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世上的事兒這樣湊巧,來霧城不過幾個小時,嚴知竟就遇上了熟人,荀秋默默打量了一下對面那個高大的男人,覺得他有點兒面熟。
他們從狹小的面館退出去客套了幾句,嚴知拍了拍荀秋的手臂,為兩個人介紹,“荀秋,這是李思源的堂哥,以前我們一起在交隊廣場打籃球的。”
荀秋一下記起來了,她曾經在薛均的博客裏看見過關于這位的記錄,薛均初中的時候,這位“堂哥”在交警支隊的籃球場出現了不少次,是以荀秋一直認為指的是薛均的堂哥,原來不是。
面熟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和李思源長得有一點像,不過他的骨相非常優越,氣質挺拔出衆,和周邊這些稚嫩懵懂的同學們迥然不同。
“哥,這我女朋友,荀秋。”他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初中的時候李思源整天為荀秋的事兒哀嚎,嚴知不知道李霄野還記不記得她的名字。
好在對面好像已經忘卻這件逸事。
“你好,李霄野。”李霄野伸出手,荀秋還沒有接觸過這樣正式的見面場合,小心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調出了禮貌的笑容,“你好,我是荀秋。”
李霄野同樣回以禮貌的笑,又擡眼對嚴知說道,“明天就走啊?都不多玩幾天,霧城幾個景點都沒去過吧?”
嚴知笑,“有機會的,我會經常過來。”
李霄野看了一眼荀秋,了然地點頭,“那行。”他轉身張望,又說道,“我記得你和薛均玩得挺好的吧,他在霧城大學上課你知道嗎?”
沒等嚴知說話,李霄野沖後頭一伸手,喊了一聲,“薛均!這裏!”
周遭的一切好像失聲了,荀秋感覺到了血色極速褪去後的通體冰冷,她不自覺地巡着李霄野的視角望過去,太久不見的人就站在前方。
小吃攤騰起的白霧朦胧了他的身影,少年肩上日光燦爛明媚,他從風煙的盡頭而來,星光璀璨的眼睛裏閃着溫潤清淺的笑意。
她的眼睛好似灼出了一道口子,滾燙的岩漿流淌迸發,濺出鮮血淋漓的傷疤,壓得睫毛止不住地顫抖,荀秋深吸一口氣,收回了視線。
她不是沒想起過他,在偶爾看見劉慈欣獲銀河獎的時候,在路過書街,看見那只一起喂過的流浪貓躺在樹下的時候,在聽到某一句物是人非的歌詞的時候,在生命每一個細微的角落,捆綁着她的這份不見光的憂愁,塑造了一個愛而不得的神像。
無邊的幻想讓他變得更加完美,總之,荀秋感覺到血潮湧動在耳膜,整個心髒不受控地疾跳。
不,她不能這樣。
她不敢看嚴知的表情,下意識緊了緊手臂,往他後面走了一步。
“嚴知,這麽巧,吃過了沒有?”他熟稔地和嚴知打招呼,輪到荀秋的時候,卻只點了點頭,好似兩個人不過萍水相逢。
荀秋也點了點頭,沒說話。
既然都遇上了,那不一起吃個飯說不過去,他們來到一家炒菜館,閑談中了解到,原來李霄野在東大讀大三,正是荀秋這個專業的學長,而他和薛均一直都有聯系,今天也是約好來這裏吃飯的。
心不在焉的一頓飯過去,荀秋有些郁悶地送嚴知回到了酒店。
果不其然,嚴知回到房間就再也沒有了笑容,他一言不發地把地上的行李箱踹開,氣沖沖地坐在了床尾。
“幹嘛啊!”荀秋隐約知道是和薛均偶遇的時候讓他不爽了,她試圖蒙混過關,“我可一句話都沒和他說。”
嚴知皺着眉看過來,非常不解地問她,“你不覺得,剛才薛均走了之後,你的胃口就變差了嗎?是不是他走了,你連飯也吃不下?”
中途薛均接到王教授的電話,非常抱歉地提前離席,恰好荀秋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筷子,專心聽李霄野說智科的就業前景。
霧城是人工智能新興城市,政府在這方面有優惠政策,創業公司能拿不少資金,荀天的老板正是乘上了這股東風。而李霄野暑假在ST科技霧城分公司實習了兩個月,受益匪淺,只恨不能把學到的東西傾囊相授給同專業的所有學弟學妹們。
她沒想到自己無意的舉動也觸動了戀人敏感的神經,荀秋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釋,“嚴知,那時候我吃飽了啊,所以——”
“所以什麽啊?”他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不知道你喜歡薛均什麽,我們在一起快兩年了。”他看向她,語調有些嚴肅,“在你看來,是不是不論我怎麽做,都比不上他?”
“沒有。”荀秋連連否認,她走過去抱他,低聲說,“我沒有喜歡薛均,嚴知,別這樣嘛。”
“沒有?”他笑了一聲,湛藍的眸子動蕩出不安的海浪,“你不知道自己剛才看見薛均的時候是個什麽樣子嗎?荀秋,我不是傻子,可是為什麽啊?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
荀秋無言地看着他,也許她還篤定嚴知沒有證據,過了會兒,她只好攤手,“随你怎麽想吧,反正我說什麽你都不信我,我真不知道你非要我承認我喜歡薛均,究竟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這樣倒打一耙的話徹底激怒了嚴知,他提高了聲音,恨聲冷言,“是嗎?那我問你。”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高二的時候,我把我和薛均的百度id告訴了你,是不是?我就問你,你有沒有去看過我的博客?”
荀秋怔住了。
“哪怕一次?”嚴知慘然笑了一下,“沒有吧?”
他仰着腦袋,忍住了眼中的淚水,“然後你去了多少次他那裏,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還有你的藝術體驗課,那些圖畫。”
“薛均送你的書簽,還夾在你的錄取通知書裏,是不是?”他哽咽了一聲又很快停住,再也說不下去,“行了,我不說了。”
他頹然坐在那裏,不知想到了什麽,兀自冷笑一聲,撐住了腦袋,把不争氣的淚水和苦悶全部咽了回去。
戀人一再因為這件事而神傷,這讓荀秋覺得非常挫敗,她認為他這種潇灑無畏的性格,不應該為任何人任何事變得頹廢消極。
原來她就連用盡全力地去愛一個人,也只能給戀人帶來失望。
他的失望讓她忍不住歸咎于自己的無能,進而妄圖逃避,萌生退意。
突然見到薛均,她的确觸動很大,可喜歡不喜歡一個人可以像電源開關那樣,按一下就能停止嗎?她只能一再保證,她和嚴知戀愛後,沒有和薛均接觸過。
在他連綿不絕的诘問中,荀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煩悶,她終于開口,“嚴知,對不起,我真的不想你不開心。”
嚴知仍然在氣憤,冷笑出聲,“別和我說對不起。”
“既然你……”荀秋開了個頭,又停下,直到嚴知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可他又拉不下臉面給她回應,過了一會兒,荀秋放開了他,退到了茶幾旁邊,終于還是說出了口。
“要不我們分手吧,嚴知,如果你覺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那就分手算了。”
嚴知“騰”一下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自有你的廣闊天地。”荀秋忍住淚意,依然誠懇地建議,“嚴知,你可以遇見更好的女孩兒的,那些活潑、開朗、一心一意,可以讓你感到快樂的女孩兒。”
“別再在我和薛均之間左右為難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