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這一夜殷蕪睡得昏昏沉沉, 頭有些疼,迷迷糊糊伸手探向身側,才知道百裏息已起身了, 她又掙紮了一會兒才喚了茜霜厲晴進來。
“大祭司人呢?”
“大祭司今早走時說是要出城去,今晚不回來了, 讓聖女不必等。”厲晴遞給殷蕪一張溫熱的巾帕, 低聲回禀。
殷蕪不免想起昨夜的事, 猜測或許百裏息是在生他的氣,整個人便蔫蔫的, 像是有東西哽在喉間,什麽都吃不進去, 厲晴勸了幾句,見她實在沒有食欲,便沒再勉強。
她一直在等入夜,等何貴來找她。
到了時間她換好了衣服, 讓茜霜引開厲晴,只帶着郁宵從後門出去見何貴。
劉升青那邊催得緊, 何貴比約定的時間早到, 生怕錯過了這次再想見殷蕪便難了。
心中正焦急, 便見那後門開了, 出來的人正是殷蕪。
何貴頓時大喜, 心道:看來這小娘子果然是有事要求他, 只要他辦成了她所求之事,定然能讓她入了神廟去。
“白夫人不知你……”他看着走至面前的少女,正想開口詢問, 卻覺得腹間一痛,詫然低頭去看, 便見一只白嫩嫩的手握着刀,那刀盡數沒入他的腹中,只餘刀柄半露。
何貴踉跄後退,頓覺疼痛難忍,那血嘩啦啦留下來,像是止不住的泉水,他腳下很快聚了一汪血。
“你為什麽要傷我!”何貴咬着牙厲聲,心卻慌張不已,他今日本想趁機占殷蕪些便宜,算是抓住她的把柄,免得她日後不認賬,但又怕被劉升青知曉,所以只身前來,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嬌怯的美人,而是一柄寒光凜凜的刀。
殷蕪一天都在等着這一刀,她等何貴更虛弱些,才再次上前,将手中的刀放在他的頸間,輕聲道:“我的确有事求何先生,求的是先生今日入黃泉。”
“你我無冤無仇,你若是……若是不想入神廟,拒絕我便是,何必非要不依不饒殺我?”何貴心中大駭,力氣在一點一點流逝,他想呼喊救命,可橫在頸間的匕首讓他不敢高喊。
冰涼的寒刃緊貼着他的喉嚨,只要再稍稍往前一送,就會要了他的命。
Advertisement
殷蕪開口道:“先生與我,是血海深仇,我們見過很多面,只是先生不記得了。”
何貴眼神有些渙散,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她,他捂着肚子上的傷口,開始求饒:“白夫人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真的不認識你,你若是不想進神廟祈福,不去就罷了,我去同大神官說!我去同他說!你莫殺我,我以後也絕不會追究!”
殷蕪染血微顫的指尖擦過刀柄,眼中是冷到極致的恨意,她抿唇看着何貴,一字一句道:“我娘是殷臻,你昨日還在馬車裏提過她的。”
其實殷蕪和殷臻容貌相似,只不過何貴見殷臻時,殷臻已經被摧殘得不成人形,中間又隔了這麽多年,他才只覺殷蕪熟悉,卻并未認出她。
“你!你、你是……聖女!”十多年前他埋的惡,如今竟找上來,他如何能不怕?
他知道自己因何而死,這便夠了,殷蕪不想再同他多說一個字,道:“我下手沒有輕重,若疼你就忍一忍。”
說罷,她就要将匕首往前送。
“殷蕪。”冷冷的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阻了她前刺的動作。
黑暗處走出一人,那人白衣如雪,鳳目裏是淡淡的疏離和不悅,他說:“過來。”
殷蕪瞬間想明白了:百裏息說出城本就是騙她,只怕從始至終都在暗處看着她,何貴是重要的證人,若被她殺了斷了京城的線索,所以百裏息才現身阻止。
她并未撤下匕首,也未回頭,何貴眼中卻現出驚喜神色,有救了!他有救了!
“蟬蟬過來。”他叫了她的乳名,聲音卻帶着不悅。
殷蕪抿唇回頭,視線落在百裏息臉上,然後毫不猶豫将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砍斷了何貴最後的生機。
何貴甚至沒有時間反應,睜大的雙眼裏滿是恐懼和不甘。
即便會被百裏息厭惡,即便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一炬,即便他會開始懷疑自己。
她也要,何貴死。
滾燙的血液噴在她的臉上,胸中那股悶氣卻依舊未能散去,反而被這血腥氣所侵占,越發攪得她想要嘔吐。
百裏息一步步走近,未看何貴一眼,只将她手中的刀拿走丢了,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擡頭。
他眸中翻滾着惱怒,問:“非要自己殺他?”
