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她的筆觸不算很熟練,看得出來并沒有系統地學過,只是畫着玩打發時間的,不過她的創意很新穎,從簡單的線條出發,引申到商業logo或者卡通動物,有些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産品,更多的是她自己的發散。
真沒想到她看起來呆呆的,腦袋裏五花八門的想象倒是不少,嚴知注意到每一張圖下面标記的時間,從2003年開始,每間隔一禮拜就有一張,到2004年6月,戛然而止。
那個時間…是初二初三?後來為什麽就不畫了?
嚴知在荀秋回來之前蓋好了畫冊,又把椅子調高了一些,她真矮啊,他坐在她的椅子上,腿都伸不開。
“真是自來水啊?”他接過玻璃杯,笑了一聲,故意皺着眉聞了聞。
“不是。”荀秋見到素描本,把它拿起來塞回了書櫃裏,老實回答道,“是涼白開。”
荀秋想了想,又說,“有味道嗎?是不是開水瓶有水垢了?”
“沒有啊。”嚴知端高杯子,一飲而盡,荀秋看他這樣喝,無奈從旁邊扯了張紙巾遞過去。
嚴知知道她為難,也沒有多逗留,他把自己的舊手機和充電器放在她這裏,讓她剩下的一個半月,都要好好履行跟班的職責。
“我只能開靜音。”荀秋說道,“要是爸爸媽媽知道了,會說我的。”
“知道了。”嚴知說,“只要不是故意不回我就行,你晚上幾點睡覺?”
荀秋說了,嚴知點頭,很快又偷偷摸摸地離開了601。
周一上午,薛均和老師們從南市回來,他是課間操的時候到教室的,荀秋做早操回來,看見薛均伏在桌上寫東西。
他回來了!荀秋腼腆地笑了笑,走到位置才小聲喊他,“薛均,你回來啦!”
薛均聞言擡頭,卻下意識地遮住了手上的信紙,荀秋愣了下,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想起了兩年前在二中的教室走廊裏,他對她熟視無睹的那一幕。
她遲疑地在位置上坐下來,餘光看見他把袖子下面的信紙揉成一團,捏在手裏放進了抽屜。
這張信紙好像是粉色的,肯定不是薛均自己的東西。
荀秋心裏咯噔一下,莫名地開始忐忑。
薛均笑了下,回應她,“嗯,回來了。”
荀秋的臉有點僵,她不敢再看他,手裏不停,假裝收拾課本和筆記,“怎麽樣,考試?”
“還行。”薛均說,“就正常發揮吧。”
聽起來好像沒什麽異常,他們還沒說兩句,外面突然一陣喧嘩,幾個男生堵在後門邊,突然有人轉頭過來,喊道,“薛均!曲夢夢來了!”
薛均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他很快起身,往門外走去。
荀秋再三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轉過去看他們,曲夢夢是藝術班的班花,是學校的播音員,人緣遍布整個學校,是很美好的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子就算得到了薛均的愛慕,也很正常。
她是薛均的同桌,是薛均的好朋友,她應該——
可荀秋控制不了自己的腦袋了,她轉過頭看向門口,很快松了一口氣。
很多人圍着那邊看,所以她看過去也不顯得奇怪。
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曲夢夢身上好像量身定制,她的眼角有閃閃的亮片,皮膚白皙,笑起來眼睛彎起來像月亮,甜進人心裏。
漂亮的女孩兒從口袋裏拿了什麽東西遞過來,周圍的人都在起哄,薛均會接嗎?
荀秋不得不承認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無私大度,她打心底覺得薛均肯定不會接,很多女生都喜歡他,他收到情書也只會好聲好氣地勸對方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禮物什麽的,他從來都沒有接過。
可是這次他接了。
荀秋如遭雷劈。
等人群散去,薛均已經坐回座位,她臉上的沮喪還沒有收拾好。
薛均看着她,半晌,表情淡淡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好像他接曲夢夢的東西屬于理所當然一樣,是啊,他接曲夢夢的東西,哪裏需要給她一個說法。
她不過是——普通朋友。
荀秋搖搖頭,垂下腦袋開始找下一節課的課本。下一節是什麽課來着?她試圖打開小筆袋去看裏面的課程表,可不知怎麽的,拉鏈卻卡在了中間,無論怎麽用力都拉不開了。
荀秋有點生氣,明明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拉不開了,她把筆袋撈進懷裏,開始使勁兒搗鼓它。
“荀秋。”薛均看不下去了,提醒她,“你拉回去一點,可能是卡着布條了。”
“哦。”荀秋心不在焉地應着,斜過去一眼,恰好看見薛均從口袋裏拿出了曲夢夢遞給他的東西——一盒白色包裝、寫着日文的進口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書包裏。
“嘩啦——”
脆弱的藍色筆袋被扯破了,拉鏈徹底斷掉,裏面的東西叮叮當當地滾落滿地,荀秋看見薛老師走進了教室,她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開始撿東西,有些東西落到了遠處,周圍幾個同學都在幫她撿,除了薛均。
他沒有動。
荀秋鼻頭酸楚,她趁着彎腰,飛快地抹幹淨了眼睛裏快要溢出來的水珠。
“謝謝。”荀秋對前桌笑了笑。
薛均手放在桌子上,兩眼看着前方,好像已經神游天外了。
他在想什麽,是不是在想曲——荀秋搖了搖腦袋——是不是在想那盒巧克力?
實驗班已經很久沒有換過座位,直到這天,她和薛均同桌整整一周年之後,九班來了一次大換位,而且不是和從前一樣按排名自己選位置。
薛老師已經把所有人的位置都安排好了。
薛均的位置在一組7號,而荀秋被分配到六組3號。
天南地北不過如此。
沒事,他們還是同班,以後…荀秋看過去,可薛均的神情讓她如墜深淵,他神情很平淡,一點兒也不驚訝。
等薛老師念完名單,示意大家可以開始換位置了,薛均立刻把書包勾上手臂,抱住書本站起來。
“荀秋。”他側過來,眼睛卻沒有看她。
“嗯?”
荀秋仰着頭,看見他線條鋒銳的側臉,薛均鴉羽一般的長睫顫了顫,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學業繁忙,我不會再看課外讀物,抱歉,以後不能和你分買雜志了。”
“什麽…”
荀秋只以為自己聽錯了,抱着書本怔怔地站在那兒。
可薛均沒有再重複,很快走到了新座位,安穩地坐下,開始和新同桌打招呼。
為什麽?荀秋想不明白。
上一秒她還在為他收了女孩兒的巧克力而暗自氣惱,下一秒他卻迫不及待地和她中斷所有關聯。
普通朋友嗎?
他或許從來沒把她當朋友。
真的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