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電話“嘟—嘟—”地響了七八聲,就在嚴知以為對面不會接的時候,手機輕微地震動了一下,信號接上,荀秋的輕聲細語從聽筒傳出來。
“喂?嚴知?”
怎麽又和做賊似的,嚴知咧嘴笑了下,倒回沙發,咕哝着,“睡着了?怎麽這麽久才接啊?”
對面抽了抽鼻子,嚴知立即斂了笑,坐起來問道,“感冒了嗎?”
對面低聲否認,“沒有,你有什麽事兒啊?我還在寫作業。”
兩個班的作業應該是一樣的才對啊,嚴知早就寫完了,她怎麽接近11點還在寫,嚴知疑惑道,“你剛才在幹嘛,怎麽這時候才寫?”
荀秋這一天魂不守舍,根本沒有好好聽講,回到家悶在被子裏大哭了一場,又去沖了個澡才恢複幾分思緒。
她為自己不好好上課感到羞愧不已,是以又把今天各科的學習內容複習了一遍,确認沒有遺漏,才開始寫作業。
就算薛均真的戀愛了,她也不能停止學習,現在不過是接了個巧克力,有什麽大不了的。
荀秋當然不會把這些心思和嚴知說,她敷衍了幾句,把電話挂了。
被他這麽一打斷,荀秋心思又亂了,她想了想,拿起手機,操作幾下,熟練地點進了薛均的博客。
那枚落葉書簽就在玻璃桌板上放着,荀秋輕輕地在塑料薄膜上點了幾下,等待着緩慢的2G網加載頁面。
熟悉的藍□□面出現。
薛均這幾天沒有發任何東西,甚至…
她的背脊一下挺得板直,手機拿近了些,就差撞進眼睛裏。
蔥白的手指急切地上下滑動,荀秋來回看了好幾遍,幽藍色的屏幕光照在她的臉上,少女低垂的眉眼染上焦急而迷茫的色彩。
“怎麽會沒有了…”她頹然靠在椅背,不敢相信地閉了閉眼。
幾分鐘後,她坐起來,不死心地刷新了幾次,最後不得不接受薛均把上周五那三條與她有些許關聯的博文删除了的事實。
為什麽啊。
她垂下了手。
荀秋和薛均又回到了陌生人的狀态,明明在一個教室上課,他就是能做到目不斜視,這樣冷淡的态度,讓她根本不敢接近。
有一天她故意沒有交物理練習冊,小組長沒辦法,把這事兒報告給薛均,薛均聽了只是點點頭,直接抱起一捧練習冊走到了她身邊。
“作業。”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冷。
手裏的物理練習冊好像會燙手,荀秋窘迫地紅了臉色,低着頭,急急忙忙把冊子放在了最上面。
薛均沒有看她,轉身去了辦公室。
薛均有了一位化學成績很優秀的男同桌,他不再需要荀秋的筆記,同樣能蟬聯年級第一的位置。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線,再也沒有了交彙點。
倒是嚴知時不時要打電話或者發短信過來,一個半月轉眼過去,他們的君子之約到期,荀秋把手機還給了他,有驚無險地結束了這場大哥跟班的鬧劇。
太好了,手機還回去,她再不用半夜爬起來看那個根本不會再更新的博客了。
荀秋選擇某天中午放學的時候和嚴知交接,而她的如釋重負在嚴知眼中卻變了味道。
“和我聯系有這麽難受嗎?你怎麽好像出獄了似的?”嚴知拿着翻蓋手機在手裏面颠了幾下,嘟囔着不滿的聲調。
荀秋被他逗笑,抿着唇笑起來,拉長了聲音說道,“行了,我刑期已滿,您另找他人吧!”
她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小的梨渦,看起來乖乖的,讓人很有破壞欲,嚴知微微低着頭,有點想揉揉她的頭發。
他到底沒有忍住,看着周圍沒人,兩只手狠狠在她腦袋上揉了幾下,又在女孩兒的驚呼中,惡劣地大笑。
“嚴知!!你要死了啊!”荀秋氣急敗壞地捂住散落的長發,眼睛裏都要冒出火來。
“欸,就是打不着!”
嚴知早邁腿逃回了十班,倚在門邊沖荀秋招手,荀秋哪裏敢去別人的班級,雖然已經放學,但中午有些同學是不用回家的,她只得沖他的方向揮了揮拳頭,氣惱地拉開皮圈兒,重新整理頭發,她臉頰鼓起來,時不時擡頭,提防對面這個讨人厭的男生。
秋末冬初,正人樓下面的樟樹已經開始落果子,秋色蕭瑟中,酸澀未熟的紫色小圓果落在少年寬厚的肩膀,又很快順着紅白相間的校服外套滾落在地,薛均移開視線,蹬上了踏板,随着人群慢慢往橋上過去了。
無數自行車穿行而過,圓果被轱辘碾得稀碎,暗若血色的污漬在青色的磚石上炸開,留下了17歲的秋天再抹不去的痕跡。
隔天放學的時候荀秋收拾桌子有點慢,等她拉上書包站起來,突然一個身影靠近,薛均擋住了大部分滞留同學的目光,将手中疊得整整齊齊的粉色信封放在了她桌上。
“荀秋。”薛均比上一次幫李思源給她遞紙條明顯進步不少,在她紅透的臉色中,平靜而低聲地宣布死刑,“嚴知給你的。”
荀秋木然地看着他,他也無聲地看着她。
“這是什麽?”荀秋明知故問。
“情書。”他毫不猶豫。
“……”荀秋愕然于他的直接,半晌,笑了聲,“你寫的嗎?”
薛均愣了下,荀秋又解釋,“那天我好像看見你用這種紙在寫東西。”
就是他從南市回來的那天,曲夢夢給他送巧克力之前。
薛均沒想到她看到了,只好點頭,片刻,又補充一句,“嚴知寫的,我給他潤了一下,但是大部分還是他寫的。”
那一瞬間,荀秋的憤怒值幾乎達到了巅峰,她覺得自己變成了ps游戲機裏面那個紅色頭發的反派boss,怒氣值一充滿,屏幕上出現近景特寫,她的頭發像燃燒的火焰一樣飄在空中,怒目圓瞪,非常恐怖。
她以為自己很想大聲質問他,“嚴知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了嗎?為什麽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疏遠我,讓我整整兩個月以來都在反複思考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而實際上,她只想問他,“你希望我收下它嗎?”
可荀秋沒有開口問任何事,因為她心裏很清楚答案,如果他不希望她收下,又怎麽會親自給這封信潤色呢?
何必自欺欺人,再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讓大家尴尬。
好,如你所願。
荀秋接過了信封,拉開書包,小心放好,嘴角扯了一個勉強到幾乎看不到的笑容,她禮貌地向薛均道謝,錯身走出教室,逃離了這個秋天最令她窒息的記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