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薄雪
第48章 薄雪
五一假期第一天, 舒爸開車載着母女兩人去雪梅山爬山。傍晚回到家以後,聽說小區旁邊的人民公園有五一晚會。吃過了晚飯,舒爸和舒媽結伴出門看文藝晚會。
舒微洗完澡吹幹頭發, 悠閑地在家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新鮮摘的西山櫻桃。
快要過八點半,才聽見家門口玄關傳來開門聲, 爸媽兩人看完晚會回來。
舒微起身走過來問:“爸媽, 你們看完晚會啦?晚會好看嗎?”
舒爸在鞋櫃找拖鞋:“沒有看完, 聽完鄧麗君的歌,我和你媽就決定回家了。”
“我聽完《夢醒時分》,其實就想回來了。”舒媽在一旁補充道。
“我覺得陳淑桦的歌,歌舞團的那位歌手唱得挺好聽的。”舒爸偏頭和舒媽說道。
舒媽贊同地應道:“歌唱得都挺好聽的,就是相聲和小品沒有字幕又隔着遠,不知道最前面的觀衆為什麽笑,該在哪裏笑, 搞得我像個傻子咯……”
“詩朗誦是艾青的《我愛這土地》嗎?”舒爸又問舒媽的意見,“是不是普通話沒有我标準?”
……
舒微見父母聊得興起, 轉身進廚房洗櫻桃, 拿出來給他們邊吃邊聊。
從廚房端着櫻桃出來, 聽見爸媽已經在新話題。
舒爸在慨嘆:“現在的年輕人, 什麽新奇的發色都能染出來。前兩天我值晚班, 站在路口看見一個小夥子染了一頭熒光綠的頭發,我當時還以為是我眼花, 路口指示燈重影了……”
舒微撲哧笑了出來, 将洗好的櫻桃放在茶幾上。
舒媽接話說道:“但我看那個男孩子的發色還挺好看的,比硫酸銅溶液的顏色稍微還要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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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微神思一頓, 比硫酸銅溶液還要深一點那不就是海藍色嗎?想起了和孫欣菲在課間讨論的鲛人發色。
現實生活中她還沒有遇見過染藍發的人, 心裏不禁起了悔意, 沒有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去人民公園看文藝晚會。
“海藍色的發色嗎?”舒微參與讨論。
舒媽回想後說道:“好像是,天黑沒怎麽看清。”
舒爸泛起疑問:“會不會是一中的學生?放假在家染了個頭發。”
舒媽說道:“如果真的是,等到四號開學,很可能會直接被他班主任,帶到校門外的理發店剃掉。”
舒微啧舌說道:“好可怕。”
不過,一中的班主任和教導主任真的會做到。
三個人正在客廳說着話,隐約聽見舒微的卧室裏面傳來電話鈴聲。
舒爸最先聽見,問舒微:“微微,是不是你的電話響了?”
說話聲戛然而止,确實聽見模模糊糊聽見她的房間內傳出來電話響聲。
舒微忙向着自己的卧室小跑過去,身後父母重新談論起一中的校規。
在床上的被子躺着的手機,界面顯示的是路景澄的名字,她這學期剛存的路景澄的號碼。
舒微接過電話,問候:“喂。”
“舒微,是不是聯系你最方便的方式是寫信?”
路景澄負氣無奈的笑聲,清清淺淺地傳入她的耳朵。
“不好意思,我……在客廳聊天沒聽到。”舒微語氣抱歉地回答。
路景澄輕輕地嘆息了下,語氣微頓片刻,含着淡淡笑意又說:“能借我半個小時嗎?”
舒微聞言不由稍稍皺眉,關切問道:“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一邊聽着電話,一邊邁步走到卧室房門口将房門阖上。
電話那端的人聞言,言語微停頓了下,放輕放緩了聲音問道。
“…你會幫我嗎?”
舒微一聽路景澄較往日明顯不同的語氣,心中升騰起着急的情緒,馬上說道:“路景澄……”
“我在你家樓下,你要不要下來見一見我?”路景澄感覺女孩好像真的以為他遇見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随即恢複正經語氣。
哪知道,這句話更是吓住了舒微。
“什麽?”舒微驚詫的聲音高了兩個音量,“你說你在哪裏……”
“在你家樓下。”路景澄語氣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味。
舒微匆促地從床邊跑到卧室的南窗邊,拉開暖白的窗紗,頭輕抵在窗玻璃,眼睛向外面樓下探望。
即使是在黑夜,白玉蘭塗抹侵染了大半幅夜色,但是她一眼就看見了樓下玉蘭樹旁的路景澄。
舒微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你是樹旁的那個藍發?”
路景澄輕聲悶笑應“是”,然後擡起頭,眼眸準确無誤地捕捉到舒微房間的窗口的那束光亮。
南安一中西側這邊樓房普遍不高。舒微看見樓下長身挺立的路景澄,朝着她窗口的方向揮了揮手臂。
黑灰紮染的薄款毛衣,白色工裝口袋褲,搭配黑白色系緩震球鞋,慵懶又酷潮,是他一貫的穿衣風格。
發色是海藍色,像海風吹拂之下,翻浮微湧的海浪,又像是從遙遠的海上來到她身邊的精靈。
好看的很不像話。
舒微眼睛看得呆住:“你……怎麽染藍發了?”
