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長夜漫漫, 吃過晚飯,有人提議去附近一家清吧坐會兒。
顧宥缦帶着攝影包,東西貴重, 想着回去還要和周惟深打個電話, 便開口要推辭。
她道:“我這東西太多,不方便,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随緣相聚才更難得。華明智和她因為國博會結識, 一年到頭各忙各的, 不虛以客套,年節也不見得留句問候, 雖然惺惺相惜,每年也不過國博會這幾天打個照面。
他問:“你回去有什麽事嗎?”
“倒也沒有。”
他挽留說:“那就一塊來吧, 這麽早回酒店也只能回去玩手機, 不如一起去坐坐, 聊聊天也好。”
他起身要給顧宥缦拎包, 顧宥缦攔下了他, “我自己來吧。”
“你別跟我客氣。”
“真不是客氣,相機也就算了, 裏面的卡很重要, 我自己背着放心。”
見她堅持,華明智也只好作罷。
在朋友再三邀請下, 顧宥缦推脫不過,還是跟着去了清吧坐坐。
忙于生計奔波後, 她很久沒有來這種消遣打發時間的地方了,不同于酒吧的嘈雜釋放, 清吧只有駐場歌手唱着慢歌,露天卡座舒爽清涼,特制雞尾酒小酌怡情。
氛圍到了,和一群人聊了會天,從工作到家庭,講講過去一年的經歷,打開了話匣子,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回酒店時顧宥缦才感覺頭稍稍有點暈。
她将攝影包扔在沙發上,躺倒在了床上。
想起還沒回周惟深視頻,便又拿起手機打了個視頻回去。
她有點困了,通話鈴聲響了十幾秒還沒有接通,她便閉上了眼睛,想着眯一下。
這一眯,意識就渙散了,直到聽到有人叫了幾聲:“老婆,老婆?”
意識被從睡意中拎了出來,她用力睜開黏連的眼皮,側過身,看向手機裏的周惟深。
她臉頰發紅,眼神渙散游離,美而慵懶,狀态不同往常。
周惟深正抱着寶寶接通了電話,在沉默片刻後,他說:“喝酒了?”
“嗯?”顧宥缦努力睜開眼睛,反應了一下他說的話,“對,和朋友喝了一點,沒醉,就是走了一天有點累了。”
紅暈都染上了她的眼皮,說沒醉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信了。
周惟深眉眼微垂,靜靜地凝視着鏡頭這邊的她,良久未動,直到寶寶哭了一聲,他哄了哄寶寶,又調整了一下抱姿,換了個手拿手機。
聽到寶寶的不爽利的哭聲,比洗冷水澡還有用,顧宥缦瞌睡霎時就醒了,她睜開了怎麽都睜不開的眼睛,敏感問:“西西怎麽了?”
“沒事,就是鬧覺。”
顧宥缦拿了兩個枕頭墊在身後,坐起身道:“老公,你轉一下鏡頭,我看看西西。”
周惟深将手機攝影頭又對向了寶寶。
寶寶醒了,正睜着一只眼睛滴溜溜地四處看着,看見了手機裏的媽媽,她充滿了疑惑,小手一張一張想要抱抱。
對上寶寶的目光,顧宥缦心都要化了,柔聲道:“西西,今天在家裏乖不乖呀?”
月嫂在一旁回答:“太太,西西這兩天活潑得很,想媽媽了,晚上都要先生抱到你睡覺的位置躺着才睡得着。先生這兩天也可辛苦,胳膊都沒怎麽放下來過。”
“啊?”
周惟深淡淡道:“沒有她說的那麽嚴重,寶寶挺乖的,你在外面好好工作,不用挂念家裏的事。”
見他一臉疲色,顧宥缦心軟起來,原本是定了後天上午的飛機回鹿海的,想了想,顧宥缦改了主意,“老公,我還是明天下午回來吧。”
“你那邊忙完了?”
