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急促的呼吸聲中。
眼前是一片黑與紅交織的世界。
安喬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只知道自己正在用盡力氣奔跑。
身後的黑暗中伸出了無數雙邪惡的觸手,張牙舞爪着要綁住她的手腳,想要将她拖進萬丈深淵。
她只能一直跑, 一直跑。
恐懼感如影随形, 然後鋪天蓋地地不斷蔓延。
直到前方忽然出現了一束遙遠的光線, 像是一雙閃耀着藍光的手向她伸來。
在她快要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秒,終于抓住了她的手, 将她拉出了黑暗的世界。
四周黑暗褪盡的瞬間,安喬回過頭,只來得及看到藍光如同散盡的星光,也跟着一并消失得一幹二淨。
天光乍亮。
安喬驟然睜開眼睛。
視線慢慢聚焦,終于落在灰白色的天花板上,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夢。
原來是虛驚一場。
她一動不動地望着天花板半晌,努力将劇烈的喘息平複下來之後, 才終于擡起雙手, 擦了擦汗濕的額頭。
這是什麽古怪的夢?
Advertisement
竟令她就算醒來後回想起來,依然會害怕得心生懼意。
安喬想不明白。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還是,它其實在預示着什麽?
一邊想着,她一邊撐着身體坐起來。
被子似乎被什麽重物壓着, 她一時沒扯動, 下意識地轉頭垂眸看去,就又被吓了一跳。
她床上躺了個男人。
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倒在被子上,直接占了半張床的寬度。
不用說,光是看他的身形, 安喬就能認出來。
還能是誰?
不就是本該睡在隔壁房間的祁湛言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她的床上!
她睡前明明鎖門了!!
一時間安喬心中仿佛有無數羊駝呼嘯而過,不知道該因為他的擅自開鎖進來生氣, 還是該對他莫名其妙躺在她床上發火。
然而火氣在她看到他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憊時,頓時就消散得幹幹淨淨了。
局裏忙了一整天,一隊人在查打傷魯東哥的人,另一隊則在尋找謀殺那名司機的兇手。
安喬原本淺眠,但她完全沒有感覺到祁湛言是什麽時候回來了。
可見他們一忙就忙到了深夜。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進展。”安喬低喃着,擡手梳了梳他有些淩亂的發絲,将原本蓋在她身上的半邊被子折過去,輕輕蓋在他身上。
而她起身走到廚房倒水,經過餐廳的時候,正好看到放在餐桌上的一疊文件。
她走近去看,發現正是他們忙碌一晚上後的案件報告。
祁湛言親自盯了一晚上,破案效率快得驚人。
司機劉寶榮被殺案已經順利偵破,并抓住了嫌疑人——
昨天早上,那名十年前因為綁架而被判十年□□的校車司機劉寶榮被人發現死在了S市郊外的龍山山坡上,就在他自己的車裏。
初步分析是車子從盤山公路上墜落,而劉寶榮因此墜亡。
随後警方對現場和涉案車輛進行查驗,發現車子被人動過手腳。
劉寶榮發現不對勁時,已經晚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跟着車子一路摔下山坡。
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他的屍體早已經涼透了。
祁湛言不愧是刑偵方面的專家,即使被動過手腳的剎車和方向盤上毫無痕跡,他還是順着車輛的信息和之前停放的位置,一路順着監控和各種記錄,飛快鎖定了一名嫌疑人。
經過一夜的圍剿和追捕,嫌疑人已經順利落網,并被關進看守所嚴加看管。
另一份報告,則是魯東哥的調查結果。
魯東哥在監獄中被人打成重傷,祁湛言親自去監獄,連夜審了幾名犯人,才得知是魯東哥先行挑釁滋事,才爆發了沖突。
對方同樣傷得不輕,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安喬垂眸看着報告,不禁有些佩服祁湛言的能力。
不過一晚上而已,就已經将兩起案件處理得差不多了。
這麽年輕就能坐上刑偵隊長的位置,怎麽可能沒有兩把刷子?
胸中塞滿了某種名為崇拜和驕傲的感情,安喬心想,這大概就是她會喜歡上他的理由之一吧。
s
無關那段兩小無猜的過去,無關青梅竹馬的相伴。
就算他們從未相逢,在他們相遇的這一刻,她還是會喜歡上他。
是的,她喜歡他。
即使她未曾恢複記憶,此刻仿佛也能體會到當年陸鹿喜歡上他的心情。
他值得。
這時候,身後陡然伸出兩只手,輕柔地将她擁進溫暖的懷抱裏。
祁湛言将下巴放在她頭頂,輕聲問:“醒了怎麽不叫我?”
