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荀秋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一樓的自選小碗菜關歇,她轉到二樓麻辣香鍋,剛拿起小籃子,一瞧老板正躺在玻璃窗後邊打盹,又默默放下,踱了幾步走到蓋澆飯窗口。
“小姑娘吃點什麽?”蓋澆飯阿姨是上海人,這個窗口是整個東大二食堂唯一能吃到甜系菜品的地方,荀秋頓下腳步,刷了一個肉末茄子蓋澆飯和一份炸酥肉。
拿着沉重的游戲本也不好坐太遠,她就近在窗口旁的過道坐下,放好東西開始進食。
吃了一口,對面有個男生端着瓦罐湯走過來,好死不死她正擡頭看了一眼,認出是隔壁二班的一個男生,好像是叫什麽白東。
她和這個男生只在科學導論課上面偶然同桌過一次,那次她遲到了,整個教室的空着不多,她不想當着老師的面挑挑揀揀,只好在後排坐下。
而此時他看見她,立刻調出個笑容,荀秋只好也報以微笑,任由他坐在了她對面。
“這裏沒人吧?”他說了一句廢話。
“沒有。”
整個食堂就他們兩個人好嘛!
剛擺脫了一個李霄野,現在又來了一個白東,荀秋真是服了這些自來熟了。
可稀奇的是,他竟然沒有和她閑聊的打算,東西也不吃,就看着她。
荀秋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隐約想起二班同學說起白東時候露出的晦澀難懂的神情,她看了他幾次,最後含蓄地問道,“是瓦罐湯不好吃嗎,為什麽不吃啊?”
白東反應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是不太好吃,可以吃一塊你的酥肉嗎?”
“……”荀秋愣住了,她盡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別落在他卷邊的袖口,白東可能家裏很困難吧,不然誰能向一個不熟的異性同學提出這樣難為情的請求呢。
好在她還沒開始吃,這碗酥肉不至于算是她的剩菜,她同情家庭困難的同學,把那碟子直接推到他面前,照顧着他的自尊心,下意識地貶低酥肉,“這個酥肉太…”
“太甜了,我不愛吃”幾個還沒說出口,她又感受到了旁邊蓋澆飯阿姨炯炯的視線,荀秋艱難地改口,“…太好吃了,你也嘗嘗吧。”
“好,謝謝。”他還算禮貌,用筷子夾了一塊,沖荀秋笑了笑。
荀秋當然不會再去碰它,可又不好意思當他的面點一份,匆匆扒完了肉末茄子蓋澆飯,她忙不疊離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飯局。
她沒想到這竟是個大麻煩的伊始。
過了兩天,荀秋去上大課的時候很敏銳地感受到二班的男生們時不時落過來的目光,這種目光她很熟悉,看熱鬧的、幸災樂禍的、不懷好意的。
荀秋不像小時候那樣針芒刺背,但仍有了輕微的不适感。
“荀秋!”
白東依然穿着上次那件卷邊的外套,大聲喊着她的名字從前門進了教室,好像已經瞄準了她身邊的空位置。
她愕然當場,還沒來得及反應,二班的幾個女生忽然從後排站起來,一窩蜂全部坐在了她旁邊,白東皺了皺眉,只好作罷。
“荀秋。”一個女生——好像是叫謝知意——撐在桌子上靠近了她,低聲說道,“你不是真的在和白東談吧?”
“啊?”荀秋臉都扭起來了,她忙搖頭,“當然沒有啊,我和他根本不熟,為什麽會這樣說?”
幾個女生松了一口氣,有個人嘆道,“我就知道,其實我聽左小圓說過,人家荀秋有男朋友,是個混血大帥哥。”
荀秋抿了抿唇,沒說話。
而謝知意也點頭,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機遞到她眼前,“你瞧瞧這個!”
荀秋莫名接過,看了一眼簡直尴得無所适從,粉色的界面上是白東的Q空間,他發表了一篇日志,細細地描寫了一遍他和荀秋的“愛戀”,在食堂一見鐘情,随後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之類的。
寫得有板有眼和真的似的。
“你真的和白東一起吃過飯嗎?”
荀秋忙把前兩天在食堂偶遇的事情說了出來,女生的聲音壓得更低,“你傻啊,拒絕他就是,這個男的腦子有點問題,有女生看他一眼,他就覺得別人喜歡他,我們班幾個女生都被他騷擾過。”
“啊?”腦子有問題?荀秋不可思議,“那他怎麽考上咱們學校的?”
