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薄雪
第50章 薄雪
路景澄早晨沒有吃早飯的習慣, 不過鏡園內有專門的吃早餐的餐館。
原先是茶點樓,後來索性改成了餐館。價格不是特別高但也不低,不過口味不錯。
不能說人滿為患吧, 也是站在幾丈以外,能夠聽見樓內人聲鼎沸。
經過餐樓的時候, 路景澄側額問道:“要不要吃早餐?”
想的是舒微沒有吃早餐, 知道她有吃早餐的習慣, 帶她吃完早餐再逛園,而這家餐樓茶點和早餐都做的還算不錯。
舒微如實說道:“我來之前吃過早餐。你吃過了嗎?”
路景澄笑答:“沒吃過。”
舒微念及路景澄尚未吃過早餐,柔聲問他:“你要不要吃一點?”
想起二樓的晴好景象,應該合她心意,路景澄淺笑:“那進去看看。”
進餐樓的時候,仰頭看見烏木金字的匾額上是端方大氣,筆力深厚的顏楷, 書寫着餐樓名字叫“海晏樓”。
餐樓一樓幾乎坐滿,零星空着幾幅座椅。
“兩位也是喝茶吃飯的吧?”餐樓的服務員在進門處招呼。
路景澄的眼眸巡睃一樓, 側眸開口問服務員:“樓上還有位置嗎?”
二樓內座位只有幾幅, 怕是不好有空餘位置。
不曾想到服務員問了一遍, 說樓上剛好有空位, 可以上去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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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窗外的景色十分優美。雖然不在池上, 卻也是三面臨池水。南面還有兩棵細柳,春風似剪刀, 細柳如絲縧, 風吹柳葉動。
其中一棵長得彎低,幾縷柳枝垂在池水中間。微風一來, 柳枝擺動, 一下一下地撩蹭着池水的心波。
舒微看向路景澄, 他卻像是知道她的心意,靠過來俯在她耳邊笑說:“樓上有更好的。”
說話之間,熱氣拂在耳際和頸間的雪白肌膚,所拂之處全都浮起紅意,像是春風過處花蕊次第染紅。
舒微無意識地答應點頭,臉頰上亦現出一片緋紅。
即使二樓沒有更好的景色,只是剛才的親密舉止也已經令她心間盎然。
如何還去在乎有沒有好看的景致。
路景澄牽着她的手從茶座間的過道,往樓梯那邊走去。樓梯擠窄且層階陡峭,舒微大概明白為什麽大家更喜歡選擇坐在一樓的原因,因為這樓梯臺階實在不容易行走。
只是剛才上到二樓梯口的地方,已經能夠看出敞開的菱花扇窗外的湖光山色,心裏頓時明白路景澄說“樓上有更好的”的意思。
“您兩位坐,窗邊正好有座頭。”
服務員雖然沒有穿着麻布粗衣的打扮,但是語言間卻有舊時風言。
舒微不禁感覺有趣,這倒教她想起張恨水的小說來。
“沒騙你吧?”路景澄低笑說道。
舒微在一副座椅坐下,稍偏眸就能看見雲鏡湖和雪梅山的秀美風光,她笑:“是的。”
餐桌上就有菜單,路景澄自然是優先遞給對面的她。
舒微擺手說:“你點吧,我吃不下。”
“真不吃嗎?”路景澄移回菜單,挑眉問她。
舒微眉眼微彎:“不吃,我吃過早餐。”
路景澄抿唇緩緩點頭,嗓音中含着清淺笑意:“好啊,一會我吃的時候,你別饞。”
話是這麽說的,但是路景澄也沒有點多,現在吃一餐一會兒去聽評彈也會有點心茶水,到了中午一定要吃一餐,下午逛園子泛舟看湖景恐怕是要犯暈。
不過即使他沒點多,一個人也是吃不完,因為舒微當真是不動一口,她只要了一小份的紅豆雪花冰。
路景澄忍不住問舒微:“你早飯吃了多少?”
