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牧野瞪他一眼, “我為什麽要給你看?”
陸酩:“你不是看過我的了嗎。”
牧野豎起眉頭:“不過是個醜東西,你以為我想看?”
“……”陸酩沉默半晌,開口道, “那能不能請你先出去?”
被她這麽看着,實在是沒辦法繼續。
牧野本來也不想再看他那玩意兒, 別過臉, 出了屋子。
夜晚的山裏寂靜無聲,屋裏傳來的水流聲清晰流暢。
牧野的手搭在屋外的圍欄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
水流聲停下後, 等了一會兒, 她才聽見陸酩在裏面說:“我好了。”
牧野進去時,擺在地上的花盆已經回了原處,放在窗外,被窗戶掩蓋住。
陸酩坐在床榻上, 伸出雙手給她。
牧野:“……”
真沒見過求綁那麽自覺的, 難道他喜歡被綁?
不過她懶得再給陸酩綁起來, 他要走就走,如果嫌命長的話。
牧野将席子從樓下抱了上來, 鋪在床邊的地上, 假模假式威脅道:“我就在房裏盯着你, 看你敢不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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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是受不了外頭的凍了, 比起凍得睡不着覺, 一個受了重傷, 半死不活的陸酩, 她還能夠忍受。
陸酩不置可否, 緩緩躺回了榻上,睡姿端正。
牧野熄了燈。
屋裏瞬間被黑暗淹沒, 一丁點兒動靜都清晰可聞。
牧野在外頭凍了太久,雖然室內沒有外面寒風吹得那樣凜冽,但山裏條件艱苦,生不起炭,冷還是一樣的陰冷。
地板的涼意浸透入骨。
她蜷縮一團,再蜷縮。
許是因為受涼,頭疼也跟着發作了,變得分外難熬。
“榻裏位置還有多餘,夠睡兩個人,你要不要也睡上來。”陸酩忽然開口。
牧野不想再跟自己過不去,不聲不響地上了榻。
陸酩往裏移了移,給她空出地方。
牧野躺在了剛才陸酩躺過的地方,一股明顯的暖意從後背傳來。
她渾身的寒氣與這一股熱流中和,牧野無聲地長舒一口氣。
第二天,牧野醒來的時候,陸酩還在沉睡,不過看臉色,倒是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一連吃了四日的果子,牧野想着今日要開開葷。
她從林裏找來斷裂的竹子,制成簡易的弓箭與矛,進山打獵去了。
牧野不放心陸酩一個人,沒有走出距離屋舍太遠的距離。
只是靠近人煙的地方,獵物就少,她找了一圈下來,只獵到了一只山雞。
回去的路上,她又遇到一只野兔。
野兔是一只笨兔子,沒廢她的箭,自己東奔西顧,撞到了她的腳邊。
牧野抓起兔子,丢進了背上的竹簍裏。
等她回到屋舍,看見陸酩不知什麽時候從樓上下來,斜斜靠在涼架邊,無聲地望着她。
一夜過去,他的氣色恢複得竟很快,臉上不再那麽蒼白。
牧野懶得跟他搭話,關上栅欄,把雞和兔子放了出來。
灰色的兔子受到驚吓,四處亂竄,母雞咯咯噠地亂叫,飛上了涼架。
安靜的屋舍瞬間吵鬧起來,多了些活物的氣息。
牧野雙手抱臂,打量着院子裏的雞和兔,一時沒想好,随口問陸酩:“先吃哪個?”
兔子像是聽懂了牧野的話,後退一蹦,躍到了陸酩懷裏,蜷成一團,發出可憐的嘤嘤聲。
陸酩擡手,慢慢地順着它的絨毛,一副護着兔子的模樣。
小畜生倒是知道仰仗靠山。
只不過現在這個靠山沒什麽用處。
牧野輕哼,偏跟陸酩逆着來,從他懷裏抓起兔子的兩只耳朵,走進小廚房。
兔子殺了,望着砧板上血淋淋的一堆肉,牧野一股腦扔進鍋裏。
她雖然常年在外征戰,風餐露宿,但廚房進的次數卻少之又少,把食物做熟容易,但做的好吃就別想了。
牧野端着白水煮出來的兔子肉,擺到陸酩面前。
陸酩吃慣了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就算征戰再艱苦的條件下,私廚也會将他的飲食備好,他盯着盤裏還帶着血絲的兔子肉,拿起筷子,幾經猶豫,又放下。
牧野瞪他一眼,有肉吃就不錯了,還敢跟她挑三揀四。
“愛吃不吃!”
