一般，一時回不過神，說話慢悠悠的。
“師叔祖，這三位是宗門新晉的弟子，均已拜師，他們是前來辦理身份憑證的。”蕭禹耐心地聽完玄塵的話後，回答道。
“哦，要辦理身份憑證啊，你們的師尊是誰，都來說一說。”玄塵緩緩地點頭，還是用那種慢悠悠的語速說道。
“弟子歐陽娴，拜師崇源尊者，見過玄塵師叔。”
“弟子歐陽靜，拜師崇梓尊者，見過玄塵師叔。”
“弟子歐陽書，拜師重封師尊，見過玄塵師叔祖。”
姐弟三人一個個地上前介紹道。
“哦，是我說這怎麽長得那麽像呢，原來是一家子姐弟。”玄塵和善地笑了笑，又語速緩慢道：“沒想到一轉眼，小源和小梓都收徒弟了啊，時間可過得真快，想當年，他們還是個娃娃的時候……”
“師叔祖，師叔祖，人家是來辦理身份憑證的。”眼見着玄塵就要來個憶當年的長篇大論，蕭禹連忙小聲打斷，陪着笑地提醒歐陽姐弟此行的目的是來辦事的，不是來唠嗑的。
“哦，要辦理身份憑證啊，那跟老夫來。”慢吞吞地點頭，慢悠悠地走路。
玄塵帶領着歐陽娴等人向着側邊一個小門內進去，裏頭是一條短短的通道，尋常人走得快的一下子就過去了，偏玄塵慢慢地渡步，硬生生給走出了山長水遠的感覺。
歐陽娴也是發現了，這位師叔就是個慢性子的人，一切都慢得她這個急性子總是愛跟着瞎着急，恨不得給玄塵按個風火輪讓他給自己快一點，至少不會慢得她難受。
咬了咬後槽牙，歐陽娴告訴自己要忍耐，她是來辦事的，不要跟人家急。
一小段路，衆人生無可戀地走了将近半刻鐘才到。
一進入其中，眼前豁然一片開朗，歐陽娴等人頓時震撼地睜大雙眼。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圓柱形的高大屋子，裏頭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遍布了無數格子。
每一個格子裏都端正地擺放着一盞白玉蓮花燈，燈芯處靜靜地燃燒着一簇小火苗，暖黃的光暈映照在白玉的花瓣上，襯得那白玉蓮花越發美麗精致。
這些格子一直堆砌到了天頂之處，還無法看到盡頭，而白玉蓮花燈的燈光也一只無限延伸，如同萬家燈火一般，璀璨如銀河。
這一幕，美得夢幻，極為不真實。
“好高啊。”歐陽書一直仰着小腦袋想去看看那天頂究竟在何處，嘴裏小小聲地驚呼道。
歐陽娴與歐陽靜聞言也認同地點點頭，她們還記得剛才在外頭根本就沒見到這麽高大的建築，所以這裏頭很可能是被施展了極為高深的空間擴展術。
“真厲害。”歐陽靜感嘆道。
“此乃魂燈。”重封道，“每一位弟子入宗門之時，便會前來此地點燃魂燈。從此，其便正式成為我宗的一份子，一身榮辱與共也與宗門息息相關。”
“魂燈……”歐陽娴注視着這些或是明亮，或是暗淡的小火苗，小聲輕語。
“每一盞魂燈，都代表了一名宗門弟子，也展現了其現今的狀态，若是魂燈旺盛，代表着一切安好，若是魂燈暗淡，便表明其身陷險境，若魂燈熄滅……人死燈滅。”玄塵蒼老的嗓音緊接着歐陽娴的話語響起，他剛剛不知去拿了個什麽東西，此時正轉身往回走。
歐陽娴定睛一看，便看到了玄塵手中端着三盞新的，還未被點燃過的白玉蓮花燈。
“拿着，一個個往燈芯裏滴一滴指尖血，便可将其點燃。”玄塵将燈分給歐陽姐弟三人，緩聲道。
歐陽姐弟三人一人拿了一盞燈，歐陽娴先動手，直接從自己指尖逼出一滴血，正正地滴落在燈芯之處。
“滴答。”一聲輕響，燈芯被血染紅，又逐漸發熱。
突然，“噗！”地一聲，伴随着一股青煙，一團暖黃色的明亮火苗出現在燈芯之上，而那袅袅升起的青煙則飄飄蕩蕩地凝結在一起，化為了一枚白玉令牌，落在歐陽娴手心之中。
歐陽娴好奇地翻看起手中的令牌，只見其正面寫了‘弟子令’三字，背部則雕刻了‘歐陽娴’，下方還伴随着一行小字‘無瀾劍門第三百零六代弟子’。
如法炮制，歐陽靜與歐陽書也同樣得到了一盞點燃的魂燈和一枚弟子令，只是歐陽書的那枚令牌上的小字标示的是‘第三百零七代弟子’小了他的姐姐們一輩。
無瀾劍門內部的輩分是按師尊輩分順着排下去的，且每一輩的道號前綴也是早已定好的，就像是玄塵的‘玄’字輩，崇源的‘崇’字輩，重封的‘重’字輩一樣。
同個輩分的師兄弟之間若不是同位師尊的親傳弟子，便以修為論高低。
只要修為不如人，即便你年紀更大一些，入門日子更早一些，還是得尊稱那年紀小可修為高的同輩弟子為師兄。
不過歐陽書與歐陽姐妹之間乃是親姐弟，親人之間直接照着親人的稱呼叫就行了，并不礙事。
“既然點亮了魂燈，便松手送它去該去的地方吧。”玄塵慢悠悠地伸手接過歐陽書懷中的魂燈，松開手，只見魂燈并未摔落，反而自己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逐漸向着更高處而去。
見此，歐陽娴與歐陽靜也相繼松開了手中的魂燈，任由着它飄去該去的地方歸位安置。
“好了，事兒辦好了就回去吧。”每隔十年都有這麽一遭，玄塵早就看膩了，他慢慢地轉過身，又讓衆人陪着他走了一段漫長的路，回到了後勤處的大堂內。
“多謝玄塵師叔。”跟玄塵道謝之後，歐陽娴等人又跟着蕭禹走去了領取年例的地方。
這邊的掌事者是一位瞧着頗為精明的中年女子，她長得還不錯，不算是極美，可非常耐看，卻被自己的一臉精明相給破壞了幾分顏色，倒是可惜。
這位女子名喚楚念珍，道號重珍，與重封是一個輩分的人。
“重珍師妹，我帶着我家小徒兒與這兩位師妹過來領一下今年的年例。”重封顯然跟楚念珍還算熟悉，說起話來也随意了許多。
“好。”相比于玄塵的慢吞吞，楚念珍又是另一個極端，她辦事風風火火，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僅在她應下這一聲‘好’之時，桌案上便已然擺放好了三個儲物袋。
“娴師妹，靜師妹，書師侄，自己領完就走。”三個儲物袋被一個個點過去，語速極快地念出歸屬者，話畢，楚念珍又轉頭去忙碌別的事了。
見此，重封也只能無奈地拿起桌案上的三枚儲物袋，分別按着楚念珍方才的指點遞給歐陽姐妹與他家小徒兒，小聲解釋道：“師妹們別介意，重珍師妹一貫不喜浪費時間。”
他還記得當初意外撿到楚念珍掉的一張紙，上頭密密麻麻地羅列出了每一日什麽時間該做什麽事，精準到一分一刻，簡直恨不得連一絲時間都不浪費，生怕浪費了時間就跟浪費了生命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