“明天半天差不多了。”
“好,幾點的飛機,我去接你。”
“等等,我看看啊。”
顧宥缦打開了買票軟件,看了下明天的機票。
機票比提前買貴了近一倍,加上改簽費夠一個往返了,但想到他一個人在家裏帶着寶寶,她也想寶寶了,還是咬咬牙退票改簽。
第二天下午五點十五,飛機降落在鹿海市蒲鸫機場。
顧宥缦推着行李走出接機大廳,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了周惟深。
她擡起手揮了揮,正想喊他,周惟深先走了過來。
她笑道:“怎麽就你一個人,阿龍呢?”
“他有事,出去了。”
“那今天周總得給我當司機了?”
“嗯。”周惟深說,“我訂了餐廳,晚上我們在外面吃吧。”
“在外面吃啊……”顧宥缦有些猶豫。
看出了她的遲疑,周惟深問:“怎麽了?”
“我想西西了,想回家先看看她。”她說。
只是略微停頓了一秒,周惟深無有不可地點頭,“好,那回家吃。”
他一只手拎着她的攝影包,另一只手接過她的行李箱。
顧宥缦抱着他遞來的鮮花,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的胳膊,高高興興分享道:“這次去國博會,見了很多朋友,小聚了一下,我一直覺得我一個人挺獨的,這麽一聚才發現原來我不知不覺竟然認識這麽多業內朋友了。”
“那玩得還開心嗎?”
“當然開心。”她感慨,“就是很想寶寶,以前晚上一聽到她哭了,就覺得頭都要炸了,突然晚上能安安靜靜的睡一覺了,半夜用不着喂奶了,好不習慣。”
“寶寶也很想你。”
“我知道,我一直覺得我們家西西太能鬧了,昨天晚上和幾個有孩子的朋友聊了一下,發現大家都一樣的,剛生下那幾個月,晚上都睡不了覺,還有的寶寶從生下開始一直生病,這樣一比,我們西西能健健康康的,已經很省心了。”
上了車,系了安全帶,顧宥缦依然三句話不離寶寶。
周惟深今天卻異常的沉默,只不時點點頭,“嗯”一聲,附和她說的話。
後知後覺出些異常,她話音漸落,看向了他。
他目光直視前方,薄唇緊抿,把在方向盤上的手露出一截光潔手腕。顧宥缦驀然發覺他今天出門竟然沒有戴手表。
“惟深,你怎麽了?”她疑惑問。
周惟深回過神看她,“沒事。”
剛剛光顧着說寶寶,此刻更覺出些不對勁來。往常若是來機場接她,他該要笑着抱着她好好親一親的,可今天他似有些情緒不高,心不在焉的。
想起他說訂了餐廳晚上出去吃飯,想他可能是因為計劃被打破了不高興,顧宥缦傾身道:“惟深,我們還是出去吃吧,寶寶回去也能看着,我們倆好久沒有在外面吃過飯了。”
聽了她這話,他那出走的情緒這才好似回溫起來,嘴角露出了些淺淡笑意,“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他訂了市中心的一家中餐廳,早早預約了包間。
顧宥缦将行李就放在車裏,挽着周惟深的手朝餐廳裏走去。
之前在飛機上看手機上下載的電視劇打發時間,她戴了一副防藍光的平光眼鏡,這會兒還沒摘,長發垂散着,風一吹變得慵懶散亂,高腰牛仔褲搭高領春季白色毛衣,看着像大學生似的。
周惟深穿着也簡單,POLO衫和西褲,但氣質不凡,一眼便叫人看得出非富即貴。
進餐廳時,顧宥缦松開了挽着周惟深的手,低頭去看震動了一聲的手機消息。
他眉頭微皺,又轉身來拉她手腕。
服務生在前方引路,顧宥缦側身躲了下他的手,戲谑道:“周總,你都有孩子了,還在外面和我這麽拉拉扯扯,不好吧?”
忽然吃到了瓜,服務生難掩震驚地回頭看了一眼。
周惟深不發一言,強硬握上了她的手指,十指扣緊。
“周總,我是正經人,你不要這樣子。”
她作戲上瘾,甩了甩他的手。
周惟深拉着她手将她拽到了身前,推着她肩膀推進了包廂。
服務生看不下去了,打抱不平道:“先生,這位女士不願意你碰她,您不能這樣子。”
周惟深斜睨一眼,開了口,語氣很淡,“她就是我老婆。”
“誰是你老婆,你不要亂講,周先生,你自重!”
