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chapter 27
上杉坐在新幹線上,透過窗看向遠處生長茂盛的落葉松和白桦樹,層層山巒的濃重綠意包裹着人,驟然脫離熱島效應的東京進入夏日避暑勝地的輕井澤,讓人不由得嘆一聲舒服。
正式進入暑假後,上杉半天參加部活,半天請假去做自己的事情,有時候去上課,有時候去瞎逛。
每晚睡前閉眼,清晨睜眼她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天會如何度過,她正沿着大多數人的成長軌跡向前走着。因為重複的可預見的生活,所以人們才總顯露出明顯的疲憊和詭異的壓抑嗎?
她重新靠回椅背,看着手中車票顯示的信息,大概還有十幾分鐘就到站了。
時間過得很快,青學戰勝六角中,晉級關東大賽決賽已經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為慶祝球壇盛事,他們在比賽結束的第二天又進行了球類休閑比賽。
上杉秉持着一旦參與游戲,就再難以逃脫喝乾汁命運的理念,以和山口約定去看全國高中排球聯賽為借口,斷然拒絕參加團建。不過他們到底還是從上次的慘況中吸取了教訓,沒敢再讓乾制定團滅所有人的規則,規規矩矩的準備了正經獎勵,是河村壽司店的任吃券。
簡單放松後,他們又投入了練習中,畢竟青學關東大賽的決賽對手,是已經達成關東十五連勝的立海大。
上杉這些天去便利店買軟糖或飯團時,總會在報刊區駐足一會。“邁向全國三連霸的立海大”、“立海大三連霸毫無死角”等立海大的相關報道相當繁多,而登載青學相關的報道則是寥寥無幾,對比還真是凄慘。
準決賽那天,立海大對不動峰的比賽和青學對六角中的比賽開始時間相差不過半小時,但他們比賽結束的早,上杉趕過去時只看了個尾聲。
不動峰幾乎三場都以0-6這樣的大比分輸給立海大,橘桔平腳受傷,比賽一結束不動峰的人就叫了擔架送他去醫院。
比賽的具體情況她是在前兩天被菊丸他們生拉硬拽去河村壽司店看了錄像才知道的。
前兩場雙打,立海大贏得毫無懸念。他們并不是用了多麽高超的技巧,單純只是基礎實力的碾壓,力量、球速、控球技術都遠超不動峰。
第三單打立海大派出的是切原赤也。
切原的實力并不弱,在橘桔平右腳扭傷後,勝利已經是他的掌中之物。
和跡部與手塚的比賽不同,跡部不針對手塚肩膀的弱點是難以取得比賽勝利的,為了隊伍的勝利,她能理解他的選擇。但切原卻在已經确信自己獲勝的情況下仍舊故意加重橘桔平右腳的負擔,也難怪橘杏的反應如此激烈不忍。
通過折磨對手獲得的勝利會讓他更愉悅嗎?
托了比賽錄像的福,即使對方有所保留,但他們還是能更具象的了解到立海大的實力。
立海大,很強。
壽司店裏未擰緊的水龍頭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像是在叩問,他們會贏嗎?能拿下關東大賽的優勝嗎?會實現和手塚的約定嗎?
決賽前一天,龍崎教練暫停了下午的社團活動,讓青學正選養精蓄銳好應對明天的決賽。
上杉按照原定的日程安排去了柔道館訓練,結束後按照以往的習慣去了那家常去的拉面店。也許是又被老板問起常常和她一起吃面的男生怎麽不在,也許是回家途中路過自助網球場時隐隐聽見了擊球聲,本該往家走的她卻拐進了手塚家的庭院。
她蹲在水池旁,修剪後的灌木叢露出石燈籠的完整身影,悠悠燈光落在聚集過來的錦鯉上,月色因為蕩開的漣漪向外圍暈去。正是往常給食的時間,錦鯉一見到來人便熱情地、争先恐後地将頭探出水面努力乞食。
她又莫名地坐上了開往青春臺的公交車,她将頭靠在後座的玻璃窗上,看着陷入夜色的東京,夏日微悶的晚風順着窗縫溜進車廂,她能聞到有些甜的紅豆鲷魚燒氣味。
日常似乎正在脫軌。
決賽日那天連綿的夏雨讓比賽延後了一周,龍崎教練不是沒有察覺到衆人緊繃的狀态。高昂的戰意裏若是存有怯懦懷疑之心,人的行動就會不知不覺的被束縛住。因此她拍板決定去輕井澤合宿,不僅是為了提升他們的體力能力,也是為了調整衆人的狀态。
上杉到站後,按着龍崎教練給的別墅具體地址,在谷歌地圖上搜索路線。
這棟別墅伫立在山麓下,四周都是樹叢,小路崎岖蜿蜒,沒有鋪石青板,草叢裏總有窸窸碎碎的聲響傳出。
眼前的這棟別墅的建築是和式和西洋的結合,門口的兩根石磚柱子底部和磚塊間的縫隙裏總是長着青到透黑的青苔,濕冷得很。大門旁的灌木植物沒有怎麽被修剪過,爬山虎已經爬上了二層樓,最靠邊的兩扇木質百葉窗向外敞開着,一扇已經搖搖欲墜,一動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啞聲。木制的雙開大門表面淨是些細小的裂痕,顯示其房齡久遠。
不管近看遠看都這棟房子都彰顯着灰敗,破舊不堪。
“這是別墅?!”上杉後退了兩步,懷疑起谷歌地圖的導航來,“不會是給我導錯地方了吧?”她往房子旁邊走去,看見了學校标志的大巴車。
這裏确實是合宿地點沒有錯。
去山裏采野菜的一行人一回來就看到繞着房子轉悠的上杉伊鶴。菊丸三兩步地跑過去,搭上她的肩,“伊鶴,你也太晚來了吧。”
上杉才考察過剛拔完周邊野草的網球場,正在重新定義輕井澤合宿,肩上就多了點重量,“不晚,我算好時間來的。”
不二接過話,“特意掐準了午飯的時間過來?”
