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墜崖
墜崖
皇帝梁殊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前一日顏衡才聽說有圍獵,第二日她們就出宮了。
雖說秋季還有秋獵,但這林子風光大好,梁殊還有一衆皇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行人坐着轎攆,浩浩蕩蕩地就入了山林,顏衡坐不慣轎子,一趟下來頭暈目眩,差點将早膳吐個精光。
遠遠地瞧見梁蕭,總覺得她滿臉都是嫌棄。
顏衡早已盤算好,既是打獵,那她們這些個妃子大概就是坐在帳子裏等着,因而顏衡留了手幻術,準備現了原形去林子裏耍一耍。
幼時還沒修成人形時她和一幹兄弟姐妹就愛跑到林子裏撒歡,如今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的活動了,一見到樹林子她就心癢難耐。
她一貫機敏,尚不至于被當成獵物,大可放了心撒歡。
在帳子裏坐了一盞茶的時間,外面吵吵嚷嚷的,顏衡心裏好奇,出來湊湊熱鬧。
原是一幫皇子湊在一處,賭誰打的獵物多。梁蕭則支了傘倚在皇後旁邊,手邊放了個水果冰盤,吃得正爽快。
“皇上,妾身也想去。”瑜貴妃坐在皇上右側,正挽着他的胳膊撒嬌。
雖是年過三十,但瑜貴妃依舊一副嬌憨模樣,保養得極好。
原先聽周貴人說瑜貴妃出身武将世家,馬術極好,當年皇上就是在馬場對瑜貴妃一見鐘情,盛寵多年,直到蓮妃入宮才漸漸冷落。
後來蓮妃身死,皇上才又複了瑜貴妃的寵愛,還讓她生下了九皇子。
梁殊安撫地拍了拍瑜貴妃的手背:“林子裏箭矢無眼,傷了你怎麽辦?”
瑜貴妃大抵是在宮裏悶煩了,此時有些不滿,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一旁梁蕭涼嗖嗖地來了句:“貴妃娘娘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騎着馬當心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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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貴妃反唇相譏:“公主年輕,不若上馬打上幾只兔子回來?”
梁蕭沒理她,反而站起來跑到皇子們中間,抱着其中一人的胳膊搖了搖:“三哥,幫我打幾只兔子回來好不好?我想要活的,養着玩兒。”
顏衡遠遠地眯着眼瞧了眼那皇子,看起來二十出頭,一派豐神俊朗,面上皆是寵溺。
“蕭蕭既然說了,那阿楓你可得滿足他。”梁殊在不遠處笑眯眯道。
梁楓排行第三,母親德妃早逝,自幼在皇後膝下長大,雖和梁蕭異母,但感情如同親兄妹一般。
見梁楓滿口答應,梁蕭一臉得意的回來:“貴妃娘娘,本宮雖不會馬術,但大可讓皇兄幫本宮代勞。”
她理了理衣裳,施施然坐下,一旁瑜貴妃吃了癟,不願再與她挑釁。
顏衡将這熱鬧瞧了個清清楚楚,要不是周圍人太多,她真想跳起來拍手稱快。
她掀了帳簾回去,打算等人散了些再悄悄溜出去。
外面日頭太曬,梁蕭坐了會兒嫌太熱,和父皇撒了幾句嬌,換了個涼快的帳子避暑去了。
皇子們都已出發,梁殊打算等天氣涼些再換上衣服打獵,畢竟年歲大了,不如從前年輕力壯,若是中了暑氣,還要花些時日才能好。
顏衡聽着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妃子們大多回去了,只有些小宮女太監還在閑逛。
沒人注意到一道白色的狐貍影子悄悄頂了帳簾,四下觀望了一番,呲溜一下就不見了。
顏衡是學過打獵的,畢竟沒修成人形以前都要以此為生,此刻到了林子簡直釋放天性,一路招花逗草,好不快活。
有騎着馬的皇子遠遠看見了這漂亮的白狐,正拉弓搭箭瞄準時,那狐貍又一溜煙跑了。
顏衡躲在樹後暗自在心裏做了個鬼臉,心道想抓你姑奶奶,還嫩着呢。
她逛蕩了約一個時辰,瞧着時間差不多了,逮了只活兔子,獻寶似地準備叼回去給梁蕭。
這附近有個懸崖,從上往下看去極高,顏衡不怕死地跑到崖邊望了望,底下溪流淙淙,岩石淩亂,看着景色不錯,但也危險得很。
“刺啦,刺啦。”落葉被人踩碎,顏衡警覺地張望了一番,瞧見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梁蕭!