顧宥缦還演上瘾了,回身推着周惟深,直到被他摟着腰按進了懷裏。
他語氣很沉,“缦缦,別鬧。”
聽出他真有些較真了,顧宥缦朝不知如何是好的服務生笑了一下,輕輕擺了擺手。
看明白了,原來是小情侶鬧脾氣呢。
服務生失笑退了出去。
包廂門合上了,他環着她的手卻依然沒有松開。顧宥缦側頭去看他表情,好奇道:“生氣了?”
在一起快一年了,她還沒見過他生氣是什麽樣子,哪能不好奇。
心口壓着一座活火山,硝煙彌漫,蓄勢待發,他又硬生生将這座火山按下,松開了緊環着她的手,平靜道:“沒有。”
顧宥缦若有所思,比起他是真沒有生氣,倒更信他生氣就是這幅硬邦邦的樣子。
她坐去了餐桌旁,沒一會兒,菜上桌了。
中午只随便在機場吃了點快餐,這會兒正好餓了,她一邊回着工作上的信息,一邊舉着筷子吃着菜。
周惟深遞來一碗湯給她,“吃完了飯,回去再忙吧。”
邊吃飯邊工作确實不像樣子,顧宥缦索性放下了筷子,“有家雜志編輯找我,我和人家先聊一下,你先吃。”
回了幾句消息,那邊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顧宥缦起身走去了另一側窗邊接電話。
約莫是同她賀喜,顧宥缦笑着回答着:“沒有沒有,是我不喜歡辦酒,所以也沒有擺宴席,真不是不邀請大家。”
“嗯,我已經出月子了,正常工作。好,這好說,別說下半年,我上半年工作也還沒開始安排。嗯,肯定先考慮和你們合作。”
周惟深手機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人,是周晏川,指尖一滑,挂了電話,長按電源,連手機一并關機了。
接完電話走回來,她看見周惟深正一個人緘默地面對一桌菜。
她放下手機,稀奇問:“你怎麽了,怎麽總感覺你今天不太開心的樣子?”
“沒,吃飯吧。”
見他面沉如水,食欲不高,她側了側頭,認真道:“你要是說‘沒什麽’,那我就真當沒什麽了,但你要是有話想說,我們之間還是直說,好嗎?”
他看着她,字句說得很慢,“我只是,感覺我們之間的相處方式變了。”
顧宥缦仔細回憶了一下,剛認識的時候他們相敬如賓,熱戀期黏黏膩膩,現在寶寶都有兩個月了,自然而然也就從熱戀期過渡到平淡期了。
她不太明白他想表達的點,直率道:“這很正常,以前我們是戀人,現在是家人,相處方式當然會不一樣。”
“我是家人,寶寶也是家人,我和寶寶在你心裏是一樣的嗎?”
她好笑,“你還和寶寶争寵啊?你和寶寶當然在我心裏是一樣的。”
周惟深搖頭,“可在我這裏不一樣。缦缦,家人就是家人,愛人就是愛人,愛情和親情是不一樣的,這就是兩種感情,它不會交替,也不能交替。”
顧宥缦意見不同,“可愛情和親情是可以并存的啊,你是丈夫也是家人,我我和你之間已經就像左手和右手,難道還要客客氣氣的相處嗎?”
這不是争執,只是讨論。
至少顧宥缦是這麽覺得的。
見她堅持,他眼神裏流露出了一絲哀哀傷,“缦缦,愛情就是愛情,親情就是親情,如果愛情變成親情了,那只能說明坐在愛情這個位置上的人變了。”
還是頭一次聽這種要将所有感情界限分得清清楚楚的理論,人又不是機器,父母子女尚且會吵架割席,哪會有一成不變的感情。她沒辦法說服他,他的那一套西方主義理論也沒辦法讓她理解。
從小到大,她所看到的夫妻最後都是依照家人的模式相處。
父親和繼母,大姐和大姐夫,親生母親和操持打理的再婚家庭,不都是按照家人的分工相處。
夫妻倆個十年如一日黏在一塊,那才是稀罕事吧?
