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一晚上過去,第二天一早,謝利爾還在鏡子裏睡覺,利森維恩就騎上馬繼續出發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在一處密林深處,利森維恩再次受到了紅衣主教的伏擊。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紅衣主教這次帶來了五十多個改造劍士。不過即便改造劍士的數量已經多了五倍多,最終的結果,依舊和上次一樣。
五十六個身穿堅硬铠甲的劍士被盡數斬滅在利森維恩的劍下,紅衣主教也受了重傷,兩只手臂更是被深深斬斷。
如果不是最後關頭使用了替身神術逃跑,他将會成為今日利森維恩劍下的第五十七個亡魂。
這倒不是說這位紅衣主教和改造劍士的實力有多弱,而是利森維恩實在太過深不可測。
紅衣主教誤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清楚利森維恩的實力,卻沒想到他所估量出的實力,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他低估了利森維恩,也高估了自己。
利森維恩不是神眷者,不能使用神術,然而僅僅只靠一把騎士之劍,就能将他逼至絕境,甚至為了活命不得不使用副作用巨大的替身術,在千鈞一發之刻将身體與銀翼之杖做對調。
逃跑的路上,紅衣主教念動口訣将血淋淋的手臂用泥濘堵住,他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雙臂斷截處劇烈的疼痛讓他臉上那些縫補的裂口更顯猙獰。
利森維恩……
他蛇一樣陰冷晦暗的豎瞳裏堆積出巨大的陰霾,猩紅的血液從充血破裂的眼角滲出。
再又跑了半個小時,确認利森維恩不會追來之後,紅衣主教整個人像是卸了力一樣,背靠着樹幹跌坐下來大口喘着氣。
等疼痛稍微減緩一些時,他閉上眼睛念動口訣,一條紅色的巴裏王蛇從他的衣袍裏鑽出,以極快的速度往西側方向滑走了。
兩個小時後,在紅衣主教的意識渙散得快昏厥時,放出去的巴裏王蛇回到了他身上,與此同時,一陣馬蹄聲也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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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馬蹄聲一同響起的,還有鈴鈴鈴的銅鈴聲。
紅衣主教強撐着一口氣,擡着沉重的眼皮看向西側方向。一輛罩着暗紫色絨布、看起來并不怎麽起眼的馬車停在了距離他一米外的地方。
駕馬的車夫是一個非常俊氣的青年,同樣有着一頭深藍色的頭發,兩人的五官有七分相似。
不過紅衣主教的面部輪廓更秀氣,而這個車夫的臉更棱角鋒利,眼神裏透着一種如人偶一般的冷淡和死氣。
他的手上拉着缰繩,垂下眼面無表情的看向地上的紅衣主教,虹膜中沒有任何波瀾,即便地上這個被砍斷雙臂的人是他的雙生哥哥,他臉上的表情也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既沒有悲傷,也沒有詫異,平淡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死物。
紅衣主教在心裏苦笑,對上弟弟看過來的視線,他那張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上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些艱難的出聲:“厄修斯……”
厄修斯的眼睛動了動,卻并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直到一道低沉又溫柔的男聲從馬車內緩緩響起———
“過去吧,厄修斯,厄威斯現在應該很需要你。”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地上的厄威斯顫抖了一下,刺骨的寒意從背脊一路上蹿,直直湧入喉嚨讓他戰栗不已。
想到這次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兩次,心底的恐懼竟比疼痛更讓他渾身發涼:“殿下我……”他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解釋什麽,只是剛開口,就被對方輕聲打斷了:“厄威斯,先把傷治好再說,好嗎?”
最後兩個字明明是用着征求的語氣,聲音也溫潤包容,就像仲夏夜徐徐吹拂的晚風,然而聽在厄威斯的耳朵裏,卻讓他渾身發顫,面部的肌肉更是因為巨大的恐慌而抽動不已。
這時,馬車內的人再次開口:“去吧,厄修斯,幫你哥哥治傷。”
聽到指令的厄修斯跳下馬車,幾步走到厄威斯面前。
他蹲下身,像在完成任務一樣挽起衣袖,露出了自己的手臂。
這本該是一條好看的手臂,結實修長,薄而歸整的肌肉均勻的分布在上面,不幹癟瘦弱,也不過分贲張,雖然膚色有些蒼白卻不難看出手臂的力感。
然而上面一個個密密麻麻的牙印,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厄威斯的眼裏閃過一抹難受,但是等厄修斯将手臂伸到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張開嘴,用力咬下。
他的牙齒刺破厄修斯的皮膚,吸着雙生兄弟厄修斯的鮮血,漸漸的,被利森維恩斬斷的雙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
當最後一個指節也重新長出來之後,厄威斯停下了吸血。
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不見,他試着動了動,手臂也恢複了靈活。
如果不是被斬斷的地方還留着一道像是被縫補的猙獰裂口,他的雙臂看起來,就像是從來沒有沒有斷過一樣。
厄威斯擡起眼,嘴角扯出一個微笑,用幹啞難聽的嗓音說道:“厄修斯,謝謝。”
厄修斯看也沒看他一眼,放下衣袖站起身就開始往回走。
厄威斯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有些自嘲的垂下眼,将情緒掩蓋到眼底深處。
等厄修斯重新回到馬車前座後,馬車後方的簾幕被一只修長的手從裏面撩開。緊接着,一個身穿白色星月法袍的男人,從車內走下,一步步朝厄威斯走來。
男人的步履十分平穩,帶着一種不疾不徐的優雅與從容,他走路也很輕,并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就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在厄威斯的心裏狠狠砸了一下,讓他呼吸急促,像是整個人被按在深海中瀕臨窒息。
明明只有幾秒的時間,對于厄威斯來說卻仿佛無比漫長。
男人走到厄威斯面前的時候,擡起手,動作輕柔的将掌心放在厄威斯的頭上:“厄威斯,告訴我,為什麽這一次又沒有把魔鏡帶回?”
