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chapter 25
晚飯時間,手塚家燈火通明,有鳗魚和咖喱的香氣伴随着哼唱聲從廚房飄散出來。
和大多已婚日本男人不同的是,手塚國晴從來都是一下班就直往家趕,非必要的加班和去居酒屋的次數少之又少,這會兒正在廚房幫着手塚彩菜做飯。
手塚彩菜秉持懷着愉悅的心情做出來飯更好吃的理念,特意在廚房放了藍牙音箱。經過了幾天的沉寂,音箱再次流淌出來輕快的音樂。
前天晚上手塚一家齊聚在客廳,細細研究過手塚國光遞過來的那份德國醫療中心的介紹書,在發現醫療中心的專業度和治療成功率相當可靠之後,手塚彩菜的心情直接從特大雷暴雨轉豔陽天,手塚國晴二話不說地就定了過兩天從東京飛往慕尼黑的機票。
受邀吃晚飯的上杉正盤坐在手塚家和室客廳的榻榻米上,電視裏正在播放競技式歌牌比賽的節目,音量調得很低,她從茶幾的儲物櫃裏拿出一副四角都有些磨損的歌牌,看上句的和歌牌面回憶下句。
手塚國一将棋盤桌子搬到了室內,耳朵裏盤旋着手塚彩菜最近摯愛哼唱曲目的高潮段落,‘理由なんてなくても、大切なものはいつだってそう、引き寄せ合い出會えるものなのさ…’(就算沒有明确的理由,重要的事物也一直如此,彼此吸引,不期而遇…)他也略晃神,走錯了一步棋。
他發現上杉随着手塚彩菜的哼唱聲小幅度的搖頭晃腦,丢牌的速度越來越慢,便提醒了一句,“小鶴,不要被外來的事情幹擾。”
上杉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現在本就是放松時間,“爺爺不也分心了嗎?”
被戳穿的手塚國一手握拳抵制嘴,“咳咳…”
上杉幹脆地将丢在榻榻米上的幾張歌牌重新整理好放回櫃子裏,又拿起手邊剛打印出來的照片看着,這些是他們今天淩晨爬高尾山看日出時拍的。
昨天手塚在賽後第一次回歸網球部,他沒做練習,只是一對一的給出指導提升建議,這種交代式的做法,突然讓上杉有了他即将要離開的實感。
部活結束後,大石完全遮掩不住自己正在計劃着什麽的蠢蠢欲動的興奮感,約了他們晚上九點在小公園見面。
對于大石心血來潮的爬山看日出的提議,其實上杉并不覺得瘋狂,人生的日常裏有太多的規則和秩序,偶爾打破像輪回一般的日常才叫人感到有掙脫束縛的自由和肆意。
雖然她有過夜爬山頂看日出的經歷,但7月的山裏蛇蟲鼠蟻也活躍,她向來對此敬而遠之。但有些人注定不會同行,有些人也很難再相遇,如果能有一起制造難忘回憶的契機,她倒也是能努力克服下困難。
大石的提議自然是遇冷過,正犯困的時候爬山其實不太能提起勁,再加上他們第二天還要上課。為首的越前最不懂給前輩面子,問就是我不想去。不二在沒有起捉弄人的心思的時候,一直都很善解人意,他開腔支持後,一來二去的,就算桃城和越前再不情願,爬山看日出這事就這麽定下了。
她還記得他們聚在新宿24小時咖啡店裏假寐的情形,也記得在淩晨的鐵軌上行駛着前往八王子市高尾山的電車,昏沉的夜色與車廂的明亮形成極致的反差,不遠處的點點燈光朦朦胧胧。她大概是困極了,在這幾人打撲克牌的哄鬧聲裏,也睡得極沉。
東京到高尾山的車程時間并不長,閉眼入睡到睜眼醒來似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綠意濃重的山林氣息撲面而來,涼意兜頭一澆瞬間叫人清醒過來。即便是夏日,也免不了更深露重。淩晨的風裏帶着冷意的霧氣,黏着在裸露的皮膚上時,叫人冷不丁地哆嗦。
她記得他們打着手電筒燈,邁過虬結的裸露樹根,腳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的嘎吱聲時不時地打破沉寂,林間深處冒出喁喁私語,觀察着闖入山林的不知疲倦的少年。
她不是第一次在距離東京中心都市圈50km外的高尾山中央觀景臺上看燈火輝煌、熠熠生輝的東京。随着天色漸明,似煙似紗的霧氣從樹林深處彌漫開來,似白似藍,随風席卷,遠處即将熄滅的寥寥數盞路燈在霧氣遮掩下不過點點暖黃,不斷地繞着路燈沖撞的飛蛾和流螢早已停歇自取滅亡的行為。
淩晨四點多的東邊天空聚集着雲層,像是遮擋着朝日霞光的出現。那個當下,她确實以為看不到日出了,但她并不怎麽遺憾。有些事情,過程比結果重要。
對于他們而言,一同去看日出的過程本身就是更令人難忘。他們并不是有那麽多的機會一起在城市街頭閑聊散步,一起坐上深夜的電車,在只有他們的車廂裏玩着撲克牌,一起在夜晚爬上高尾山,感受山林的寂靜和欣賞東京盛大的夜景……
日出,只是将這段旅程的結尾句號畫的更完美一些。
她記得帶着盎然綠意的風吹散了霧氣和雲層,太陽自東邊的地平線升起,輻射萬丈光芒,喚醒還在沉睡的城市。初升的光線并不灼熱卻讓人的心裏流過一陣暖流,它似乎能給人以力量,能夠沖破桎梏,乘風而上。
廚房的隔門被拉開,手塚彩菜探出頭來,雙手合十面帶笑容地拜托,“伊鶴,可以拜托你去叫下國光嗎,我們要開飯了哦。”
驟然被打斷的思緒回攏,上杉回頭應好了一聲,拿起手裏的幾張照片,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的樓梯,拐向東側的走廊,敲了兩下緊閉的門,“手塚?”她等了會也沒見人開門,也沒聽到房間裏的動靜,她又提高了聲音,“手塚?”