她跑這裏幹什麽?
梁蕭面前站了個黑衣人,手上寒光一閃,竟是拿了把刀。
此刻黑衣人步步緊逼,梁蕭背對着她,眼看就到了崖邊,顏衡瞧不清她的神色。
顏衡将嘴裏的兔子放走,弓身呲溜一下跑出去,誰料那黑衣人也在此時出手,一刀揮出,梁蕭側身一閃,刀尖擦着她的胳膊劃出一道口子。
顏衡加快腳步,梁蕭揪着衣角躲閃,那黑衣人再度發起攻擊,卻被一只白色的動物撞歪了身子,往旁邊踉跄了一步。
顏衡站在梁蕭身前,嘴裏嗚嗚地發出恐吓的聲音,梁蕭緩緩舒了一口氣,誰料腳下一空,身後竟然有人生生将她拉下了懸崖!
她一聲驚呼出口,墜落時看到顏衡毅然跳了下來,随後失去了意識。
顏衡聽着身後響動,見這黑衣人的同夥将梁蕭推下山崖,來不及思考,自己也跳了下來。
她在空中變了人身,借着術法緩沖了下,堪堪接住了梁蕭,兩人狼狽地摔在地上。
她胳膊上的口子極深,此刻還在往外滲血,顏衡趁着她還沒醒,撕了衣服下擺替她包紮。
她不會醫術,只能胡亂将傷口包住,起碼不再滲血,随後她伸手拍了拍梁蕭,叫她清醒過來。
“殿下,殿下?”顏衡知道人類的身體脆弱,要是一直這麽昏迷下去,不知道要出什麽事。
梁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剛恢複意識就捂着胳膊痛呼。
“殿下不是在帳子裏?怎麽跑出來了?”顏衡将她扶起來,尋了一處岩石靠着。
梁蕭嗓音沙啞:“有人通傳,說你不見了。”
顏衡:……?
“我不見了?”顏衡有些心虛,她還真不見了。
梁蕭咳了兩聲:“本宮怕瑜貴妃害你,她恨我卻不敢動我,肯定對你下手。再加上本宮平日裏就裝得好騙,于是幹脆将計就計假裝上當,叫暗衛和本宮一起搜尋,沒想到那殺手本就是沖我而來,竟叫我和暗衛走散了。”
顏衡:“殿下沒去帳子裏再找找我?我留了幻術,尚且不至于找不見啊?”
梁蕭沖她翻了個白眼:“你好好想想,自己真留了?”
顏衡:“……好像忘了。”
顏衡岔開話題:“那兩個黑衣人,是別人找的嗎?”
梁蕭點點頭:“本宮已經裝得愚蠢至極,還有人想害我。”
“可究竟為了什麽要害您?”
“皇位。”
“皇位?”顏衡一驚。
“你有所不知,大寧一改前朝先例,皇子皇女均可繼位,此前已有兩位女帝。”梁蕭眉頭緊鎖。
顏衡不解:“可按照殿下您的說法,您一直表現得不成大器,皇上無論如何也不會将皇位傳給您啊?”
梁蕭:“雇殺手這人,怕是心機比我還深沉,想要斬草除根罷。”
顏衡不曾在深宮中長大,無法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好道:“那殿下您的暗衛,何時能找到我們?”