殷蕪渾身是血,黑漆漆的眸子裏帶着委屈,不辯解也不開言,就這樣看着他,倔得能氣死人。
“髒了。”
她的衣服髒了,臉也髒了,手也髒了。
不該讓她弄髒的。
百裏息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他力氣有些大,殷蕪有些疼,心中也難受酸楚得厲害。
回了屋內,百裏息吩咐人備水,等水送進來,百裏息拿了塊濕了的巾帕擦殷蕪臉上的血漬,可那血漬一擦便暈開,他手上便用了些力,一滴淚滴落在他指尖。
百裏息丢了帕子,說了句“自己洗幹淨”,便轉身出了門。
此時殷蕪誰也不想見,更沒讓茜霜和厲晴伺候,自己脫了沾血的衣裳,先用濕帕子擦掉身上的血,才進了浴桶。
半晌她才冷靜下來。
殺何貴的事她本也瞞不住,只是沒料到會被百裏息親眼看見。何貴雖然死無對證,但百裏家多年來操控冠州奴隸黑市,留下的證據證人絕對不止何貴一人,只看百裏息是否想查罷了。
她只是忐忑百裏息如今心中是什麽想法,他會不會覺得她狠毒?會推開她?厭棄她?再也不見她嗎?
殷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捧了熱水澆在臉上,思索一會兒應該如何應對。
*
前廳,百裏息展開暗閣送來的密信,上面是何貴的生平,同時也查出他背後倚靠的正是百裏家。
百裏息繼續看,看到後面卻眸色一冷。
上面寫明,當年百裏崈為了讓殷臻快些懷孕,曾送了包括何貴在內的十多人進靈鶴宮,說是侍奉聖女,實際卻做盡了侮辱強迫之事,以致殷臻最後不堪受辱,自戕而死。
真讓人惡心。
百裏息不免想起方才殷蕪的神色,心揪緊了一下,吩咐辰風幾句,便回了屋內。
屋內只點着一盞燈,床帳已經放下了,踏腳上整齊放着一雙淺粉的繡鞋,百裏息掀開床帳,見殷蕪陷在軟衾裏,一頭黑發披散在枕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尖尖的下巴,連這下巴似乎都帶了些倔強悲戚。
她沒睡,百裏息能聽見她紛亂的心跳。
“蟬蟬過來。”他聲音柔和下來。
殷蕪沒有過來,反而将頭埋進了衾內,瘦削的肩緊繃着,也不說話。
百裏息撩開床帳,讓外面的燭光落進帳子裏,伸手将殷蕪拉了過來,她身上擁着的被子滑落,那張滿是淚水卻強忍難過的臉露了出來,幾縷青絲貼在如玉的肌膚上,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擡起殷蕪的臉,直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實生氣。”
聽了這話,殷蕪本就濕漉漉的臉上淚意更重,她不想看百裏息了,想要別開臉,百裏息卻不許,他道:“我生氣不是因為你殺了何貴,他死了我依舊能查到京城的主使,我氣你什麽都不同我說,反而自己去涉險。”
殷蕪軟唇微張,眼中有些驚訝,聲音也悶悶的:“我殺了何貴你也不生氣?”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聲淅瀝,穿進屋內便聽不真切。
百裏息靜默片刻,緩緩握住她的一縷墨發,嘆息一聲,“蟬蟬,我既然貪了你,便會護住你,你想殺的人我替你殺,你不必偷偷摸摸瞞着我。”
殷蕪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可仔細一想他的話,便猜出他已查清了何貴的事。
她想瞞着的事,到底沒能瞞住,她不希望別人知道殷臻曾被那樣對待過,即便這個人是百裏息。
她有些難過。
看着紅了眼的殷蕪,百裏息凝視着她的杏眸,輕聲問:“蟬蟬,何貴只是其中一個,你要報仇怎麽能只殺一個呢?”
殷蕪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卻見他眉目疏淡冷漠,“還有十三個人,我幫蟬蟬殺掉好不好?”
殷蕪依舊有些遲鈍,便聽他徐徐善誘道:“那十三個人也該殺,我幫蟬蟬殺了吧。”
這次她終于聽明白了,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病恹恹地點了點頭。
百裏息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靈鶴宮內燈影搖曳,她跪坐在孟九郎已經冷了的身體旁,滿身滿臉的血,擡頭對他說“息表哥,蟬蟬殺人了”。
她那時中了醉花陰,神志不清,可害怕脆弱卻是真實的。
今夜她也殺了人,卻一直緊繃着。
其實心裏……是害怕的吧,只是見他生氣,便不敢同他說自己的害怕。
心底那一點不悅徹底散了,他熄燈上榻,道:“蟬蟬過來。”
殷蕪僵硬了片刻才過來,她才沐浴過,身上帶着好聞的梨花香,只是身子有些涼,百裏息的手放在她的後頸,将她帶進自己的懷中,輕輕撫摸着她的發,淡聲問她:“殺人害怕嗎?”
