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妖怪
妖怪
總不會真有鬼吧,顏衡的心怦怦跳——不過片刻後她又想,自己就是妖,難道還怕鬼不成?豈不是太沒出息了一點?
于是心慢慢落回去,她放緩腳步,朝屋後走去。
眼看就要到了,忽然一道紅影竄了出來,直向她撞去。那人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好像要把顏衡撞飛似的,她反應不及,一屁股摔在地上。
那紅影撞了她,又跑到一邊的石凳上,蹲在上面鬼鬼祟祟地看她。
顏衡看清紅影後,忍不住氣結,這故弄玄虛的東西原來是個人!
看樣貌是個上了年紀的太監,鬓角的頭發白了不少。身上的袍子已經洗的發舊,呈暗紅色。
顏衡指着那人氣鼓鼓地問:“你撞我做什麽?”
那太監不回答,只用有些渾濁的眼睛盯着她,一動也不動。顏衡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原先的那點怒氣也消失了。
她心想住在這種地方,別是個傻子。
忽然那太監似乎看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跳下石凳轉而躲在後面,嘴裏快速地念叨着什麽。
顏衡心裏好奇,于是湊近了些。
誰知那太監似乎怕她,手忙腳亂地往後跑,卻忘了自己是蹲着的,于是摔了一跤。
他驚恐地看着顏衡道:“妖怪……妖怪……”
“什麽?”顏衡大驚,這人難道肉眼就能辨別妖怪?
她又上前了些,那太監就坐在地上往後退,嘴裏還說着:“蓮妃……蓮妃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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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衡心跳劇烈,正想拉住太監問個清楚時,身後忽然有人喝道:“你個瘋子又跑出來了!”
這話一出那太監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閃到屋後不見了。
顏衡有些悵然,轉頭看向身後的人。
來人是個穿青色宮裝的宮女,年歲頗大,她快步走來,看了眼顏衡的打扮,而後行禮道:“小主可是迷了路?”
顏衡點點頭。
宮女接着道:“奴婢名叫繪蘭,送小主回宮去吧。”
“小主是第一次來行宮吧?這裏住的都是些瘋了傻了又沒有親人帶出宮的太監宮女,您以後可別再來了,當心又被沖撞。”繪蘭一邊領路一邊道。
“為何放在此處?”顏衡問道。
“行宮也就夏季人多些,若是放在皇宮裏,跑出去傷了主子們就麻煩了。”繪蘭道。
顏衡一想也是,她被那太監一撞,屁股還有些疼呢。
她想起太監說的話,心下疑惑。
“剛才我遇見的那人,叫什麽名字?”她試探地問道。
繪蘭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道:“不過是些瘋傻之人,名諱恐污了小主耳朵。”
顏衡無奈作罷。
但此事和梁蕭母妃有關,她先前有幫了顏衡,想來還是告訴她比較好。
于是顏衡悄悄記下路線,跟在繪蘭身後,不再言語。
入了夜,晚風習習,顏衡坐在屋外的石凳上,百無聊賴地扇着扇子。
梁蕭攏起袖子倒了杯茶,以壓下心中的震驚。
顏衡下午回了宮,就派花姿将公主請來,将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本宮從來不知母妃是妖,你是不是在唬我?”梁蕭緩緩放下茶杯道。
“我有那閑心,還不如溜出去宮再也不回來,何必編個故事騙你?”顏衡有些不耐煩,她把扇子往桌上一拍:“你若不信我,明天再跟我去走一遭,自己問問不就知道了。”
梁蕭眉頭緊鎖,面上仍然帶着三分懷疑。
“若我母妃是妖,那我也是?”這樣想來,父皇知不知道此事?
“唔……若蓮妃娘娘真是妖怪,那你是半妖,體內必然有妖丹,也會施法術,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顏衡拿了糕點邊吃邊道,唇邊沾了些許白渣。
梁蕭對她這般有些粗魯的行為感到不悅,耐着性子道:“本宮不會術法,也沒有什麽勞什子妖丹。”
“那蓮妃娘娘就是半妖,到了您身上,妖族特征就幾乎沒有了,即使是捉妖師也看不出來。”顏衡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捉妖師?”
“專門抓妖怪的呗,他們有一大堆法器,把妖怪抓走以後剖了妖丹化為己用,然後就能成為更厲害的捉妖師。”思及此,顏衡恨得牙癢癢。
他們這一族向來不與人類打交道,但仍舊有捉妖師不肯放過他們。哪怕已經躲到深山老林裏,也有不少狐貍被捉妖師抓走剖丹。
失了妖丹,那妖怪就徹徹底底廢了。
梁蕭蹙眉不語。
顏衡接着道:“所有捉妖師都認為妖怪是壞蛋,要吃人血肉,害人全家。其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妖怪也不會傷人的。”
此刻院內就她們兩人,顏衡說話也無甚顧忌。
若母妃是半妖,那說明她會使妖術,會不會正是因為此事,導致她被奸人所害,連父皇也找不出兇手?
看父皇失去母妃後傷心的模樣,想來他不知母妃是妖,不然肯定不會寵愛多年。
“殿下?殿下?”顏衡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梁蕭緩回神問道:“何事?”
