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家
方若漪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
盡管雙腿發軟,但求生的意志促使着拼命地逃着。
被囚于地底将近一個月,不見天日,清晨時分的陽光也讓她有點雙眼發花。
而就在昨天,趁着自己被囚的院落塌陷之際她趁亂逃了出去,逃出來不久南宮家的人就發現了她不見了派人追上來。雙拳難敵四手,重重圍攻之下,她寡不敵衆被制服,正當她以為自己要被抓回去的時候,一個紅衣女子的突然出現出現替她解決了追殺她的人。
她對那個女子感激涕零,但是那女子只是看着她,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悲憫。
她知道她是誰,武林中的傳奇人物,甚至久居閨閣的她也曾仰慕過她的風采。
這是她第一次那麽近距離的看顏輕鴻,這個永遠看起來散漫慵懶的女子,如今卻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着她。
晨光中,顏輕鴻背光而立,身形窈窕高挑,像一把出鞘的劍。
“不要謝我,或許你日後還會恨我。趕緊逃吧,逃得遠遠的,換一個身份隐姓埋名地生活,否則…”
“我不!”她尖叫,“我爹爹,我娘親,我家人死得那麽慘,若不是南宮岸那個狗賊貪圖權勢,意圖讨好朝廷上的人,我珑門镖局何以至此!我不甘心!”
“要怪,也許是應該怪你長得太美了,被昏庸腐敗的朝廷命官看上,”紅衣女子俯下身體,仔細端詳着她的容貌,“不惜讓南宮家出手滅你镖局滿門,就只為了得到你,現在的前朝,已經腐敗到什麽程度了,南宮世家也是,利欲熏心,無可救藥了。”
“朝廷與江湖的水太深,無論是前朝還是後方江湖,都在面臨着時局動蕩,你一個小小的镖局如此剛硬不屈,哪邊也不讨好,哪裏能在這紛亂洪流之中立足。”顏輕鴻輕嘲。
“我們镖局有什麽錯!不過是為了堅守正道,不入奸邪之道而已!”方若漪雙目決眦,恨意徹骨,“南宮家道貌岸然,表面是白道,口口聲聲說着公義,背地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這些僞君子才應該誅滅滿門!”
顏輕鴻搖搖頭,眼裏帶着譏笑。
“方小姐,你還是不懂。物競天擇,适者生存,珑門镖局到今日的結局,不是因為你們受奸邪壓迫,而是你們太弱小了,連足以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如何能匡扶正義,伸張正道?”她的語氣有着深深的憐憫,“你到底還是太天真。”
弱小....麽?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幫幫我!”方若漪趕緊抓住她的衣袖,眼中滿是渴求。“我願意依附于你,依附飛花築!只要你能出手相助!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于飛花築而言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飛花築不會因你一人與整個南宮家為敵,若是真的想為你镖局滿門報仇雪恨,往東走,你會知道怎麽做的。”女子抽出自己的手,站直了身體,淡淡道。
“要活命,還是報仇,你自己選。”
眼前紅影一閃,女子已經不在原地。
方若漪眼裏閃出淚光,她垂頭,任由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到自己手上。最後,她用衣袖擦幹眼淚,從地上站起來,踉跄往東走去。
清晨的小巷一如既往的平靜。
白家的公子出行,車隊像往常一樣的簡單,不引人注意。低垂的車簾偶爾被風掀起,依稀才可以看到白家公子白疏蒼衣袍上的藍色雲紋。
正當馬車即将從小巷拐入到大街上時,方若漪突然沖了出來,沖向馬車。在車前的守衛見情況不對,立馬拔刀相迎,想阻攔這位不速之客。但是方若漪的輕功不弱,稍微幾個閃身避開了守衛,她将腰一折,躲開其中一個守衛劈砍過來的大刀,然後踩住另一個守衛的肩膀躍起,一掌拍出,掌風往車廂呼嘯而去,高高地掀起車簾。
白疏蒼隐在車簾後的臉完全顯露出來,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高高束起的馬尾,以藍色抹額壓發,劍眉星目,清冷之姿無疑。
他面無表情地揮起衣袖,同時出掌,掌勢在半空欲與方若漪相擊,卻不想方若漪突然收了掌勢,她重重受了白家公子一擊,噴出一口血來,整個人沒了地方借力,從半空墜落摔在馬車前。
白家公子看着這個衣衫褴褛的女人摔在自己馬車前,微不可察的皺眉。他站起身,從方若漪身邊走出馬車。
“髒了,換。”他冷臉吩咐手下,“女人,丢了。”
沒有看一眼受傷的方若漪,他意圖走下馬車,可沒走出幾步,就感覺自己的衣擺被緊緊攥住。
氣游若絲的女人竟然還有意識:“庇護…我…我什麽都能…給你,我是珑門镖局的...”