“我在這。”
上杉一回頭就見到剛從幾米外浴室走出來的手塚國光。
他只穿了條寬松的黑色運動短褲,手裏拿着被打濕沾上水珠的眼鏡。他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劉海也被捋到了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水珠不斷的順着發梢滑落下來,劃過喉結突起的性感弧度,順着肌理線條沒入短褲的系帶之下。
他皮膚冷白,身形颀長,胸腹肌理分明,線條流暢,頸項處帶着條銀制的項鏈。少年人的身材仍是單薄清瘦的,但起伏的線條卻又含蓄地彰顯着他極具爆發性的力量感。
“還要看多久?”手塚看着上杉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随後又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姿态悠閑地靠在牆壁上上下打量他。
“怎麽,要收費嗎?”上杉挑眉打趣着,假裝忘記了非禮勿視這回事,她再次将視線落到他的六塊腹肌上,“看在我跑腿叫你吃飯的份上,給我算便宜點。”
“不收費。”手塚近視也不過100、200度,因此站的近的人的表情他仍是看到十分清楚。他紅了耳根,欲蓋彌彰地用手擋了下,又有些不自在地轉身回浴室抽了條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可發梢的水珠又不斷滴落下來重新打濕。
他沉吟片刻,“但是…”要吃飯了,他得換衣服了。
“非禮勿視?”上杉自覺補充,順從地閉上眼,其實在歐洲長大的她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麽可害羞的,去海灘游泳不也是穿條泳褲麽,有些更開放的日本人說不定還穿兜裆布呢。
手塚也沒糾正她的誤解,他走進房間,拿過衣櫃上方疊得齊整的襯衫準備換上,他聽見上杉說道,“其實在我看過的人裏,手塚你的身材也能說很好了,害羞什麽。”
他扣紐扣的手停頓了下,“你還看過誰的?”
“去海灘的話不是到處都能看到嗎?”
手塚被噎了下,上杉繼續說道,“不過認識的人裏,我有看過海堂的。”
“嗯?什麽時候?”
“前些日子他和乾不是總在河邊訓練麽,有天我從超市回來正看見他拿着條毛巾在水裏揮着。”
樓下的音樂又換了,手塚換好衣服,一出房門就看見上杉腳打着拍子,閉眼輕聲哼唱着fallin' all in you。
上杉哼完了最喜歡的部分,才睜眼看向一聲不吭站在她身旁的手塚,他身上的薰衣草沐浴露氣味倒是比他更有存在感。她借牆重新站正身子,将手裏的一沓照片遞給他,“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那麽晚?”
手塚接過照片,視線在最上面的合照停留了幾秒,“去了趟網球自助館。”
上杉擰眉正色,“左手?”
手塚再次進房間将照片放在了衣櫃上方,然後和她一起下樓,“不是,練的右手。”
上杉觑了眼手塚,初一那次事件之後,他沒怎麽用過右手打球,如果他這幾年像訓練左手一樣訓練右手,現在應該也是個相當出色的二刀流選手。“前兩天也去了?”
“…嗯。”手塚沒隐瞞,“明天可以陪我嗎?”