他用着一種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語氣,聲音十分溫和,低沉又磁性,像是歌劇院裏被緩緩奏響的大提琴音。
然而聽到這聲音,厄威斯的身體卻顫抖得更厲害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攥緊,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穩,隔了好幾秒才勉強穩住情緒,擡頭看向這個高挑的男人:“殿下……是我輕敵了……”
“這樣呀……”男人語氣不變,依舊是溫溫和和的樣子。他挺俊的臉上戴着一副金色細邊眼鏡,右側的細鏈自然的垂在臉側,讓那原本就立體深邃的輪廓更添了幾分成熟的儒雅感。
此刻,那祖母綠的眼眸微微垂着,瞳孔裏映着厄威斯慘白的臉色。
他看起來很平靜,只是下一秒放在厄威斯頭上的手用力一抓,拽着厄威斯的頭發将他整個人強硬地扯起來:“你應該知道魔鏡對我很重要。”
頭皮被拉扯的痛感讓厄威斯倒吸一口氣,他趕緊說道:“殿下請再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
“厄威斯,”男人喊着厄威斯的名字,再次打斷了無意義的求饒廢話。
他松開手任由厄威斯跌坐到地上:“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這個紅衣主教,如同在看一個錘死掙紮的蝼蟻:“半個月後,萊伽聖恩學院會開放一次招生,我會給你安排一個新身份。”
說完這話,他拿出随身攜帶的白色手帕,輕輕擦拭起那只抓過厄威斯頭發的手。
他擦得很認真,動作緩慢而細致,每一個骨節每一寸皮膚都不放過,直到自己覺得差不多滿意之後,才停下來,看着厄威斯繼續道:“你不會再讓我失望的,對嗎?”
厄威斯大力點頭,立刻保證道:“殿下,請再信我一次。”
男人聞言,鏡片下的眼皮微微擡了擡:“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既然現在已經無法從利森維恩的手中搶走魔鏡,那就只有等魔鏡被帶到伯莎利頓國主城後,再做行動。
興許魔鏡在那位王後身邊,會比在利森維恩身上更容易奪回。
他看着厄威斯,綠寶石般深邃的眸子裏隐隐閃動着一抹壓抑至深的瘋狂:“你知道的,擁有過再失去,這對我來說是最不可忍受的事。”
他曾經得到過魔鏡,問過魔鏡問題,只是魔鏡只來得及給他解答一個疑惑,就因為種種意外流失在外。
男人直視着厄修斯的眼睛,無聲的壓迫向他侵襲而來:“厄修斯,這一次,你不能再失敗。”
厄威斯打了一個寒顫,冷汗從後背滲出。
他看着男人說這話時溫和中卻帶着幾分暗示的強勢目光,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将雙手交疊在了胸前。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後說道:“光明神在上,我厄威斯以生命起誓,一定會将魔鏡帶回給阿諾德殿下。如果不能辦到,我的血肉會被惡魔吞噬,我的靈魂會化為灰燼墜入死亡之淵,我将永不能輪回,永遠受烈火灼燒之苦,受剔骨抽筋之痛。”
阿諾德輕輕笑了起來,他擡頭看了眼蔚藍的天空,随後又低頭看向起誓過後像是丢了魂的厄威斯,削薄的雙唇微動,充滿憐愛的說:“敬生命,敬光明神。”
他将手中的白色手帕放到厄威斯的肩膀上:“擦一擦吧,臉上的鮮血太難看了。”
厄威斯回過神,艱難的擠出幾個字:“多……多謝殿下。”
阿諾德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了馬車。
一分鐘後,罩着暗紫色絨布的馬車緩緩駛開了,馬蹄奔跑的聲音混和着銅鈴的聲響,漸漸消失在了厄威斯的耳膜中。
與此同時,另一邊。
待在鏡子裏的謝利爾意味不明的感嘆了一句:“小黑,今年的萊伽聖恩學院,應該會很熱鬧。”
胖烏鴉停在謝利爾的肩上,歪着黑黑的小腦袋問:“你打算披個學生馬甲去看樂子?”它顯然是想到了之前在維爾納小鎮的甜品店時,謝利爾對那個店員的回答。
謝利爾用指尖戳了一下它的腦袋,并沒有糾正系統他并不是純粹為了看樂子,只是對前半句的學生馬甲這幾個字做了調侃似的反問:“哪有只能晚上才出來上課的學生?”
有日落之前不能出來的限制在前,比起學生,顯然另一種身份會更合理。
那就是以外聘占星術師的身份到學院任教。
萊伽聖恩學院都是神眷者,老師這個身份,對他作為魔鏡的能力值提升會很有用處。
當然,到時候為了身份更合理化,勢必還需要王後的特許。
想到這,謝利爾通過空間裏的鏡子看向了外面。按照利森維恩現在前行的速度,只需兩天的時間,他就能到達主城。
而實際也與謝利爾預估的一樣,不多不少,四十八個小時之後,利森維恩準時進到了伯莎利頓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