說完便暈了過去。
珑門镖局?白疏蒼眼神一凜,看向暈過去的方若漪雖然她現在的很狼狽,但他還是認出來了的确是珑門镖局大當家捧在手心的大小姐。
前方有嘈雜的腳步聲漸進,是方若漪身後的追兵趕了上來。白家公子再次皺了皺眉,對下屬道:“追兵,解決掉,不要留下痕跡。”然後又指指地上的女子:“她,帶回白家。”頓了頓,補充道,“記得洗幹淨。”
下屬們有些懵,面面相觑。
“公子今日..說了幾句話?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他今兒說了五句話,比以往七天說的都要多。”
“辦事。”一道勁風掃出,下屬們被打的一激靈,立馬停住話頭,按照吩咐去辦事。昏迷中的方若漪被人擡下去,白家公子拿出手帕細細将自己的手擦幹淨,看着馬車內上好的羊毛地毯上的一小坨血跡,厭惡地皺眉。
“髒。”
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
飛花築。
“你這樣設計他,就不怕他發現?”
方才還在外的顏輕鴻不知何時回來了,她一邊和容淵下棋,一邊問道。
“他會發現。”容淵勾唇一笑,落下一子。
“那你還…”
“讓他幫個小忙而已。”啪地一聲,顏輕鴻的黑子被圍了一大片。
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容淵的回答上,顏輕鴻沒在意棋局上的變換,她随意回了一子,眼中精光一閃,問道“你說,白家公子會對那個女人特別一點嗎?”
容淵不緊不慢拂袖再下一子,“嗯,順便治治他的毛病。”
顏輕鴻愣了愣,生人不近…算是毛病?
“顏兒,你輸了。”容淵敲敲棋盤,喚回顏輕鴻的神游。
“啊?”顏輕鴻這才反應過來,低頭一看,自己的黑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白子吃得只剩下三粒,陷入白子的重重包圍圈內。
容淵端起茶盞輕嘬了口香茶,挑眉:“怎麽棋藝還是那麽爛?要不去找墨棋補補?”
顏輕鴻:“……”
白門。
方若漪在黃昏時醒來,只見入目皆是昏暗,唯有窗邊有夕霞照射進來。
“珑門镖局的方小姐。”白疏蒼的聲音在黑暗內響起,隐約有火石相擊的聲音伴随着,下一刻,屋子便被桌上的明燈照亮。
白疏蒼放下火石,看向床上欲爬起來的方若漪。
“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何你會在滅門中存活下來?有人被幕後主使?”
“珑門镖局被滅門一事已過三月,而镖局裏的人的屍體也在大火後被銷毀殆盡,沒人知道我還活着。”方若漪苦笑,“公子不必擔心牽涉到自身。”
“南宮岸知道。”白疏蒼清清冷冷地道。
方若漪猛地擡頭看他。
“你的計謀,顯得略過于粗糙了。”白疏蒼淡淡看她,那眼神跟看一個死人一樣沒什麽區別,“這點小心思就想瞞過我,愚蠢。”
“公子…什麽都知道了?”方若漪忽得笑了起來,突然間,好像什麽都懂了。
顏輕鴻救她,沒有別的理由,只是為了讓她來找白疏蒼,然後借白疏蒼的手來打壓南宮家而已。
方若漪咯咯一笑,“所以白天的時候飛花築的人出現救了我讓我來找你也是設計好的?”她爬下床來,赤紅着眼指着白疏蒼,“你們,無非是想利用我扳倒南宮世家是嗎?”