大石抱着堆放着些山菜和野筍的外套,“一年級他們也應該快做好飯了。”
“這什麽?”
“是正值時令的山菜,上杉桑。”
上杉循聲看去,被桃城和海堂夾在中間的人,披着外套,帶着副算命先生似的眼鏡,下巴胡子拉碴未剃幹淨,一副不靠譜的模樣。
大和佑大,目前是青學高中三年生,青學網球部前前任部長,讓手塚背負上青學的支柱的人。
“不訓練去采山菜?”不務正業。
桃城熱心地解釋,“上杉前輩,大和部長說了,采山菜也是訓練的內容。”
上杉隐秘地翻了個白眼,這也信…她倒要看看這次又是誰被洗腦了。
菊丸見上杉一直沒問起大和佑大的事,主動介紹起來,“伊鶴,你還記得大和部長吧?”
上杉歪了下肩膀,甩掉負荷的重量,“大和桑,我知道。”
聽見門外動靜的堀尾幾人跑來打開大門,“前輩,歡迎回來。”
上杉提着行李包第一個邁進別墅裏,“能吃飯了嗎?”
“今天前輩們回來的早,飯還沒好,大概還要半個小時。”勝郎帶着上杉參觀別墅一樓的內部結構,“這裏是餐廳,前面左拐是男生用的浴室…”
上杉跟着走了一圈,在午飯開飯前自己收拾了間靠近獨立浴室的最角落和室。她拉開障子門,緣側外沿的木質玻璃推門半開着,陽光鋪洩在老舊的木質地板上。
越前拉開和室門時,印入眼簾的就是還沒入夜但已經鋪好了的床鋪,上杉正盤坐在被鋪上翻動自己的行李包。
“要吃飯了?”上杉朝越前勾勾手,“過來。”
“嗯。”越前看了眼自己的外套,上午才剛剛摔過,就算拍打過,也還是沾上了塵土,他待在原地沒動,“我衣服髒了。”
話音剛落,他手忙腳亂地接住迎面抛來的一罐葡萄味ponta,聽見上杉說道,“給你解饞。”
越前摩挲着易拉罐外壁,“謝謝…”
上杉又丢過去一罐,“就兩罐,省着點喝。”
他嘴角上揚些弧度,心情有些雀躍,“哦。”
上杉掏出充電線和插頭,将手機充上電,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覺得大和桑怎麽樣?”
“有點怪。”越前又想起大和在河邊烤魚時說的那番話,“但大和前輩是個很厲害的人。”
越前現在确實,和前兩天是截然不同的狀态,所以大和他說了什麽?
“哦?怎麽就厲害了?”
越前短暫的沉默了下,“…忘了。”
上杉再和他确認,“真的都忘了?”
“嗯。”
上杉咬了下腮幫子肉,起身奪回兩罐ponta,皮笑肉不笑,“記性這麽差還喝什麽果汁。”
越前看着突然變得空空如也的手,還有刷得在他面前關上的和室門,有些不知所措。他遲疑地在門口又叫了聲前輩,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越前等了又等才回到餐廳,上杉早已通過緣側穿過其他房間來餐廳入座了,正埋頭吃着飯。
午飯過後,結束采山菜的他們在下午要按照昨天的訓練內容繼續進行登山耐力跑,倒挂卷腹,引體向上、徒手爬山……
帶着飲用水箱提前等在耐力跑終點的上杉無視正在感嘆好山好水好空氣的大和,一旁的堀尾正在跟上大和的節奏,企圖從他的話裏抽絲剝繭找到對自己有益的話。
大和看向和他保持着兩步遠的距離,對他的感嘆完全不搭茬的上杉,“沒想到上杉桑會成為我們的網球部經理。”
“我也沒想到。”
“那上杉桑為什麽會加入網球部?”