梁蕭搖頭苦笑:“那殺手人數衆多,本宮不知他們何時能脫身。”
顏衡心裏哀嚎一聲,指了指梁蕭的傷口:“殿下的傷口……”
梁蕭不在意道:“命大,死不了。”
顏衡輕嘆一聲:“殿下待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尋些草藥回來。”
梁蕭道:“此地不可多待,他們定會下來查看我有沒有摔死,咱們得再往前走一走。”
顏衡攙着梁蕭站起來,還好她們落下時顏衡将她護住了,自己又有術法護身,兩人并未受其他的傷,行走尚且自如。
大約走了兩裏,梁蕭面色蒼白,顏衡扶着她又坐下了。
她扯了寬大的樹葉洗淨,盛了溪水給梁蕭止渴。
她一邊看着梁蕭喝水,一邊幽幽道:“殿下,咱倆也算同生共死了。”
梁蕭聞言被嗆着了。
顏衡:“小時候你在樹林裏走丢,我也算幫了你,今天又跳下山崖救你,殿下可算是欠了我兩份恩情了。”
梁蕭輕笑一聲:“小時候你見我時身上受了傷,我将你帶回家養了一個月,算不算還了一份?”
顏衡晃了晃手上的鏈子:“那這情絲扣要算一份您欠我的。”
梁蕭無奈道:“随你。”
“您餓不餓?”顏衡摸着空空的肚子,問道。
梁蕭頗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我去找找吃的。”顏衡正要起身,有被梁蕭拽住。
梁蕭道:“我和你一起,還能走路,不至于太嬌氣。”
顏衡擺擺手道:“我要變成原形抓些吃的,怕您跟不上我。”
梁蕭啞然,那她還真是跟不上。
說罷顏衡就變了原身,晃着尾巴繞着梁蕭轉了兩圈,又用腦袋蹭了蹭梁蕭的小腿,似乎叫她安心,随後就竄進山林裏不見了。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後,顏衡叼了只野雞回來了。
她白色富有光澤的皮毛此刻有些髒兮兮的,臉上灰一塊白一塊,嘴邊還有些血漬。
野雞已經沒氣了,顏衡随口将它扔在地上,又叼了些木材回來。
她變回了人形,蹭在皮毛上的灰也沾在臉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梁蕭不禁笑了出來,似乎只有在這只笨蛋狐貍面前,她才能展露最真實的一面。
顏衡不解地看着她,随後梁蕭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撫上了她的臉。
顏衡完全傻了,梁蕭的動作輕柔,只幾下就将她臉上的灰擦幹淨了。
那感覺就像小時候娘親給她擦臉,叫顏衡心裏一動,頗有些害羞。
梁蕭收回帕子,看顏衡不自然地別開目光道:“我去處理那只野雞。”
梁蕭自小沒幹過這些事情,顏衡倒是熟門熟路,她背對着梁蕭拔了毛,将雞剖膛破肚收拾幹淨,随後從貼身小包裏拿出個火折子,架了火烤雞。
“你的小口袋裏,怎麽什麽都有?”梁蕭好奇道。
“狐嘛,行走在外當然要準備得萬無一失啦。”顏衡一邊轉着烤雞一邊道。
沒有調料,只能将雞烤得焦一些,好吃上去不至于太腥。
“你怎麽什麽都會?”梁蕭打心底裏佩服。
“我們這些妖怪當然不是嬌生慣養出來的,不學點東西,怎麽生活下去呢。”顏衡的語氣頗為不在意,似乎早就習慣了妖怪需要自食其力的生活。
看着烤得差不多了,顏衡撕下一條雞腿遞給梁蕭。
梁蕭接過,小口咬了一下,那味道完全比不上宮裏的山珍海味,甚至可以說是味同嚼蠟,卻叫她記了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