舒微和盤托出:“一碗馄饨加小籠,還有一截油條……”
路景澄輕笑出聲:“怕我餓着你?”
男女之間打情罵俏的這些情話,猶如滴落的雨珠打在花苞,纖立的蕊頭嬌顫連連,又如清晨的淡風輕輕地吹揚白薄窗簾,簾尾此起彼伏。
一動一靜之間,都在撩撥着一顆心。
舒微并不擅長講這些男女之間的呢喃情話,臉頰頸間都經染了紅意。
然而路景澄不同,他是久經風花雪月的人,舒微在心內嘆息想着。
正值說話的間隙,服務員送來舒微點的紅豆雪花冰,只看色相就感覺很不錯。
玻璃碟邊搭着金色小茶匙,舒微撅了一小勺抿嘴嘗了嘗,冰冰涼涼,綿甜但絲毫不膩。
“這裏的雪花冰很好吃。”舒微由衷稱贊。
路景澄含笑不語,輕微地搖了搖頭,似乎是不贊同舒微的觀點。
舒微見他如此不信,說道:“真的,不信你嘗嘗看。”
“我沒有茶匙用。”路景澄點出問題所在。
這裏只有一個小茶匙,還是一直被她捏在纖細的指間,他如何能夠嘗到雪花冰的口味。
舒微看了一眼,确實只有她手裏這麽一個小茶匙。她抽了張紙巾,正要将自己的茶匙擦拭幹淨,留給路景澄用。
路景澄卻擡手過來将她的手握住,聲音清沉蠱人地說道:“我用你的。”
舒微讷讷說道:“我…幫你擦一下。”
路景澄沒有多言,冷白細長的手指從她的指尖撬走小茶匙,直接在碟邊随便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品嘗。
舒微羞窘地端坐着桌邊,看着路景澄嘗雪花冰。
他頗為認真地嘗了一口,嗓音低低地應了聲“嗯”,狹長的眼眸像是帶着鈎子,一語雙關地笑望她說道:“甜。”
舒微的臉燒得發燙,他這人真是足夠壞,好像什麽都沒有說,又好像說了很多。即使遲鈍如她,也是随即就能理解。
可惜她實在臉皮薄,眼神逃避地躲開,看向窗外的湖光山色。
聽了評彈和越劇,下午泛舟在湖上看了景,臨近傍晚路景澄開車送舒微回家。
車子剛跑起來的時候,舒微無意間誇了一句西邊的落日好看。
時間也才剛過下午四點。兩個人不着急回家,如今的氣溫不用開空調,路景澄索性降下車窗,不疾不徐地保持車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
昨晚睡得晚,早上因為要來游園見他,頭腦興奮不見困意,但是現在車子勻速行駛。橘黃的日落溫暖陽光照在身上,又太過于舒服。舒微再也抵不過沉沉困意睡着。
路景澄看着前面的車況,想到明天回校的車次問身旁人:“你明天的車是幾點的?”
