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夢魇
夢魇
瑜貴妃的夢魇連日發作,将她折磨得不成樣子。
吉星端着藥碗,對她道:“娘娘,這是太醫院給開的安神藥,您喝一點兒吧。”
瑜貴妃揮手将碗打翻在地:“日日都要喝這些東西,可夜裏總不見好,還不如不喝。”
吉星還想再勸,但看了看瑜貴妃的臉色,最終還是收了聲。
自打七日前娘娘忽然夢見了些不幹淨的東西,此後每晚都不停息。
瑜貴妃撐着頭靠在小榻上,面色蒼白,憔悴極了。
吉星行了禮:“奴婢再去內務司要些安神香來。”
瑜貴妃點頭示意她快去。
現如今只要一閉上眼,那夢裏的情景就會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她的心裏惶惶不已,生怕這些東西都變成了真的。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這些年來幹的缺德事情一雙手已經數不過來了,心裏自然是異常懼怕。
如今梁殊前朝事務繁忙,瑜貴妃見不到皇上,也沒人知曉她心裏的苦楚。
她攥緊了衣角。
自己花費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斷然不會被什麽虛假的夢境所影響。
思及此,她的心緒又稍稍平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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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衡斜倚在梁蕭懷裏,聽到瑜貴妃的被吓唬道的慘狀,笑得正開心。
“惡人自有惡報。”她得意洋洋道。
其實瑜貴妃會夢魇不止,全然出自于她們的手筆。
那送去瑜貴妃宮裏的安神香都被顏衡動了些小手腳,加了能叫人做噩夢的幻術。
只要瑜貴妃始終查覺不到安神香的問題,那麽她就會一直被夢境裏的東西困擾。
“此事還需細水長流,急不得。”梁蕭環住她的手輕輕揉捏了下顏衡腰間的軟肉。
顏衡疑惑:“如今已叫瑜貴妃夢魇,那我們後面該做些什麽?”
梁蕭思考片刻:“待到她因為此事而日日夜夜心緒不寧無法安睡時。我們便裝神弄鬼一番,給她個教訓。”
顏衡:“裝神弄鬼?”
“正是,”梁蕭頓了頓,“不過此事還需等到她向父皇訴過苦才行。”
這下顏衡更迷茫了:“為何要等到那時?”
梁蕭笑道:“瑜貴妃自以為得了父皇的寵愛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可若是父皇知道當年母妃的死都是一場騙局,他還會寵愛瑜貴妃嗎?”
顏衡由衷感慨:“殿下在前朝待的久了,這謀略上也是更進一步。”
如今她們已通過灑金扇查到了瑜貴妃和國師之間的關聯,再加上翠星一事,眼下只需要從瑜貴妃嘴裏撬出別的東西,事情就全然明朗了。
從去年七月調查至今,看來很快就能有一個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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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儲一事,皇上可有定奪?”皇後為梁殊倒了杯茶,偶然提起了此事。
皇後膝下曾育有二殿下,無奈早夭,雖說不論誰做了皇帝,她都是太後,但總要了解些,此後好有個依傍。
梁殊飲了口茶,半晌不語。
就在皇後以為她此話惹怒了梁殊的時候,才聽到梁殊緩緩開口道:“老三是個無心治國的,老五老六也是如此,成天只想着玩樂,根本不成氣候。”
皇後聽了他的話,心中默然思考了片刻。
“那四殿下梁晏呢??妾身雖不過問前朝政事,但也聽聞四殿下很是有才能呢。”
梁殊搖了搖頭:“老四雖有才能,但太過精明,野心都寫在了臉上,旁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聽了梁殊的意思,似乎這幾人他都不滿意:“難不成皇上想立永安公主?”
梁殊沒有直接回答她,轉而說起了別的:“朕原先以為蕭兒也是和她五哥六哥一樣的。沒成想她在前朝倒是給朕幫了很多忙。”
皇後笑道:“公主原先在後宮裏無處施展拳腳,這到了前朝自然展露鋒芒了。”
梁殊點點頭,接着道:“老八老九都還太小,雖說立儲一事迫在眉睫,但朕還是要好好考量。”
話音剛落,他忽然猛咳了幾聲。
皇後急忙将茶杯又遞了上去:“最近倒春寒,皇上還是要多注意龍體。”
梁殊揮了揮手道:“想來還是舊疾。”
他端起茶喝了一大口:“不妨事,朕的身體朕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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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貴妃寝殿裏,吉星推開門:“娘娘,太醫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男子被請進了屋,提着藥箱走到瑜貴妃面前。
吉星道:“我家娘娘連日夢魇,煩請太醫瞧瞧是出了什麽毛病。”
瑜貴妃的面色越發難看,已經全然瞧不見之前的盛氣淩人了。
她僵硬地将手腕遞給太醫,讓他診脈。
已經一月了,那夢魇已經跟着她一個月了。
但偏生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她心裏雖然恐懼,卻每晚到了時辰便犯起困來。
太醫說了些話,她全然沒有聽進去,表情呆滞,像個行屍走肉。
吉星送走了太醫,安慰道:“太醫又開了新的方子,娘娘放心,一定會有效的。”
瑜貴妃點了點頭,眼神空洞,好像中邪了一樣。
三月春花漸次醒,公主府的花園裏熱鬧了起來。
顏衡坐在涼亭裏,和梁蕭飲着春茶。
她放下茶碗:“昨日顏秋和我傳音,說族裏又添了許多小狐貍。”
梁蕭關切道:“想家了嗎?”