上杉來日本幾年,早就學會了他們的含糊話術,她本想說有這樣那樣的理由,但說出口的卻是,“好奇當個仗着年歲欺人的前輩是什麽感覺?”
一旁的堀尾悄無聲息地瞪大眼,上杉前輩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進來網球部的?
“那是什麽感覺?”
上杉哼笑着瞥他一眼,“不知道。我的道德和早已形成的認知都告訴我那是錯的,我無法做出這種事情,不過那位武居前輩一定很有心得。”
“武居…”大和若有所思,隐約地記起,那是以前拿球拍打手塚手肘的人。“總感覺上杉桑似乎對我也有些意見。”
堀尾有些糾結要不要稍微離遠點,可是他已經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哦,是有意見。”
堀尾啃起手指,不要那麽誠實啊,上杉前輩。
“是因為手塚君嗎?”
堀尾瞪大眼睛,怎麽還和手塚部長有關?話說他繼續聽下去真的好嗎?還是應該稍微躲遠一點?
上杉肯定了他的說法,“嗯。”
堀尾哆嗦,知道兩位前輩的嫌隙的他會不會被上杉前輩滅口?上杉前輩看着就冷淡,平日裏除了網球部必要事項外,絕不多聊其他。
“為什麽?”
“堀尾。”
堀尾昂首挺胸,緊貼着褲縫的手微微顫抖,“是、是!上杉前輩!”
“龍崎教練有給你們介紹過大和桑吧?她是怎麽說的?”
沒想到是這個展開的堀尾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回憶着龍崎教練在上午廚房裏說的話,“龍崎教練說大和部長是非常熱衷網球的人。嗯…是一個不管比賽結果如何,只是想享受着網球的快樂的人。然後,大和部長的目标之所以是全國大賽,是因為這樣可以繼續打他所熱愛的網球。”
見堀尾說完,上杉才看了眼他,他就自覺自發自願自動地離得遠了點,表示自己不會偷聽。
“大和桑現在打網球也還是出于對網球的喜愛嗎,現在也還能在比賽中享受到網球的樂趣嗎?”
她得到大和肯定的回複後,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着,“大和桑,是出于什麽樣的目的讓手塚成為青學的支柱呢?”
“手塚君他很有實力,我相信他會帶領青學進入全國大賽。他是個很有領袖氣質的人,會不自覺地讓人追随他。”
“大和桑有意識到這句話是個束縛嗎?”上杉的語氣平淡,沒有什麽波動,“只給手塚傳遞了責任,卻沒能傳遞給他網球的樂趣更加重要。比起為了能一直享受網球的樂趣而進入全國大賽,我覺得手塚考慮更多的是支柱和部長的責任,他把青學的勝利當作是第一選擇,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犧牲自己的手臂。”
上杉看向遠處蔥郁的森林,山巒連綿起伏,下午兩點時分,在慕尼黑的手塚應該已經起床了。“大和桑,對于手塚這樣責任心強的人而言,這其實是在扼殺他未來的可能性。如果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他面前,職業俱樂部的訓練邀約和青學通往全國大賽的勝利,你覺得他會選擇哪個?你也許是個好部長,但不是個好前輩。”
向來擅長說教的大和佑大半晌沒有言語,“上杉桑,很關心手塚君啊。”
“因為我們是朋友。”她來日本這幾年,也真是多虧手塚家的照顧了。“出于朋友情誼,我自然更希望手塚能多為自己考慮。”
“手塚君…”大和能聽到已經跑過半山腰的青學一行人的口號聲,“也許全國大賽結束後,他能輕松些。”
他會嗎?上杉持保留意見。
完成第一階段登山跑的青學正選在中途補水點稍微補充了點水分後,衆人繼續沿着另一個方向跑去,那邊設置了第二個訓練點,引體向上和倒挂卷腹。
堀尾背上空水箱要往山下走,他試探地問大和佑大,“大和前輩要提前下山嗎,龍崎教練說第二個訓練點結束後會送您去車站。”
上杉已經在他們補水休息時就提前往下一個訓練點走去了,其他人也拐過轉角逐漸消失在他的眼前,明明三年前都還是相當稚嫩的小孩。
成長和相遇似乎總是一瞬間的事情。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