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蕭蕭
蕭蕭
等到四腳再能着地時,顏衡只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籠子被“咔噠”一聲鎖上。為了不被人族發現自己的妖怪身份,顏衡只能先這樣委委屈屈地活着,打算找到機會後立馬逃出去。
好歹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妖怪,此刻被圈養在籠子裏,太丢面了。顏衡擡起爪子掩面哭泣,決定将這件事情爛在肚子裏。要是被她那個混蛋哥哥知道了,恐怕得嘲笑她三天三夜。
籠子外面的月渡蹲下來,一臉稀奇地對一旁的男子說道:“月澤,碰見這白毛玩意我就覺得奇怪,你看這舉動也忒像個人了。”
月澤不以為意道:“這種生靈都通曉人性,你當心夜裏它變成人來咬你。”
顏衡:……拒絕玷污,我們妖絕對不吃人肉,因為人肉不好吃。
月渡神色一驚,低聲道:“還會變成人?難不成這世上真有妖怪?”
月澤故意唬他:“當然有,聽說個個兒都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咬下人的腦袋來。”
顏衡:……對對對你說得都對,我們全都長得奇醜無比。
月渡聽他說得誇張,這才反應過來,明白月澤是成心騙他的。他站起身道:“不說妖怪了,咱們弄丢小姐,老爺說要挨板子的,去晚了留神加罰。”
聽到這件事情以後,月澤神色悲傷,也沒心思再逗他,跟着月渡後面蔫蔫兒的走了。
顏衡目送他們二人出去,轉身調了個方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決定睡一覺養精蓄銳。她心想眼下這幫人定然不會傷害自己,不若多待些日子,把傷養好後就能跑了。
不知過了多久,顏衡覺得周身都在震動。
“哐啷哐啷”的聲音吵得她從睡夢中醒來,顏衡不耐煩地睜開眼睛,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流雲山上和兄長嬉鬧。
直到看清眼前放大的那張臉,她才悲催地意識到自己如今是階下狐。
“蕭蕭,這就是你撿到的野狐貍?”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聲音低沉,蹲下來瞧她時,眼裏自帶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壓,想來這就是那兩個侍衛嘴裏的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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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聽起來只是個員外或者縣官,怎麽這麽有氣度?顏衡愣是被他看得有些害怕,甚至因為動物的危險直覺而本能地後退兩步。
“爹爹,它怕你。”蕭蕭手握籠子的細杆,扭着頭說。
老爺看向自己的女兒,那股威壓瞬間收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父親的慈愛。他摸了摸蕭蕭的頭發:“那爹爹就不在這裏待着了,你自己和狐貍玩,別被咬傷咯。”
蕭蕭乖巧地點點頭,老爺又斜睨了一眼籠子裏的顏衡,似乎在警告顏衡讓她注意自己的尖牙利爪。
老爺一走,蕭蕭就把顏衡放了出來。顏衡已打定主意要留在這裏養傷,于是她放棄逃跑,轉而甩了甩尾巴,在蕭蕭身邊趴下。
蕭蕭摸了摸顏衡的背,卻不想摸到了顏衡被黑熊撓出來的傷口。顏衡瞬間疼得龇牙咧嘴,原本傷口已經不疼了,她一只狐也能暗中修養,用術法治療,結果蕭蕭下手撫摸時的力氣大,愣是疼的她跳腳。
忽然四肢騰空,顏衡居然被這麽個小姑娘抱起來了。一人一狐四目相對,顏衡被她抱在懷裏帶了出去。
“月渡,月渡,狐狐身上有傷口。”蕭蕭聲線軟糯,顏衡聽了都覺得可愛。
聽到小姐的呼喚,月渡扶着牆,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讓我瞧瞧吧小姐。”月渡行走緩慢,看來這板子打得不輕。
顏衡被蕭蕭舉過頭頂,遞給了月渡。
月渡舉着顏衡看了看:“唔……它身上确實有傷,小姐等等我,我去拿點藥來。”
大概是挨了板子的傷口實在太疼以致走不動路,月渡這一趟去了好半天才回來。他手裏拿了個小瓶子和一卷白布,走上前道:“這是我們用的治傷藥,想來狐貍也能用。”
說話間他拔掉瓶子的布塞,按着顏衡的脖子就往她傷口上抖。
被黑熊挖爛的地方全在背上,此刻被藥物一刺激,簡直鑽心的疼。
顏衡:吾命休矣!
月渡撒完藥,又用白布裹了幾圈,此刻顏衡只剩腦袋和尾巴上的毛露在外面。此景逗笑了蕭蕭,她指着顏衡咯咯地笑:“大長蟲!”
顏衡:……你全家都是長蟲。
“包紮好了,小姐可以帶回去了。”月渡收拾好藥物和紗布道。
于是蕭蕭又把狐貍撈起來抱進懷裏,動作間還挺輕柔,刻意沒有碰到傷口。顏衡心道這姑娘年歲雖小,倒也懂得如何照顧別人。
回屋後蕭蕭坐在榻上,一邊摸顏衡的腦袋一邊自言自語。
“狐狐,你會一直陪我嗎?”