顏衡垂下頭:“是有些,今年過年都沒回去,也不知爹娘想我了沒有。”
梁蕭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待到這一切風波結束,就帶你回流雲山。”
顏衡神采奕奕:“爹娘都還未見過殿下,到時候好好給她們介紹介紹。”
這話勾起了梁蕭的好奇心:“你當如何介紹我?告訴他們我是你的什麽人?”
顏衡笑眯眯道:“告訴她們,我的心上人是個女子,正是他們眼前的這位。”
這話叫梁蕭心裏一驚:“你如此坦率,不怕他們生氣?”
顏衡:“怕什麽他們還能吃了我們不成?左右也是我的心上人,她們才管不着呢。”
心中一陣暖流淌過,梁蕭捏了捏顏衡的手:“待母妃的事情結束後,我便陪你回去,順便還要備上一些禮物......”
顏衡心中甜蜜:“用不上那麽麻煩,他們都是不拘小節的人,只要殿下人在就好了。”
兩人相視一笑,眉目間是不需要明說便可明白的情愫。
過了半晌,梁蕭忽然正色道:“阿衡,我想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讓你做公主的夫人。”
這話讓顏衡稍有怔愣:“你我都是女子,你該如何娶我?”
梁蕭堅定道:“無論旁人的眼光如何,此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顏衡心裏像吃了蜜似的,反手和梁蕭的食指交握,千絲萬縷的情愫,盡在對方的眼眸中。
時值春分,皇後請了各宮女眷一同在禦花園賞花。
“這迎春花開得真好。”皇後指着那一簇簇的小黃花,扭頭對衆人笑道。
瑜貴妃稱病不出,今日大家都放松了些,畢竟沒了瑜貴妃,也沒人會主動挑事。
妃子們七嘴八舌地誇了一番迎春花,梁蕭陪在皇後身邊,時不時地同她說些體己話。
“蕭兒年歲不小了。”大家圍坐在一間亭子裏,皇後忽然提起了此事。
梁蕭笑道:“還能陪母後許久呢。”
皇後卻搖了搖頭:“算算年紀,你也是該嫁人了,你父皇前不久還向本宮提起此事。”
“兒臣無心嫁人,”梁蕭起身向皇後一禮,“如此這樣就很好。”
皇後輕嘆一口氣:“可我總覺得,要找個男子來照顧你,這一個人難免孤單——”
“兒臣如今在前朝,不也挺好?”梁蕭少見地出言打斷她的話,語氣間似乎還有微怒。
皇後沒見過她生氣,稍稍怔愣片刻,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也罷。”
梁蕭坐了回去,低頭飲了口茶。
她的歸宿決計不是相夫教子,她的野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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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麽忽然想起要去晚漪軒看一看?”月華一手攙着梁蕭,一邊疑惑道。
梁蕭緩聲道:“這幾日母妃總是入本宮夢鄉,算算日子已有幾月未去過了。”
晚漪軒是蓮妃生前的住所,自她死後便閑置了下來,梁殊下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梁蕭除外。
她有時會在晚漪軒坐上一坐,瞧瞧昔年的舊物件,回憶與母妃在一處的時光。
只是這幾個月被案子耽擱下來,确實好久沒去過了。
連日睡覺時總是夢到母妃,梁蕭心裏思念得緊。
晚漪軒和她的柳央宮相差不遠,約摸半炷香的時間就走到了。
因着梁殊的命令,這裏荒廢多年。
不過梁蕭每月都會叫人來打掃,因此沒有什麽灰塵。
宮殿雕梁畫棟,燦爛奪目,依稀可見當年主人盛寵的輝煌。
大門被推開,發出厚重的吱嘎聲。
梁蕭緩緩邁步走了進去,扭頭囑咐月華:“你在門外候着即可,本宮自己進去瞧瞧。”
月華輕道一聲“是”,便停住在原地等待。
梁蕭的腳步放的很輕,她沒去正殿,直接繞到了母妃睡覺的卧房裏。
這裏還放了很多母妃生前喜歡的畫卷書籍,以及一些梁蕭沒有帶走的手劄。
母妃生前最愛看書,總是手不釋卷,就連卧房裏也有兩個大大的書櫃,裏面擺滿了舊書。
父皇知道她的性格,總是命人在民間四處搜尋稀奇古怪的書來,好獻給母妃讨她歡心。
梁蕭走到書櫃前,手指撫摸過一排排書脊,指尖沾染了些許灰塵。
她随手抽出一本《詩經》翻了翻。
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飛舞,在日光的投射下漫天飄動。
梁蕭用帕子掩着口鼻咳了幾聲,想把手上的書放回去,卻因為被灰塵嗆到,咳嗽劇烈,導致有些站不穩當。
她失手打翻了書桌上的一摞書籍,被壓在最底下的一封信緩緩飄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