“您明日要和我再去看看那太監嗎?”
“去。”
此事有蹊跷,需得查個清楚。
二人相坐無言,不多時梁蕭便起身離開。
顏衡伸了個懶腰,掏出傳音石來和哥哥聊天。
他們隔三差五便說說話,一來給顏衡解解悶,二來能纾解一下她的想家之情。
顏秋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周圍人聲嘈雜,叫顏衡有些聽不清他的話。
“老狐貍,你在哪兒呢?”她趴在桌上問道。
“我在妖市呢,帶着小妹出來逛逛。”顏秋答道。
他說的小妹是兩人的堂妹,顏衡離家時她才十七歲,尚且不會化形。
妖市是妖怪們自己創立的集市,開市一整天且很少打烊,因而熱鬧非凡,不過進去需得有“鑰匙”。
那裏面珍奇首飾,機關毒藥,書籍布匹樣樣都有,顏衡最愛去那裏逛。
顏衡有些沮喪,若不是為了這個情絲扣,她也能逛妖市。
她沒精打采地應了聲:“嗯。你們好好逛。”
“我剛在地攤上看到個機關盒子,做得可真精巧。”顏秋試圖轉移妹妹的注意力,好叫她開心些。
顏秋最喜歡倒騰這些玩意兒,以前還給顏衡送過機關小鳥。
“什麽樣的盒子?”她來了些興致。
“殺人利器。一打開就有上千根毒針射出,根本防不住。”顏秋道。
“這些個害人玩意兒,掙錢也不虧心。”顏衡感慨道。
小妹在傳音石那頭又和顏衡鬧了許久,一轉眼便月上柳梢,夜已深了。
收了傳音玉佩,顏衡将它放進一直貼身帶着的小包裏,然後又翻翻找找,掏出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色小石子出來。
這是妖市的鑰匙,好多妖怪手裏都有,因而并不稀奇,為了防止落入捉妖師手裏,妖怪們都會把鑰匙僞裝起來。
顏衡看着石頭有些悵然。
她非常不想留在這裏,但情絲扣的影響太大。且又是梁蕭母妃的遺物,她自幼喪母,個中滋味肯定不好受。顏衡實在不能昧着良心一走了之。
“咔噠。”鑰匙被扔進包裏,随後她認命般地洗漱睡覺,夢梁蕭去。
翌日巳時,梁蕭已收拾妥當,站在顏衡殿外。
昨夜她沒有睡好,一想到此事和母妃有關就心急火燎,甚至主動跑到這裏等人。
顏衡出門時吓了一跳,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梁蕭不耐煩道:“愣着幹什麽?趕緊帶本宮去見人。”
顏衡揉了揉太陽穴,心道夢裏的梁蕭要溫柔很多。
二人皆沒有帶随侍,一言不發地順着石子路往前走。
顏衡記性很好,昨天跟着繪蘭走了一趟,便把路線全記住了。
沒花多少時間,兩人就到地方了。
房門依舊緊閉,不見人影。
梁蕭對此十分嫌棄,轉了一圈道:“人呢?”
顏衡道:“我昨日也是碰巧遇上的,若您膽子大,可到屋後去瞧一瞧。”
梁蕭:“……你去。”
顏衡攤攤手,正準備轉身的時候,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出現。
饒是昨天已經經歷過一遍,此刻她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梁蕭也沒好倒哪去,從小嬌生慣養,何曾見過這種場面。
兩人僵硬地轉過身,一個太監蹲在她們身後,露出一個頗為陰森的笑容:“二位貴人在等我嗎?”
顏衡大着膽子上前一步道:“你你你叫什麽名字?”
太監也不起身,就那樣蹲着道:“老奴姓夏,二位主子叫我夏公公就行。”
今兒個怎麽聽他說話邏輯通暢,難不成發瘋還是間歇性的?
顏衡又道:“你昨天碰見我,說蓮妃娘娘是妖怪,這是怎麽一回事?”
夏公公的嗓音尖細,帶着蒼老的嘶啞道:“娘娘就是妖怪,就是妖怪!”
大抵是妖怪兩個字刺激到他,夏公公突然又變得癫狂,剛才眼裏那點清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梁蕭被他的眼神也吓得心中一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下來。
夏公公猛地沖上來扯着顏衡的袖子道:“機關盒!毒針!殺了蓮妃!殺了妖怪!”
梁蕭的面色變得蒼白,就算知道這人是瘋子,聽到這話心裏依然一痛。
印象裏母妃是個極其溫柔的人,對下人從不虧待,犯了錯也不過分責罰,還時時賞賜。
母妃對別的妃子也是,有恩寵的她不嫉妒,沒恩寵的她還幫襯着人家,怎麽到了別人嘴裏就成了妖怪,還一口一個“殺了她”。
梁蕭上前道:“你憑什麽說蓮妃是妖怪?”
“就是妖怪,妖怪!□□針的機關盒子!有人殺人!”夏公公詞不成句,只反反複複重複這一句話。
已經問不出東西了,兩人只好作罷,順着原路返回。
身後夏公公還在癫狂地念叨着“妖怪,毒針。”
等等,毒針!機關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