時間一秒秒地流逝,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路景澄這才意識到異樣,他扭頭看向副駕駛,舒微正睡得香甜。
他輕笑了聲,連一貫清冷如霜裁的眉宇都沾染着柔和氣息。
以前怎麽沒有看出來她這麽嗜睡,午間在園子裏聽越劇,坐在下面的茶座她也是閑閑地打了個盹。
經過一個紅路燈路口,路景澄停下車等紅燈,車子右側後停來一輛暗綠色的牧馬人,金屬搖滾音樂從車廂內大聲傳來。
路景澄稍擰眉扭頭看向右側,同時伸手去調右側的車窗控制按鈕。
只不過還是慢了一步,副駕駛原本正在熟睡的姑娘,還是被重金屬音樂的嘈雜聲驚擾吵醒,纖薄的眼皮慢慢地撩起。
牧馬人的車主等紅燈無聊,轉頭看向左邊的車子,是徐徐上升的車窗,以及車主掀眸淡淡瞥他的那冷若冰霜的寒凜一眼。
牧馬人車主後背猛然一僵。
被隔壁車飄過來的音樂聲吵醒後,舒微稍微坐直身體看前面的路景,再有二十分鐘分鐘左右的車程就要到她家附近,沒有想到自己在車裏睡了這麽長時間。
舒微語氣中帶着歉意,輕聲說道:“我睡了好長時間……”
“昨晚沒睡好?”路景澄随意問了一句。
舒微坐得更加筆直,她溫吞地不講真話:“睡得還好,這兩天在家一直睡不夠……”
路景澄倒也沒有懷疑,唇角上挑幾分,意有所指地講道:“我昨晚也睡得很好。”
舒微沒有讓路景澄送她到家樓下的路旁,讓他車子停在稍遠的公園路口,她再走一段距離回家。
知道舒微的顧慮,路景澄聽了她的話,車子停在公園路西面路邊。
舒微心裏面有話想要和路景澄說,但是又害怕他聽了不愉快,內心徘徊不定。
路景澄也沒想讓舒微立馬就回家,便沒動手去開車門鎖。
“回嘉北以後,要不要請大家一起吃個飯?”
終究還是路景澄率先開口建議,意思也明确不過,請大家一起吃個飯,也算正式宣告兩個人現在的關系。
這位公子哥很講儀式感的。
說話的聲調上揚,夾着絲絲的溫潤笑意,看出來心情挺不錯。
聽見路景澄這麽說,舒微心裏更加不安和焦灼,白嫩的臉頰也一看就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兩個人之間悄無聲息地流過。
路景澄察覺到不對,他解了安全帶,俯身湊近舒微身邊,薄唇微啓:“交給我來安排就行……”
“我們能不能先不要告訴大家……”
舒微說完這句話以後,感覺懸在自己心裏一天的一塊巨石總算是落地了。
可是,又應該如何面對路景澄呢?
纖細蔥白的指尖洩露主人的無措慌張,在藏青連衣裙的面料上來回輕輕刮動。
路景澄抽身坐回座椅,側臉線條陡然變得淩厲深刻,英俊的漆黑眉眼壓着薄怒的戾氣,冷冽的氣息開始在車內蔓延。
“告訴我原因。”
聲音中濃濃的不悅和壓制的愠怒,舒微不是聽不出來。
舒微支吾着說道:“我……”
“對我沒信心?”
又是冷冰冰的聲音震落在左耳邊。
心裏被無名火燎燒着,路景澄心煩意亂有想罵髒話的沖動,右手指尖去探拿中控臺靠近舒微那邊儲物格裏的煙盒和打火機。
舒微時刻關注着路景澄的舉動,見他伸手想要拿煙抽,眼尖手快地将他的煙盒和打火機,拿握在自己的手裏。
“不是的。”舒微毫不猶豫地立馬否認,“我是怕我們相處幾天以後,發現性格不合适……”
不是的,路景澄。
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是對我自己沒有信心。
我怕你發現我哪裏都不出衆,也不懂如何和你戀愛,開始厭倦我,然後和我分手。
舒微不想讓他生氣,笨拙忙亂地打開煙盒遞給他,想要哄好他。
可是好不容易打開了煙盒,打火機的使用卻十足地為難住了她。
舒微心中着急,眼眸中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盈盈的淚花。
路景澄将女孩手忙腳亂的動作收入眼底,心裏的怒氣和不悅頃刻煙消雲散,俊美的臉頰也由陰轉晴。
他接過被女孩捏在瑩瑩指尖的煙,骨節修長的大手覆上纖柔無骨的小手。灼熱的指尖扣動滑輪,橘紅色的火焰“蹭”地竄了出來,照亮稍暗的車內,也照亮了女孩的潋滟清眸。
路景澄咬着煙,俯身湊近被兩個人擎着打火機點燃香煙,一縷白灰色的煙霧旖旎升起。S
“我自己追的人,只能聽話咯。”
他說。
尾音上挑,暧昧又性感,勾的人心口微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