“容淵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
白疏蒼似乎總是這樣惜字如金。
“不過我也有這個打算而已。”白疏蒼看她,眼神終于有點波瀾,“助我扳倒南宮,留你生路。”
方若漪沒有答話,支撐着下了床,垂眼,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解開自己的衣帶。
白疏蒼終于有了點別的反應。他面上清冷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急急站起身後退幾步,抵在門框上,他道:“你…冷靜。”
方若漪沒有停手,外衫已經解開,她又一把脫下裏衣,露出白色的肚兜兒來。
白疏蒼耳根子都紅了,說話終于正常了點,“姑你…我…我雖然救了你但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許…”
方若漪把肚兜也扯下,走近白疏蒼。
白疏蒼也不顧不得擺架子,連聲說道:“別別別…”側過頭去想別上眼睛。
她冷冷白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茶壺,反手往自己右肩上倒。
淅瀝瀝的水聲傳來,白疏蒼覺得奇怪,偷偷睜開眼,看到方若漪正拿着滾燙的茶水往自己肩上倒,雪白的皮膚一片通紅。
顧不得看不看得到她美好的一片春光,白疏蒼立馬上前奪取滾燙的茶壺,“你做什麽。”
方若漪一邊吸氣,一邊拿着他的手往自己肩上放,“快,記下來。”
白疏蒼一看,只見她右肩到腰部的一片通紅,有白色的紋路顯現出來。
“南宮家在地下修建了一個很大的密室,這是南宮家的地圖,入口皆在廢棄的幾座庭院內,地下機關重重,但是….這些年南宮家暗中收斂贓物,都在裏面。這些年南宮岸背地裏清除異己,與前朝勾結,幹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意圖謀取武林霸主之位,證據都在密室裏,随便一條拿出來,都足以讓他滅門。”
白疏蒼眼裏略有震驚之色。
印象中,珑門镖局大當家的女兒方若漪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沉默寡言,弱如蒲柳,只會點拳腳功夫的大小姐,不曾想她竟有如此勇氣,被囚于敵手還能保持冷靜和理智。在自己身上刻下地圖,然後找準時機逃跑。
只是一旦仇恨的種子吞噬了人心,這個柔柔弱弱的小姐,會變成什麽樣子?
“嗯,記着了。”白疏蒼也顧不得男女之防,手指順着紋理比劃幾下,将地圖印在腦中,完了以後他別過眼,說:“穿好衣服。”
悉悉索索的衣料聲傳來,等确認一片安靜以後,白疏蒼才轉過頭來。
“你…”
方若漪沒有把衣服穿好,而是将下裝也褪去了。女子如瀑的長發整齊垂在腦後,圓潤的肩,玲珑有致的曲線…
白疏蒼只覺得喉頭一緊,口舌有點燥熱。
“公子….”方若漪一步步向他走來,女子幽幽的體香随之而至。
她柔軟的手臂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了他的脖子,“方若漪身無一物,也就這點東西值錢了,”她自嘲的笑笑,“南宮岸忌憚背後之人不敢碰我,若漪還是處子之身,請公子不要嫌棄。”
有涼涼的東西落在白疏蒼頸上,他眸色一沉,将方若漪打橫抱起,向床榻走去。
被輕柔放在床榻之上時,方若漪閉上了眼。
可預想中男子的身軀并沒有壓上來,而是一床被子,輕輕地蓋住她□□的身體。
她睜眼,不解。
白疏蒼背對着她。
“我白疏蒼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是一個趁人之危的僞君子,姑娘不必因為報仇而犧牲自己清白,也不要蒙蔽了自己的心。”
方若漪瞪大了眼,忽然的,有兩行清淚滑落,她埋首在被子中,痛哭出聲。
白疏蒼也只是站着,看着她,眼中一片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