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春水
第72章 春水
蘇清霭和路文洲是在讀研究生的時候相識相戀的。
一個是嘉北大學空氣動力學方向的高材生, 另一個是畢業不到五年便成為全球百強公司中國區高管的金融系精英。
路文洲回學院調取自己在家時期的相關資料,開車離開的時候,在路口遇見了單車鏈條掉落的蘇清霭。
或許是見女生穿着碎花長裙不方便蹲下身來修理鏈條, 亦或是被她身上和風細雨般的溫雅氣質所吸引,路文洲選擇在路邊停好車, 下車幫蘇清霭修理鏈條。
路文洲長相出衆, 又是事業蒸蒸日上的年輕才俊, 那時候正是他意氣飛揚的大好時光,整個人身上有着掩不住的卓然氣質。
蘇清霭不可避免對他動了心。
兩個人就這麽相識了,後來相戀結婚近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蘇清霭結婚之前的想法是攻讀空氣動力學方向的博士,進入研究所從事科研工作,這是她當初選擇工程力學方向就懷揣的理想,後來選擇讀研攻讀空氣動力學方向,也是為此夯實基礎。
可是, 為了自己創業的愛人和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為了她的家庭, 她放棄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後來不只有一次的機會, 擺到她的面前, 她全部都拒絕掉了。
但是最終她換來的是什麽呢?
是在結婚的十五年的年頭, 得知路文洲婚內出軌, 在外面養女人,而且搞大了那個女人的肚子。
事情被她發現以後, 路文洲承諾會處理好一切事情, 但是一切都倒了覆水難收的程度。
一個生滿了蛀蟲的樹樁,等不來下一個郁郁蔥蔥的春天。
相夫教子是自古以來封建傳統家庭價值對女子的持家要求。時至今日, 很多男人還沒有從封建泥淖中啓蒙, 他們還認為女人在婚姻中出于對伴侶和家人的愛, 犧牲自我做出奉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的甚至連她們自己都忘了。首先她是她自己的,然後才是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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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霭沒有忘記,她是她自己的。
面對千瘡百孔的真相,原本深愛路文洲,為家庭付出心血,犧牲了自己的夢想的蘇清霭堅決要離婚,要兒子的撫養權,要路文洲淨身出戶,要離開嘉北回到南安。
背叛婚姻和家庭的路文洲沒有想到,一向溫柔賢淑、溫文爾雅的蘇清霭會如此堅決地選擇離婚。
路家父母都已去世,路文洲是家中獨子,他們離婚的原因,除了蘇家人和兩人的最好的朋友白家夫婦,幾乎沒有旁人知曉。
對外的口吻也只是說感情破裂,路文洲是因為自己的公司生意,蘇清霭是為了孩子和父母。
初中畢業的那個六月,路景澄到國外參加為期兩個多月的夏季訓練營。那時他的夢想就是成為職業的籃球運動員。
他每天的煩惱是如何提高自己的投籃命中率,以及如何更好地處理決策球。
對于家庭情況,自始至終完全不知情。在路景澄的心中,他的爸爸每天忙于自家公司的經營,媽媽在交通大學任職教書,開明的父母都非常尊重支持他的夢想,這是他最為驕傲的事情。
直到九月開學前回來以後,他才知道一直恩愛的父母竟然離婚了,和諧溫暖的家庭不複存在,而且母親要帶着他回南安讀高中。
這對于他而言,實在是晴天霹靂的打擊。
蘇清霭給他的解釋是和路文洲早已經沒有感情,之所以一直沒有離婚,是因為想要等他初中畢業以後。回到南安是因為南安大學的工作邀請,而她也一直想要回南安照顧年事已高的父母。
路景澄無法接受母親的這個理由。在他去參加籃球訓練營走之前,爸爸還和他說等到九月開學的籃球賽,全家一起去給他喝彩。
怎麽突然他就要到南安去讀書了?