“狐狐,我想母……母親了。”爹爹告訴她,在外面不可以叫父皇和母妃,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
“狐狐,你的毛好好摸啊……”在一聲聲甜膩的“狐狐”裏,顏衡眯着眼沉沉睡去。
住了一個月,顏衡不僅養好了傷,甚至因為夥食太好,愣是吃胖的一圈。唯一有些奇怪地就是,她頭上禿了一塊兒。
這是因為蕭蕭最愛摸她的頭頂,有時候不注意力氣,生生薅下一把狐貍毛來。顏衡氣得顏衡牙癢癢,可畢竟吃人家的睡人家的,顏衡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麽。心想就是幾嘬毛而已,薅了就薅了吧。
今日午後屋內陽光正好,她趴在小榻上打盹兒。蕭蕭舉着什麽東西,興沖沖地跑進來,小臉上滿是笑意:“狐狐!我在我的包裹裏發現了這個!”
這院子裏除了她父親,所有人都對她恭恭敬敬,能陪她解悶兒的只有這只狐貍。
顏衡憊懶地擡起眼皮,就見蕭蕭獻寶似的将個玩意兒遞到她面前。那是條手鏈,用金子做的細鏈将幾顆珍珠還有瑪瑙串起來,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光澤,好看極了。
“我把它送給你。”蕭蕭說着就來抓顏衡的爪子。
這鏈子一看就價值不菲,送上門來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那鏈子有意識似的,套在顏衡爪子上居然還會自己縮減大小,一圈白毛圍在手鏈周圍,給這鏈子又帶了幾分靈動出來。
顏衡蹭了蹭蕭蕭的手心,蕭蕭把她抱起來躺到床上,要與她一同午睡,顏衡在溫暖的被窩裏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光線昏暗,顏衡緩緩睜開眼睛,蕭蕭還沒醒,此刻砸吧着嘴睡得正香。
顏衡剛才做了個夢,居然夢見了蕭蕭。她已記不清夢境的具體內容,只記得裏面出現的人。
她睡眠一向極沉,鮮少會做夢,如今居然夢到了這個相處不過一月的小姑娘。
顏衡從床上坐起來,鼻尖輕輕聳動,聞到了一絲陌生的味道。
是清雅的蓮花香味,她确定此前自己從未聞到過。她低頭在床上使勁兒嗅了嗅,将香味來源定在熟睡的蕭蕭身上。難道這丫頭早上沐浴換了香料?怎麽先前沒聞過這味道。罷了,想來是自己最近過得太舒坦,連鼻子都不好使了。
顏衡輕巧地跳下床,一團熒光閃出,待到消退時,已不見先前的狐貍,反而有個亭亭似玉的少女。少女長相妩媚,眼尾上挑,眼下有顆淚痣。一身素雅的白裙配上這容貌,竟然有些別樣的勾人風情。
顏衡早在數年前就學會了化人形,此前由于術法尚未恢複,只得日日以狐貍形态出現。
她第一時間跑到鏡子前看自己的頭發,轉了好幾圈确定沒有禿頂後,才轉身坐在榻上摸了摸蕭蕭柔嫩的臉蛋:“小丫頭,我就不陪你了,出來一月多,我家人也該着急了。”
蕭蕭不知夢裏遇見了什麽,此刻眉頭微皺。顏衡伸手輕輕撫平她的眉毛,又坐了片刻,才掐指施了個隐身術溜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又回來了。她翻開抽屜順走了一把镯子首飾。
“小姐,您別哭了,屬下們已經全力去找那只白狐了。”月渡手足無措道。
蕭蕭一個午覺睡醒,起來卻不見狐貍,屋內尋了半天也沒有蹤影,于是坐在床上大哭起來。
這可急壞了一幫侍衛,要知道小姐可是老爺的掌上明珠,小姐的心情甚至關系着他們的生死。
“務必要找到狐貍,哪怕不一樣也可。”老爺站在門口,對月澤吩咐道。
“是。”月澤作了個揖,轉身就出去尋找。
“爹,不若我去買兩只兔子回來,先安撫了蕭蕭再說。”老爺身邊站了個眉目俊朗的男子,是蕭蕭的哥哥。
老爺點點頭:“去吧。找些乖巧的來。”
“是。”男子也稍一躬身,沒走出兩步又被父親叫住。
“阿楓,再買些糖塊回來。”老爺眉頭緊鎖。阿楓略一颔首,行了禮後快步離開。
老爺看着兒子遠去,轉身進屋哄女兒。
“蕭蕭乖,哥哥也去幫你找咯。”他把女兒抱在懷裏,滿眼都是柔情。
她哥哥此前去了別的州郡,今日早晨才回來,蕭蕭還沒來得及将狐狐介紹給他。
蕭蕭淚眼婆娑:“狐狐還會回來嗎?”
老爺拿着帕子溫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淚:“當然會回來,蕭蕭現在乖乖跟爹爹去吃飯好不好?”
大抵是父親的存在太讓人安心,蕭蕭漸漸止住了哭泣,乖巧地點頭準備用膳。
吃完飯她心裏原本還記挂着此事,誰料阿楓拎了兩只一黑一白的兔子回來,她的注意力立馬就被引走了。
小孩子不記事,悲傷很快就被別的事物沖走。不出三日,她就把“狐狐”抛在腦後,一心惦記着“兔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