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巨大的堪比半人高的黑魚牢牢地盤踞在柳次輔背脊之上，如同吸附在其上的寄生物一般， 魚鳍牢牢地刺入他體內， 粗大的魚嘴正好靠在他耳邊，不斷地一張一合。
仿佛是在岸上缺氧， 又仿若是在訴說着什麽。
而柳次輔痛苦的神情只是顯露了不過一瞬間，眨眼的功夫後，又變為了一片迷茫。
可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變得‘正常’了， 只見他附身跪下，頭磕于地， 高聲道：“只要陛下肯忍痛割愛，便可先解決涼夏與倭寇， 南蠻有睿王殿下在，不足為懼。
餘下的游牧與達铷， 游牧已重傷于睿王殿下之手，元氣大傷之下，短期內無法再行強攻。
而達铷人自古以來便戰力一般，只是其地臨苗疆， 族人同樣內善于使用蠱毒， 才使得我華國将士忌憚萬分。
臣不才，手中正有一物可對付達铷之蠱毒，正欲獻于陛下，懇請陛下三思！”
此番苦口婆心般的話語， 宛若忠臣對昏君的勸解， 可誰又能想到其卻是在逼迫帝王送出自己的姐妹妻子？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于整個朝堂之上。
包括季博源在內，所有人都沒想到如此強硬逼迫帝王的話語，會從這位一向溫吞謹慎的柳次輔口中道出。
有人悄悄擡眼打量帝王臉色，果不其然，其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然漲紅，此時還有向鐵青蔓延的趨勢，這是被這大逆不道之臣給氣得！
但不可否認的，大部分臣子都覺得柳次輔的提議不錯。
此番五國圍合之勢極為兇險，若是只要犧牲幾個女人就能破了此局，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的買賣了，至于那女子的身份如何？
反正又不是他們的姐妹妻女。
當然，這種話是不能明說的，免得陛下被他們給活活氣死，那可就罪過大了。
“其他愛卿，也是如此想的？”努力了良久，季博源才将自身正欲噴發的怒火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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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不必裝，臉色已然是冷然無比，透着風雨欲來的寒意。
有那條詭異的黑魚在，柳次輔的話，季博源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他此次發問，不過是想試探一番，這朝堂之上，真正站在他這個帝王身邊的究竟有誰。
可惜，現實總是傷人的。
只見在他此言一出之後，諸位大臣們也僅僅是稍微猶豫了一番之後，便跪地而下，齊聲道：“臣，懇請陛下三思！”
“你……你們……好好好，好啊好啊，我華國堂堂一泱泱大國，竟有朝一日得淪落到靠女人才能茍存的境地，愛卿啊！諸位愛卿啊！還肱骨之臣，還社稷棟梁，朕都替你們臉紅！你們不配！”
激動地站起身，季博源直直地指着底下羞愧跪地的大臣們大聲罵道。
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如此動怒，卻不曾想一動怒便是雷霆之怒。
底下的大臣們有部分已然開始心生後悔，不該如此不謹慎地就複議柳次輔之言。
可他們剛剛便仿若被豬油蒙了心一般，頭腦一熱之下，這話語就出了口，此時再想收回，卻是不能了。
大臣們不知發生了何事，可季博源卻見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看了個真切。
在剛剛他出口問話之時，那條附身在柳次輔身上的黑魚驟然從口出吐出一股黑氣，蔓延與整個朝堂之內，所有吸入了口氣的大臣們便仿若提線木偶一般，無法控制地就說出了那番複議之言。
且這黑氣原本還想往他這邊襲來的，只是被懸挂于他腰間的玉佩所阻，這才令他逃過一劫。
這個玉佩乃是一枚碧綠清透的麒麟玉佩，是娴兒贈與他的，當時贈玉之時，便嚴明了此物可在其不再他身旁之時，護他周全，不曾想這次不過幾日，便已然派上用場了。
可即便明白了原因又如何，此時朝堂之上的氣氛已然緊繃，君臣之間仿若形成了天然的對立之勢，誰也不肯讓誰，只看那番手腕更高，态度更強硬了。
掌心緊握成拳，忍耐許久，季博源幹脆也懶得再與這些大臣們繼續虛與委蛇下去。
既然他之前都能用強硬手段将權傾朝野的章 首輔鎮壓下去，此時鎮壓大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來人！……”
“啓禀陛下，榮安郡主與榮淑郡主求見。”