他不要去南安,他要留在嘉北,他要他們一家三口像以前一樣生活。
可是蘇清霭下定決心要去南安生活,并且言語和行動上都莊嚴鄭重地告訴了兒子,他們的家庭回不到過去,父母無法再繼續生活。
轉學到南安一中的路景澄沒有去學校上過一天學,幾次逃離南安和偷返嘉北的他,在固執叛逆地和蘇清霭對抗。
這樣的抗争一直持續了半年,一直到冬天放寒假的時候。
路景澄在嘉北在球館打完球,順路到路文洲的公司找他,卻不想聽見了父親要再婚的消息。
這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路景澄還是七七八八地知道了父母離婚的真正原因。
青春期愛憎分明的叛逆少年,得知真相以後,定然是羞憤交加,羞于對母親的誤解和傷害,憤于對父親沒有道德底線傷害母親和家庭的行為。
他踹了路文洲辦公室虛僞肮髒的紅檀木門,砸了他假模假式的辦公室,籃球差一點就能打到他那人模狗樣的臉皮。
如果那日不是公司保安攔着,可能嘉北本地的一些小報紙會刊登一則兒子打老子打到住院的駭人新聞。
但路景澄被保安按住,球沒抛準。
那個衣冠禽獸沒能被揍成。
路景澄後來常想,如果那天下午他打得路文洲頭破血流住進醫院,會不會晚上他媽媽就不會出車禍了。
然而,事實是他被自己父親公司的三個保安拖出公司大樓。
蘇清霭下午結束南閩的出差工作,就近去機場準備來嘉北帶路景澄回南安。
生命中發生的某件事情,事後再回想,總會感覺好像是在同命運下一盤棋。
與你對弈的是命運無形的手,每一個環節,每一枚棋子都是一步步落定的。
如果你占了上風,那是虛驚一場、久別重逢、失而複得。
如果你占了下風,那是擦肩而過、各奔東西、天各一方。
那天在與命運的對弈中,路景澄占了下風。
為了盡快到南閩,路景澄打車去機場趕最近一班飛機。在起飛前給蘇清霭打電話沒有打通,以為是蘇清霭因為昨天讓他回南安他不回,正在生自己的氣,想着等到南閩落地再給她打電話。
前後不過三個多小時的時間。
等到他到了南閩的機場,接到的卻是蘇清棋和謝嘉禮接連打來的電話,說蘇清霭出了車禍。
蘇清霭出了車禍,開車的人是路文洲。
蘇清霭落地打路景澄的手機不通,卻接到了來自路文洲的電話,說是兒子知道了真相來他辦公室砸了一通。
沒有來得及看手機消息,蘇清霭直接打車到路文洲公司。兩個人回撥路景澄的手機不通,都以為兒子負氣失蹤了,一起開車出去找。
在得知兒子被三個保安拖出去以後,蘇清霭和路文洲在車上爆發了激烈的争吵。因為已經到了晚上,争吵之間路文洲精力分散,沒有留意到對面開過來的大貨車。為了躲過迎面的大貨車,路文洲在驚慌中拼命調轉方向盤,車子以巨大的沖力撞到鋼筋護欄上。
陰差陽錯。
舒微第一次切實感覺到這個成語的巨大傷害能力。
路景澄像是沒有骨頭似的,頹廢萎靡地窩在座位裏面,壓抑着內心巨大的悲傷努力不在舒微面前流淚,他強忍住哽咽的聲音說道:
“我媽是因為我死的,是我害死了她……”
可是說話時止不住顫抖的肩膀,還有通紅濕潤的眼眶,洩露了他的傷心欲絕。
在來往的車流燈光中,俊美的臉上劃落着的淚痕明滅可見。
舒微斂眸擡手抹掉自己臉頰上的眼淚,她凝噎着搖頭,語氣堅定地說道:“不是的,不是的……”
你是要去跟媽媽認錯的,是命運它戲弄了你們。
“是的……”路景澄掀起眼眸看向舒微,聲音喑啞顫抖着,說出口的話絕望又悔恨。“但是該死的是我,是路文洲……”
“為什麽是我媽媽啊……”
這是路景澄掩藏多年的情緒和心事,此時的他猶如一只悲痛欲絕的困獸,喉嚨發出絕望又隐忍的哀泣聲,灼熱的眼淚越落越多。
舒微從來沒有見過路景澄如此悲恸的樣子,她傾身越過中控臺,起身擁抱住路景澄,嗓音溫柔微和但帶着鎮定人心的力量。
“可你媽媽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許久之後,舒微感覺到路景澄伸手用力地回抱住她,她再收緊手臂用力地抱了抱他。
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路景澄的父母,但是沒有想到衆人眼中天之驕子般的他,竟然經歷過如此刻骨銘心的生離死別。
這樣的生離死別,如何能讓人釋懷。
“……每年忌日我都會去公墓一天……”路景澄的聲音和情緒較之前好了許多,聲音也清晰淺近了些。他抱着舒微,語速緩緩地說道。“……第二天回來的時候發燒了,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舒微心裏不禁随着路景澄的話回想,她忽然一愣,氣息微頓:“那天……那兩天都在下雪啊……”
他是在公墓陪媽媽一天嗎?
落了一天雪,穿再厚也會被凍着的。
“微微……”路景澄喊道她的名字,語氣稍停後又說道。“對不起……以後不會讓你這麽等我的消息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