冷靜下來想想,她發覺了他的潛臺詞,她不确定他真是那個意思,還是她多想了,因而語氣微妙,“惟深,難道你覺得我對你不是愛情了,我心裏愛情的位置上裝了別人了嗎?”
他同她對視着,眼裏神色不明,他說:“我不知道。”
顧宥缦自認為不是容易感情外露的人,在他面前她已經拿出了她近百分百的愛意了,可他饒不知足,簡直比孩子還難哄,絞盡腦汁,最後擠出四個字,“你簡直,無理取鬧!”
她語氣生硬,拿起筷子道:“吃飯!”
都說小別勝新婚,他們這一頓飯卻吃得太過沉默。
越吃越委屈,越吃越來氣。
飯也吃不下去了,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按,道:“周惟深,我們還是說清楚,你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心裏有人了是嗎?”
他推開了椅子,走到了她身邊,顧宥缦瞪着濕潤的眼睛看着他,做好了和他掰扯一二的打算。
他卻俯下身,将她摟緊了懷裏。
“幹什麽?”她推了推他,咬牙切齒道,“你不是覺得我心裏有別人了嗎?你還抱我幹什麽?”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他啞聲低低說着,“是我胡思亂想。”
懶得再同他費口舌掰扯是非,顧宥缦伸手環下了他的脖頸,附唇堵上了他那張冷冰冰的嘴。
他薄唇抿着,牙關不開,顧宥缦氣急咬了他一口,這才獲得了“通關文牒”。
唇舌的勾纏像一場戰役,她氣勢洶洶領兵上陣,敵方将領卻兵困馬乏,全然沒有應戰的意思,直到她“上下其手”,拽開了他的褲帶,伸手向下。
他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啞聲道:“這是飯店。”
箭在弦上,攻城在即,她說:“去酒店。”
結了賬,開車直奔最近酒店。
房門一合,還不待她做做思想準備,他彎下腰,握着她脖頸便吻了下來,哪還有适才的懶怠疲乏,将她吻得神魂颠倒,連連倒退,最後撞上了床。
燈沒有開,室內一片漆黑。
他的吻像烈火卷襲的火舌,燎上她的身軀,燎起無邊的情.欲與愛意。
标記似的吻落在她脖頸上,鎖骨上,吮得她發疼。
平靜似冰的眼眸已經翻湧成極沸的水,簡直要将她煮熟了拆吃入腹。
“周惟深......停一下……”
“你叫我什麽?”
“......惟深。”
“不對。”
“......嘶,疼啊!”她意識潰不成軍。
“叫錯了,要挨罰。”
“老公?”
“再想。”
這也不對?!
顧宥缦要瘋了,胡亂一氣喊了起來,“甜心,寶貝,親愛的……疼疼疼!”
她掩着發疼的胸口,絞盡腦汁回憶他們以前還有什麽稱呼,過往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重播放映。
她後知後覺,他想要的或許根本不是一個親昵稱呼,而是态度。
她是一個,很不注重儀式,很能湊合的人,他卻是一個儀式感滿滿,日子過得細致入微的人。
他這樣龜毛的少爺,偏偏娶了她這榆木疙瘩。
頓時沒脾氣了。
“少爺,”她松了手,彎腰屈膝,輕捋着他發根,斜坐上了他大腿,摟着他脖頸道,“別生氣了,你生氣我心疼。”
“騙子。”
“真的。”她抓着他手放在了心口,道,“你摸摸,我心都碎八瓣了。”
“……”
楔得太緊,她小腹發漲,略微動了動,眉眼彎彎笑道:“我都讓了你這麽多寸了,你也讓讓我,好不好?”
他一言不發,只是用行動證實着占有欲和小肚雞腸。
深明大義都是假的,想到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和別的男人吃飯喝酒,談笑風生,他氣得睡不着吃不下,都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