路景澄看着站在窗邊凝望着自己的女孩,在夜色中清潤低沉地低笑說:“染發的原因,我想當面和你說。”
舒微在襯衣外面穿了一件奶黃色的薄款衛衣,下樓去見路景澄。
經過客廳的時候,舒爸在看新聞,舒媽在衛生間洗漱。
舒微稍微想了個去小區超市買東西的借口,着急地出了門。
跑下樓梯的時候,心內想着的事情很多很多。路景澄染藍發的原因,她大概能夠猜到。他今晚來她家樓下來找她,絕不僅是看看他發色這麽簡單。還有一會到了樓下,開口應該和他講什麽話……
可是等到真的到了樓下,看見樹旁的路景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海藍色的頭發在夜晚燈光下,顏色太過夢幻奪目,又是舒微曾經在腦海中想象過的畫面。所以最後走到路景澄面前的兩步,是無意識地靠近,早已經不記得下樓梯的時候想的話語。
路景澄率先講話:“不認識我了?”
說着将手裏拿着的黑色棒球帽戴在頭頂,故意逗呆呆看自己的舒微。等她可愛地眨了眼睛以後,又将棒球帽取下,一頭藍發再次出現。
安靜沉默了片刻以後,舒微仰眸看着路景澄的頭發,誇了一句:“好看。”
路景澄等半天等到女孩說了這麽簡明扼要的一句話,薄唇上揚了幾分弧度,擡手将自己的棒球帽戴在舒微的發頂。
在樓下總有一種可能會被父母看見的感覺,舒微和路景澄出了小區,過了馬路,并肩走向西面的公園。
沿着街邊朝前走,兩個人的身影一高一低地迎在他們的前面。舒微低眸望着地上親密靠近的影子,心裏面再也不是寒假時的酸澀刺痛,唇角微微上挑。
路景澄,你是真心喜歡的我嗎?
即使之前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喜歡你了,可我依然還是好喜歡你啊。
我希望我的影子,永遠可以和你挨得這麽近。
舒微想起路景澄未撥通的那兩個電話,輕聲解釋道:“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在客廳聊天沒有聽見。”
說話時恰逢走到了公園東面就近的一處入口,依稀能夠聽見最西面忽大忽小的歌舞聲。
路景澄停下腳步,似是無助無奈地喟嘆道:“微微,我該拿你怎麽辦?”
舒微想起前天晚上也是讓他長久地等待她的消息,不由泛起愧意,開口想要和路景澄道歉。
路景澄轉身,漆黑但柔和的眉眼貼近過來,聲音清沉但夾着淺淺的笑意:
“在等你回訊的時候,我浮躁煩悶到自己都感覺陌生。”
舒微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她讷讷許久小聲開口:“對不起……”
心裏面更加愧疚了,一直等別人真的會心煩意亂,她有時候等朋友也會這樣。
路景澄見女孩對男女之間的情話如此遲鈍,只覺得自己不能再給她鋪墊了,必須要直言不諱才行。
“微微,這根本不需要對不起。”
舒微聽聞下意識地望向路景澄。
不知是不是因為發色的原因,她望向他清亮的眼瞳,就好像跌落在月光粼粼的深海裏面。
她微張開口要回答,卻又不知應該說什麽話。
路景澄似乎是要彌補愈合舒微那天被割傷的傷口,他垂眸看緊女孩,臉上絲毫不見平時的散漫厭倦神情,磁性的聲音溫柔入耳:
“今晚由我來說,你做我們之間的決定好嗎?”
舒微在路景澄的注視下鬼神差地點頭答應。
路景澄卻舌尖抵着右臉頰,罕見局促地悶笑道:“第一次和人表白,還是學中文的女生,所以……提前準備了腹稿,但沒想到還是緊張了……”
舒微聽了路景澄的話,接連處在一連串消息大爆炸的震驚中。
他今晚要和她表白,還是他第一次……
怎麽會有人和你表白,還把自己的局促窘迫,率性而為地說出了口。
“年初放寒假,我閑着無聊在家裏書房翻翻撿撿,恰好看見一本詩集,大概是我媽當年買的。随手翻了一頁,看見一首詩,一瞬間就想起了你。”
“你是在靜靜的情義中生長……”
他只念了半截詩,但是舒微知道餘下的那句:沒有一點聲響,你一直走到我心上。
舒微覺得這時路景澄的眼眸中像是有膩人的蜂蜜,她沉溺其中無意識地開口問道:“是海子的《給你》。”
她第一次聽路景澄說這麽長一段話。
他這人一直在言語上很惰怠懶散,輕飄飄的一兩句話一帶而過,談話間也是言簡意赅。
即使說是要追她的這一個多月來,也是說話內容不見太多。
路景澄含笑說“是”,“我不懂你們的專業知識,也對詩人想表達的寓意模糊看不透。我只知道當我看見這幾句詩後,感覺詩中的‘你’是你,‘我’是我。”
是舒微在靜靜的時光中,走到了路景澄的心上。
眼睛變得酸澀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洶湧流下。
舒微突然想起去年春天在蔚山對着遠處的山谷的那些呼喊,它們如今傳回來了群山回音。她的隐秘心事沒有被時光的砂礫湮沒,被路景澄看見并拾回到身邊。
當初在看書時,曾反複念及自己的秘密,那是一個男孩的名字。
今晚,那個她連夜色都不敢告訴他名字的男孩,他說他也這樣隐秘浪漫同頻地想過她。
月色好美啊。
這個世界美好的像個童話。
路景澄望着面前梨花帶雨的女孩,她的眼淚令人憐惜,好似蘊着悠久又綿長的委屈。
他的心泛起深深的痛意,心疼到想要為她拭淚,擁她入懷。
“微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注:你是在靜靜的情義中生長,沒有一點聲響,你一直走到我心上。——海子《給你》
小天使們好厲害,竟然看出上章的伏筆(豎大拇指),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