牧野撥出一半兔肉留給他,自己抱着碗,坐在涼架裏吃起來。
兔肉的腥氣沖人。
牧野硬吞了下去,半天吃不下第二口。
陸酩拿起自己的那份兔肉,步履緩慢地走到廚房。
他掃視廚房,拿起竈臺上的一個個罐子,湊到鼻尖處聞了聞。
又翻出姜蒜等作料,切碎備用,因為腹部還有傷,他的動作稍顯緩慢,加上他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與煙火氣的廚房格格不入。
牧野餘光不停瞥向廚房,想看看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陸酩能折騰出什麽來。
待一切準備妥當,陸酩就着還在燒的鍋,熱油,下入一半的蔥姜蒜爆香,最後将兔肉倒進去。
香氣從廚房飄散出來。
牧野咽了咽嗓子,碗裏的白水煮出來的兔肉更腥了。
她站起身,湊到廚房外,難得沒給陸酩臉色,語氣也很平和:“你也幫我的炒一炒吧。”
陸酩淡淡瞥她,伸手接過她的碗,将剩下的兔肉一并倒進鍋。
油迸濺出來。
陸酩蹙了蹙眉,嫌油漬髒污,往後退了兩步。
他命令牧野,“你來翻鍋,再炒半刻鐘。”說着,便自顧自走出了廚房。
“……”牧野撇撇嘴,進了廚房,拿起鍋鏟,為了吃一頓好的,聽話地翻炒起來。
半刻鐘到,陸酩出現在廚房外,“往裏加一把鹽,兩勺醬油。”
牧野找出鹽罐,抓起一大把鹽就要往下灑。
陸酩出聲:“不用那麽多。”
牧野讓鹽從指縫裏溜出,“這麽多?”
陸酩看見她抓鹽的手上還沾着殺兔子留下的血,抿了抿唇,忍下了。
“可以了。”
牧野加了調味料,炒出來的兔肉味道更香了。
陸酩道:“起鍋吧。”
牧野早就忍不住了,端出一盤熱氣騰騰,爆炒過的兔子肉出來,擺在涼架旁的簡易竹桌上。
她吃第一口,就被驚豔到了。
唇齒留香,半點沒有兔子肉本身的腥氣,只有鹹鮮的回味。
但牧野控制着臉上的表情,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被驚豔的痕跡。
只不過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嘴裏送肉,像有誰跟她搶似的。
陸酩倒是吃得不緊不慢,就連吐骨頭這樣不算雅的動作,也做的慢條斯理。
“你以前還做過飯?”牧野邊吃邊問。
“第一次做。”
“那你是學過?”
“沒有。”
“沒有怎麽就會了?”
陸酩擡起眼,放下筷子,“小野,食不言寝不語。”
“……”
牧野無語。
她閉上嘴繼續吃兔肉,吃着吃着,才覺得不對勁。
明明現在這個地盤是她說了算,憑什麽陸酩說食不言寝不語,她就不說話了?
不過牧野現在沒了跟他講話的心情,兔肉咬的咯吱咯吱響。
一盤兔肉,他們兩個人吃,牧野覺得也就是塞了一個牙縫,她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
陸酩看着牧野捧着肚子,懶洋洋躺進了涼架裏,舔着唇角沾上的醬汁,心滿意足地閉目養神。
他忽然思緒飄遠,遠到了千裏外的奉镛宮城。
牧喬在皇宮裏的時候,雖然與教習姑姑學禮儀學得也很是吃力,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肆意散漫,像是沐浴在陽光與自由裏的蒼鳥。
陸酩有些分不清,他一直想要囚困牧野,是想要牧喬回來,還是更想要那一只自由的蒼鳥。
可蒼鳥進了籠子,便不再是蒼鳥。
陸酩的眸色漸深,在陰影裏的神情晦暗不明。
山裏的日子漫長而閑散。
牧野昨晚睡的不算好,閉目養神時,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院外的樹影晃動。
陸酩将目光從她的臉上收回,安靜無聲地走出屋舍之外。
茂密的樹林之中,像影子般落下一人。
沈淩跪在地上,垂首道:“啓禀殿下,二皇子下令一個時辰後再次進山搜捕,此地不可久留。”
聞言,陸酩的表情未起波瀾,負手在後,僅淡淡“嗯”了一聲。
“你退下吧,退到五裏外,沒事不要再出現。”
牧野眼睛尖得很,縱使沈淩身手再好,一不小心還是要被她發現。
沈淩心中不解,明明昨夜影衛就尋着殿下留的痕跡找到了他。
奉镛城裏亂作一團,殿下卻一點不着急似的,只服了王太醫給的丹藥,就讓影衛離開,不準現身。
沈淩雖然滿是疑惑,卻沒膽子質疑殿下,按下心中不解,應了一聲,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只有徐徐落下的一片枯葉殘存。
牧野睡得正香時,被陸酩推醒。
他望向遠處,“我們該動身了。”
牧野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山林裏升起的青煙,萬鳥争前恐後地飛出。
她的眸色一緊,意識到青煙冒出的并不簡單,怕是有人在燒山。
看來那些死士并沒有放過這片山林。
牧野立馬從涼架上躍起,“那走吧。”
陸酩鎮靜道:“我們不能就那麽走,容易引起注意,要喬裝改扮。”
牧野看向陸酩那張帥的慘絕人寰的臉,覺得很有道理。
他這一張臉,這一身氣度,放在人群裏,實在是目标太過明顯。
牧野想道:“找點鍋灰抹臉上,我們扮成從洇城逃難出來的倆兄弟?”
陸酩拒絕:“髒。”
牧野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都這時候了,還端着他高高在上的太子架子。
“那你說扮什麽?”
陸酩微頓,看着她,悠悠地說:“夫妻。”
牧野:“……”
她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陸酩,又低頭看看自己。
半晌。
她仰起頭:“除非你扮妻。”
陸酩:“……”
牧野雙手環抱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拿捏他。
“殿下應該也清楚,我其實可以不用管你的。”
“要不是你的人來得太慢,我就走了。”
陸酩凝着她,看清了她清澈眼睛裏的捉弄,比今日的暖陽還要明媚。
“可以。”他說。
陸酩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讓步。
為了蒼鳥還是那一只自由的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