正當季博源準備傳喚禁衛軍将這些膽敢逼迫帝王的大臣盡數捉拿下之時，一片的福綠壽突然接到永樂宮太監傳話，連忙小步湊到季博源耳邊低聲禀報道。
沒想到卻正巧打斷了季博源正欲出口的話語。
她們想幹什麽？
腦中僅僅閃過這麽一個念頭，季博源口裏已經下意識地應答道：“傳榮安與榮淑觐見。”
“傳！榮安郡主，榮淑郡主觐～見～”高昂尖細的嗓音立刻響徹朝堂，遠遠地傳出了金銮殿之外。
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的歐陽娴與歐陽靜在諸位大臣們的矚目之下，一步步地踏進金銮殿之內。
季博源意外地看着歐陽娴與歐陽靜一人一襲銀甲戎裝，同樣的容顏，同樣的堅毅神情，同樣的步調，不同之處只在于歐陽娴是紅衣銀铠，而歐陽靜則是白衣銀铠。
姐妹二人一紅一白之間，英姿勃發，氣勢凜然。
“臣女，榮安／榮淑，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兩人齊聲下跪，往日嬌媚的嗓音此時只餘一片铿锵有力，透着将士特有的飒爽利落。
“你們想要幹什麽？”季博源擰起眉梢，不解地看着這一身打扮的歐陽姐妹。
其實他心中已然隐隐有所猜測，只是不願去相信罷了。
可他不信，不代表事實不是如此。
“臣女之父死于戰場，臣女自聽聞此消息之後，便倍感悲痛萬分，又見我華國江山身陷群狼窺視之境，将入風雨飄搖之地。
故，不忍陛下為此所困，同樣不忍我華國百姓為此流離。
因而，臣女今日在此，懇請陛下準許，讓臣女領我華國将士，護我華國威嚴！”
瞬間擡起的清亮眼眸與季博源的震撼神色直直對上，兩人四目相對間，彼此所透出意思都是堅持。
季博源不知自己此刻是個什麽心情，震驚有之，感動有之，好笑也有之，可這一切都及不上眼前這位色彩鮮明的女子在他心中所留下的濃麗形象，也及不上這一刻的心動。
他喉間發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明白自己的心，可眼前的女子，卻已然想要離開自己了。
不錯，精明如季博源，怎會不明白憑自己的本事是留不住歐陽娴的，人間帝王又如何，一國之君又如何，還不是一個只能靠女子保護的可憐蟲，所以早在兩人決定合作之時，其實他就注定了是那個處于弱勢的人。
他心裏清楚，一紙婚姻困不住歐陽娴，一座深宮于她也僅是牢籠，她适合的是那更為廣闊的天地，屬于仙人的世界！
所以，既然留不住，那便……不留了吧。
只要她日後還能記得自己，想起自己時還能笑上一笑，那便……可以了。
“傳朕谕旨，封榮安郡主為護國大将軍，領帥印，率錦揚軍北上抵禦游牧、涼夏侵犯！封榮淑郡主為主軍醫，領二品游騎将軍之職，協助其姐一同抵禦外族來犯！”
“臣女領命，謝陛下！”歐陽娴與歐陽靜齊聲行禮應答，照着原本的計劃，接下這個歐陽靖宇留下的爛攤子。
一道旨意，不僅給予了歐陽姐妹極大的權勢，也狠狠地打了諸位大臣一個耳光。
不僅如此，在宣完這道指令之後，季博源又猛地站起了身，負手于後，揚聲道：“既然諸位大臣只想躲在女人身後坐享其成，那便去當你們的窩囊廢吧！即刻起，禁衛軍、皇城衛軍整裝備戰，随朕……禦駕親征！南下抵禦倭寇來犯！”
“南蠻有睿王鎮守，朕并不擔心，餘下達铷之地，有哪位将士肯出頭領戰？”
“啓奏陛下，末将不才，自請應戰！”這一刻，還是令戚峰橫步而出，接下這道皇命，也徹底接下了皇帝親手遞來的橄榄枝，成了帝王之臣。
“好！朕便封你為骠騎大将軍，令淮南軍主帥，南下擊退達铷！”季博源暢快大笑。
到了此時，他才發覺，其實要想做下決定，并不困難，且這朝中大臣，也并非個個都是酒囊飯袋之輩，還是有一心為民，忠君愛國之者。
“末将領命！”令戚峰雙臂抱拳，行了一個軍禮，肅聲應答。
有了歐陽姐妹、季博源、令戚峰等人珠玉在前，那些說錯話又晚表了态的大臣們簡直面如死灰，他們不敢怨恨君王，便只能将滿腔恨意投注在柳次輔身上。
而柳次輔，則早已暈厥在地，面色如土了。
至于他背上的黑魚，早在歐陽姐妹跳進這個大殿起，便也不見了蹤影。
在場之中，也唯有季博源看得真切，那詭異的黑魚是被歐陽靜順手收進了一個小巧的袋子裏去了。
而沒了黑魚的糾纏，那柳次輔便猶如被妖精吸盡了精氣一般，瞬間軟倒在地，人事不醒。
其他大臣們那受了黑魚迷惑的心智也瞬間清醒，一個個地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季博源撇開他們，将一條條指令下達，瞬間也跟着臉色蒼白，目露絕望。
即便季博源知曉這些大臣們其實并非全然不好，他們也有相當大一部分人也只是受了黑魚迷惑罷了，可這并不影響他借此機會，将他們手中的權柄收攏回來。
自此以後，這個朝堂，便不再是這些大臣們的菜市場，而是他這個帝王的一言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