他的聲音裏帶着剛睡醒的低沉和通宵後的沙啞,還有點淡淡的鼻音,聽着怪有些可愛。
“我猜你估計回來得很晚,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安喬安安分分地靠在他懷裏,将面前的兩份案件報告都攤開放在桌上。
祁湛言見狀,說:“看完了?有何想法?”
這兩份案件報告就是帶回來給她看的。昨天的偵破工作還算順利,所以他就沒讓安喬介入。
s
然而,如果說這兩起案件背後有黑鷹的參與,那麽安喬就必須要将所有情況了解清楚。
安喬沉吟一聲,說:“劉寶榮案的嫌疑人審過了嗎?”
“初步審過,他對全部罪行供認不諱。但是他只承認是自己要做,閉口不提任何與黑鷹有關的事情。所以……”
所以,還需要她來想辦法。
安喬了然。
随後她忍不住想:如果說這件兇殺案真的與黑鷹有關,那麽,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犯罪心理學是心理學的一個分支,專門研究犯罪者的思想、意圖及行為。
不管是高智商的罪犯,還是精神病态者,他們犯罪時的意圖與行為其實都是有跡可循的。
如果說罪犯的心理能夠由三大重要因素:反社會意識、畸形的需求和犯罪的動機組成的話,在不知道前二者的情況下,尋找犯罪的動機,同樣能夠成為破案的關鍵。
而黑鷹犯罪的動機,或許就藏在這些案件報告裏。
指尖劃過案件報告上的一字一句,安喬神思忽然一頓,猛地扭頭轉向祁湛言。
“假設這件案子背後真的有黑鷹的介入,那麽他殺死劉寶榮的動機是什麽?又或者說,他為什麽要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殺死他?”
第一個問題也是祁湛言想不通的。
按理來說,劉寶榮是當年的校車司機,是綁架案重要的一環,換言之,劉寶榮應該是黑鷹的手下。
那麽問題來了。
時隔十年之後,黑鷹為什麽要幹掉自己的手下?
第一個問題想不通,祁湛言也并不糾結,随即思緒轉向了第二個問題:為什麽用這樣的方式?
什麽方式?
劉寶榮死在郊外,自己的車上。
車。
安喬與祁湛言對視一眼,腦中不約而同地靈光一現。
安喬伸手抓住祁湛言的手臂,飛快地問:“武達龍是怎麽死的?”
祁湛言懂她的思路,擰眉回想當時的法醫報告:“他當時是被刀割斷動脈失血過多而死的。檢查屍體的時候,刀就握在他自己的手裏。”
就好像是他自己拿刀自殺一樣。s
安喬立刻跟着補充道:“我看過武達龍的檔案,他在過去的幾起犯罪中,基本都是以脅迫的方式逼迫人犯罪或是自殺……”
話音未盡,兩個人已經想到一塊兒去了。
用什麽樣的方式犯罪,就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嗎?
因為劉寶榮借校車司機的身份之便實行綁架,所以最終得到了一個死在車上的結局。
因為武達龍以脅迫的方式逼迫人犯罪、自殺,所以最終得到了一個被迫自盡的結局。
“以他們的結局反推黑鷹的目的……”安喬不禁更加疑惑了,“怎麽像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祁湛言沉默地皺起眉頭。
半晌,他眉峰一松,低喃了一聲:“不好,魯東哥要出事。”
他松手正要去拿口袋裏的手機,鈴聲卻先一步響起來。
電話一通,熊樂的聲音便傳來:“頭兒,魯東哥也死了!”
這幾天一來,熊樂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專門報憂不報喜的烏鴉嘴,每每給祁湛言打電話,都在報告不好的消息。
“魯東哥重傷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一直在ICU裏面。負責監視的同事報告說,有人拔掉了他的呼吸器。就在剛才,醫生宣布搶救無效,他已經死亡了。”
聽完,安喬與祁湛言同時沉默了。
無聲的對視中,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比賽,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了。
而這一切發生的契機……
安喬默默握緊祁湛言的手。
她感覺到,在她踏上S市土地的那一天,在她與放置炸|彈的趙德文擦肩而過的瞬間,預示着這場比賽開啓的槍聲就已經打響了。
夢中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來。
就好像身後的世界飛快分崩離析,那一雙雙黑暗的觸手争先恐後地從深淵中爬出來,要将她徹底吞沒。
然而這一次,比那一束藍光更真實的手按住了她發顫的小手。
祁湛言那似乎能令人鎮定下來的低沉聲線在她耳邊說:“別怕。我們會抓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