懷中的少女沒說話,只是雙臂抱住了他,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前,身體微微顫抖,終于哭了出來。
百裏息沒說話,靠在背後軟墊上,眼睛落在床頂幔帳上,無聲嘆了一口氣。
他輕撫着殷蕪的背脊,試圖安撫她,殷蕪卻哭得越來越厲害,将他的衣襟都哭濕了。
“我想娘親了……”她聲音顫抖沙啞。
殷臻死的時候她應該五六歲?那麽大的孩子會記得那麽多事嗎?
“娘親死的時候滿身的血都流盡了,她說不能陪着我了,她很抱歉。”
百裏息于是知道殷蕪是記得的,還記得很清楚。
記得殷臻是如何死的,記得殷臻之前經歷了什麽,所以能認出何貴,還親手殺了他。
百裏息的情緒向來內斂,覺得世間萬物皆有法則,不必過分執着,此時卻似乎體會到了殷蕪的悲恸。
他輕輕拍着殷蕪的背脊,輕聲哄道:“會幫你殺了他們的,莫哭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殷蕪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百裏息将她放回枕上,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她的臉,摸到了一片濕漉。
唉,真可憐。
百裏息垂眸看了她一會兒,将心底那點情緒強壓了下去,他不該有太多的情緒,他應該像個神像,不悲不喜。
可惜從他對殷蕪起了貪心開始,似乎就做不到了。
不止他做不到,對殷蕪來說,只怕也容易耽于這鏡花水月的溫存中,難以脫身。
她今日沒戴耳墜,白潤耳垂上的耳洞幾乎難以看見,但那耳洞是真實存在的,并且一直都會在。
百裏息想摸她的臉,手卻懸在半空許久沒動。
他後悔了。
不該碰她的,那日在浴池邊,就應該把她打暈,把她鎖在靈鶴宮裏,等一切處理好就把她遠遠的送走。
埋藏在身體裏的欲|望看似平息了,卻只是蟄伏,越是壓制越要反噬,又是天煞孤星天狼照命,按照馮南音的話說,就是身命疾厄,不得善終。
她和自己牽扯上,也不會有好結果,還是早些将冠州的事情處理好,早些送她走。
*
神廟內,劉升青踢翻了前來禀報的屬下,怒道:“那麽大個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再去給我找,把何貴給我找到!”
這幾日劉升青做夢都能夢見殷蕪那張絕色的臉,他想瘋了!
神廟內雖然有不少侍奉他的女子,可和殷蕪一比,就都變成了庸脂俗粉,根本無法入眼了。
那小娘子雖然是個少|婦,不夠幹淨,卻依舊是少女的神态體型,又有那樣的姝色,他願意出千金買她一年。
這事他專門讓何貴去辦的,前些日子何貴也說有了眉目,雖未說具體細節,卻信誓旦旦這兩日就能将人送進神廟裏。
可他左等右等,不但沒等來那小娘子,何貴也不見了。
真是急煞人也!
又尋了幾日,依舊沒有何貴的消息,偏偏那汐州來的白家夫妻又要離開,眼見到嘴的羊肉要飛了,劉升青也顧不得陸文荀的算盤,準備派人在路攔人,把那小娘子的丈夫殺了,将她擄回來,到時候可就不是一年兩年了,他想占多久就占多久,到他膩了再說。
神廟中有他自己的心腹,也有百裏家派來的人,這事兒劉升青自然得秘密去辦。
他讓劉升榮親自帶了一隊人出城,心想不過是個商隊,那小娘子定然逃不出他的掌心。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劉升榮來送美人,心中因急色而生怒氣。
“都是廢物,養了一堆廢物。”他罵了一句,正要再派人出城去尋找,忽聽見有急迫的腳步聲靠近,便以為是得手了,誰知進門的卻是看山門小童。
“大神官不、不好了!有人把神廟圍住了!”小童雙腿打顫,急急禀道。
“圍住了?誰敢圍住神廟?活膩煩了!”劉升青一甩袖,大步出了殿,要去看看誰的膽子這樣大,敢圍了他的神廟?他背後靠的是百裏家,冠州是他的天下!
他才出殿門未及遠走,便看見一片金光粼粼,竟是穿着金甲的軍隊!
隊伍之前站着一人,那人身着白袍,容貌俊逸,不正是他要殺的白黎?
縱然劉升青高傲自負,此時也知道害怕了,色厲內荏喊道:“我乃是神教所封的冠州大神官,你們誰敢動我!”