謝知意“啧”一聲,說道,“可能就是裝傻,覺得女生都好欺負呗,反正別理他就對了,最好叫你男朋友來陪你上兩節大課,這種人有恃無恐的,你越害怕他就越得意。”
“好…”荀秋有些惶惶然,她這輩子還沒遇上過腦子有問題的人呢,而且白東長得那麽壯,聽說神經病殺人不犯法…
亂想了一通,這節課都沒怎麽好好聽。
事實證明,這個白東是真的腦子有病,他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她的手機號,連着幾天發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
26號傍晚,荀秋背着筆電去社團,他就從梧桐大道的大樹後頭竄出來,吓得荀秋退了幾步,書包“哐”一下撞到了人家小情侶坐着的藤椅上。
“你幹什麽啊?”
女生看見荀秋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皺着眉頭站起來,帶着審視看向白東。
白東笑了笑,伸手去扯荀秋的衣服,荀秋嫌惡地躲過,忙着查看她的筆記本。
白東:“沒事,和女朋友吵架了,這不是正在哄嗎?”
荀秋不可思議,“誰是你女朋友?你別亂說話行不行?”
女生還想發問,卻被男朋友拉遠了一些,男生置身事外的聲音慢慢飄過來,“別管閑事,人家是認識的…”
“女朋友,是在生氣嗎?這幾天總是躲着我?”
“……”荀秋閉了閉眼,警惕地留出了安全距離,耐着性子說道,“白東,我不知道哪裏讓你誤會了,總之我不是你女朋友,而且!”她強調了語氣,“我有男朋友,你別再亂說話,或者寫那些莫名其妙的日志了,更別給我發亂七八糟的短信,行嗎?”
“我不信,你是在說氣話。”白東說道,“你不覺得我們兩個很配嗎?你看,你的名字裏面有個秋字,我的名字裏面有個東字,這不是天生一對嗎?”
是個屁,他到底識不識字?荀秋确認了他是腦子有病,如果一直這樣糾纏不休,她只能找輔導員來處理了,多說無益,她拉好背包,快步疾走,意圖擺脫這個變态。
可白東不依不饒地追過來,手一伸就攔住了她的去路,自以為很潇灑地手插口袋,說道,“別欲擒故縱,當心玩脫了我不要你了,看你去哪裏後悔。”
旁邊路人的奇異目光望過來,看着他們竊竊私語。
荀秋再忍不住了,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這麽丢臉過,她憋紅了臉,一句“你有病啊”都在嗓子口了,卻無意間餘光瞥見身旁兩個熟悉的身影。
“你幹什麽啊?”李霄野毫不遲疑地上手推了白東一把,大聲呵斥,“欺負女生是吧?”
而薛均呢,他身上披着實驗室的白色外套,手裏抱了幾本冊子,他擋在了荀秋前面,寒星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白東。
“你們幹嘛?”白東個子不算矮,但在薛、李兩人面前還是有點慫了,他眯着眼睛在他們幾人面前轉了轉,理直氣壯地說,“我和我女朋友的私人事務,關你們什麽事?”
他早聽說荀秋的男朋友是外國人,但是班級根本沒有人見過其真人,而且他觀察過,荀秋整天就是上課、吃飯、去社團、去圖書館,連周末都一樣,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樣子。
現在的女人就是虛榮,假想出一個有錢的男朋友,還要設定成外國人,真是崇洋媚外。
如果她真的有男朋友,又怎麽會對他笑,還和他一起吃飯呢?
“她是你女朋友?”
“對啊!”
李霄野不可思議地回頭看,眼神帶着一絲鄙夷,仿佛在說,“這人你也看得上?你什麽眼光?”
荀秋想解釋,又覺得生氣委屈,結果不知怎麽的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倒先湧出來,一串兒淚珠順着臉頰跌下來,她覺得自己丢臉極了。
為什麽薛均會在東大啊?
為什麽偏偏是這種時候被他碰上?
這個李霄野怎麽這麽讨厭啊?
“可能麽?你別做夢了行麽?”薛均說不出更刻薄的話了,可他的聲音很冷,暗含着警告,白東讪讪地退了一步,惡狠狠地盯了荀秋一下,轉身走掉了。
薛均還是有帶紙巾的習慣,荀秋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接他的紙巾了。
“這人怎麽回事啊?”李霄野才知道錯怪了荀秋,摸着腦袋,試圖搞清楚狀況。
薛均接過了荀秋沉重的筆記本,低聲問,“他是你們班級的嗎,騷擾你多久了?”
他的聲音清沉溫柔,帶着關心,也帶着擔憂,他從來不信他人言,也從來都不懷疑她。這一刻荀秋胸臆如堵,這幾天積壓的委屈和郁悶都湧上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山洪傾注,沖垮堤壩,淹沒灌溉,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