上杉自覺今天占了他便宜,倒也十分痛快地答應了,“行啊。”
上杉十分後悔,對昨天被美色沖昏頭腦随口答應的自己十分唾棄。不就看了兩眼麽,這算什麽占便宜…
現在快到淩晨五點了,路燈已經滅了,上空飄蕩着灰調的白雲,天空的藍度很低。街道上沒什麽人,偶爾有幾聲雀鳴鴉啼打破寂靜,上杉又嘆了口氣,加快了前往自助網球館的步伐。
自助網球館就在他們這片住宅區的附近,轉過兩個路口就到了。淩晨四點還未日出時,滿室的光線讓自助網球場成為這附近最亮的光源點,自動發球機的啓動聲和揮拍擊球的聲響頻繁地響起。
唯一發出動靜的單間裏,落了滿地的網球。投幣機上原本疊了幾摞的百元硬幣只剩下幾枚,标志着青學的網球包靠牆擺放着,手塚國光站在靠門的那一面,正在輕喘氣。
“你幾點來的?”上杉拿起另一把網球拍,掃了掃地上的網球,往投幣機裏丢下三枚硬幣,打算來兩輪稍微熱下身。
“三點多。”
“真早。”昨晚她被手塚告知第二天淩晨五點網球館見時,她是真覺得他喪心病狂。“沒睡嗎?”
“睡了四小時。”
機器開始發出啓動的聲響,她沒再繼續說話,握着拍柄轉了兩下全神貫注地進行擊球熱身。深夜和淩晨是這家自助網球館最安靜的時候,只能聽到自己揮拍帶起的風聲和一球一球的擊打在厚重幕布上的聲音,這會讓人忘記時間的流逝,只專注于當下,只專注于眼前。
上杉感覺自己熱身的差不多了,便問道,“我需要幫你什麽?”
“對練。我想完成右手手塚領域。”
上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率先開門往另一個區域走去,“你很着急,這幾天也在這裏練右手?”
“嗯,右手的控球還不夠精準。”
“在走之前還有什麽必須要做的事情嗎?”
“和越前打一場。”
“你還真是關心他。”不管是不顧手傷初愈也要和他比賽,還是在臨走前還要不斷訓練右手,想讓他繼續成長。她看向站在對面場地的手塚國光,“來吧,你發球。”
為了回球而被迫左右跑的人從手塚便成了上杉,手塚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只是局限在以他自身所在的一步範圍內,右手的手塚領域已經完成,比上杉想象的還要快。
确定手塚領域完成後,兩人便停下了,上杉示意手塚把網球給她,“我們來認真打會兒。”
“要認真?”
上杉突然改口,“我認真就行。”
手塚點了下頭,看着她側身拍球感受網球的手感,随後向上一抛,似曾相識的擊球動作。
猛地向他臉彈來的發球。角度很是刁鑽。
是外旋發球。
上杉看手塚偏頭躲開,有些得意地将球拍扛在肩上,“不錯吧?這個外旋發球?”
“嗯,但沒有越前的發球來的強勁。”
上杉知道手塚說的是事實,但還是忍不住輕哼,得瑟失敗。
手塚不會吝啬對她的誇獎,“角度和球速都可圈可點,你做得很好。”
上杉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網球,“那下一球要來了。”
“嗯。”
她沒打算節省體力,因此不過20分鐘左右,她就氣喘得跟夏天被熱到的狗一樣,手腳發軟,随意回了個球,球拍一丢,就一屁股坐下呈大字型躺倒在地上。
球場的天花板上是刺眼的燈光,上杉緊閉着眼,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撲騰上了岸的魚,出氣比進氣多,這會兒正在垂死掙紮。她運動後的體溫高,汗水不斷地從皮膚表面滲出,軟薄的白色棉質T恤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她連擡手拉外套拉鏈的力氣都擠不出來了。
手塚任由那顆網球掉落在自己場內,他拿起靠牆放着的水杯朝上杉走去,“別躺着,對身體不好。”
上杉喉嚨幹渴,就憋出幾個字,“就一會…”
手塚蹲下來,落下的影子擋住了刺眼的燈光,他扶着她的肩膀,撐着讓她坐起,單手打開水杯的開關,“喝點水。”
上杉含住吸管,喝了好幾口水緩解幹的冒煙的喉嚨,她舔了舔嘴唇,“你認真了沒?”
“沒有。”
耳邊傳來的喘息聲很克制,在運動後兩人的體溫不斷攀升,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後,讓她不由得瑟縮。上杉抵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平複氣息,“可惡…”別讓他認真,就還真沒認真…不過,他要是真認真,自己倒也不至于累成這樣。
“比起之前已經進步很多了,零式削球打得很好,手塚領域你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手塚将她因為汗濕而黏着在臉頰的發絲挽在耳後,“再休息下,我背你回去。”
他将球拍、水杯和自帶的網球收回包裏,拉過上杉的手臂,穩穩當當地托起她後,右手抓着網球包的肩帶準備離開自助網球場。
上杉來了困意,打了個哈欠,“我要請假,今天不參加晨練了。”
“嗯。”
手塚突然開口,“我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上杉想了想明天課表,“嗯…正好是上世界史的課程。”
“嗯。”
“好好治。”
“我知道。”
“早點回來。”
“嗯,我會的。”
手塚跨出自助網球場,只感覺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