“抓起來。”
“大膽!即便我派人殺你,也可因我大神官的身份而免于被罰罪,我受命于大祭司,代神教傳揚教義,你們是要反了不成?”劉升青喘了一口氣,喝道,“還不快快退下,否則我将此事禀明大祭司,将你們統統族滅!”
劉升青以為說了這番話,面前這些不管是雇來的軍隊,還是府兵,都會怕得不行,誰知那些金甲侍衛竟然毫無表情波動。
“我就是神教大祭司,你若有事要禀,現在就可以說。”百裏息鳳目微冷。
劉升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雙腿軟得面條一般,人終于癱坐在地上,讷讷道:“你……你怎麽會是大祭司?”
“看來你無話可說,那便走吧。”
*
在冠州十多日,百裏息明察暗訪,以極快的速度掌握了大量陸文荀和劉升青的罪證,又以打通汐州奴隸販賣這個餌,釣住了陸文荀,從陸文荀處摸清了冠州黑市是怎麽販賣奴隸,以及有哪些官員參與其中。
如今收網,所有在他名冊上的人均押入大牢,只等畫押判罪,幾十個死罪是免不了的。
等抓完要抓的人,處理完相關事宜,夜已深了。
百裏息回院時,主屋內燈還亮着,窗牗上映着個窈窕纖細的影子,他站在門口,見殷蕪正專心繡東西,凝了片刻才進去。
她穿着一身淺粉的寝衣,頭發披散着,神色有些倦怠,百裏息摸了摸她的臉,問:“怎麽還不睡?”
殷蕪下榻接過他的外衫,輕聲回道:“睡不着,便等等你。”
今日他殺了人,身上沾染了血腥氣,讓殷蕪先歇下,便繞過殷蕪出去沐浴。
屋內只剩她自己,殷蕪怔怔回到軟榻上,手中的繡活兒也做不下去。
那夜百裏息雖然安撫了她,之後卻與她疏離起來,更是再未與她親近過,之前雖說不會真的做到最後那步,可殷蕪能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愉悅的,如今百裏息卻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殷蕪思來想去,推測還是因為何貴。
百裏息親眼見到她殺何貴,大概會覺得她心狠手辣吧。
*
半個時辰後,百裏息沐浴後回屋。
燭光搖晃,将榻上少女的影子拉長,她生得那樣美,只是眉目含愁,唉聲嘆氣,發現他進了門,卻立刻換了笑容迎上來,“忙了一整日累不累,蟬蟬幫大祭司捏捏肩可好?”
“不必,夜深安寝吧。”他淡聲。
那雙杏眸黯淡下去,失望之色明顯,卻又極力掩飾着,抿唇“嗯”了一聲。
兩人躺在床上,中間隔着一臂的距離。
連着幾日百裏息早出晚歸,殷蕪已經很久沒和他好生說話了,此時便沒話找話,想探聽探聽百裏息的心思,她一會兒說冠州的氣候好,一會兒說劉升青真是壞透了,一會兒又問汐州是不是真富得流油。
可不管她說什麽,百裏息都是一兩個字應付過去,并沒有聊下去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悶悶住了口。
她心中有事便睡不着,翻來覆去烙餅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傳來麻雀的叽喳叫聲,竟是天要亮了。
翻了個身,正要再試着入睡,卻被百裏息扯進懷中,他閉着眼,聲音有些沙啞,鼻音也有些重:“翻騰了半夜,到底還睡不睡?”
“馬上就睡。”殷蕪小聲。
可依舊沒有睡意,她想問百裏息疏遠她的緣故,卻又不敢問。
他的懷抱帶着青竹氣息,如同他這個人,冷、孤、傲。
即便是兩人肌膚相親的時候,殷蕪也會因他的孤傲而緊張,即便他的鳳目染了欲|望,也依舊讓殷蕪覺得遠不可及。
“到底怎麽了?”百裏息睜開眼,床帳已透進淡淡的青色,眼前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層朦胧的虛影。
她猶豫半晌,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大祭司在生蟬蟬的氣嗎?”
“我為何生你的氣?”
“因我殺了何貴。”
“殷蕪。”他喚她的名字,冷寂的眸子看着她,“等冠州的事情了結,我會放出你重病不治的消息,将你送離旻國。”
“為什麽?”殷蕪驚得坐起,她現在不能被送走,若離開旻國,她還怎麽報仇?
百裏息緩緩坐起,純白的寝衣有些松垮,俊美無俦的臉被鍍上一層淡青色。
“我确實生氣,卻不是生你的氣。”
“那是生誰的氣?”
“生我自己的氣。”百裏息忽然欺身過來,兩人氣息交纏,殷蕪清楚看到了那雙鳳目裏的惱意。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