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老婆, 來,我給你拍幾張照片。”
從矮梯上下來,他從她手上接過了相機。
自從肚子大起來後, 顧宥缦已經許久沒有暴露在鏡頭下過了, 她将相機交給他,有些不自在道:“可是我現在不好看。”
因為水腫, 她看起來胖了一些了,又因為黃-體酮升高,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每天早上醒來, 她都在“我要胖死了”和“我要禿掉了”兩者之間不斷猶疑徘徊。
又清楚這都是孕期的正常表現, 因此時常纾解自己,等到生完孩子就好了。
“我老婆什麽時候都好看, 以前好看,現在也很好看, 好看到我怎麽看都覺得喜歡。”他環過她的腰, 将她帶到了沙發處。
男人說起情話來, 真是招架不住。
看他的鏡頭湊近, 顧宥缦擋了擋, “別拍這麽近。”
“好。”他往後退了幾步 。
顧宥缦放下頭發,趴在沙發上, 看他的鏡頭。
周惟深連拍了幾張, 又換個角度站起來拍她。顧宥缦直起身,胳膊搭在椅背上, 笑着看着他。
裏裏外外拍了好幾張,他們又走到聖誕樹下, 讓女傭拿着相機拍了一張合照。
照片越拍越上瘾,怎麽拍也拍不夠, 總想再多記錄一些,留下的瞬間再多一些。
她從前很少用相機拍人,認為如鮮花般盛開又凋零才是生命常态,如今卻希望這朵花能開得越久越好。
整理相機包時,又看到了一個拍立得,顧宥缦換了一盒相紙進去,道:“惟深,你坐過來。”
男人坐到了她身邊,小狗們也跟着挪了過來。
顧宥缦彎腰抱起了小臘腸狗,杜賓蹲在周惟深膝邊,眼巴巴看着,顧宥缦調轉鏡頭,手肘杵了杵周惟深,道:“過來一點。”
他攬住她肩膀,小臘腸趴在他們腿上,杜賓也側了側頭,立起的耳朵高高豎着,偏着頭入了鏡,她按下了快門。
“呲呲”幾聲響,相紙從相機下方出來了。
周惟深湊過頭來看,兩條狗狗竟然也湊過頭來看。顧宥缦戳了戳它們,好笑道:“看得懂嗎?”
“老婆,這張照片我收着了。”周惟深拿過了膠片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
他起身,從身後抽出一個錢包,錢包一打開,顧宥缦掃一眼就看見了照片袋裏的一張小證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面容還很青澀稚嫩,長發披垂,笑容也腼腆,狹長的開扇眼皮收束于眼角,抿着一個笑容。
她起先沒有認出這是誰,腦子裏“嗡”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發覺這張照片很是眼熟,在他就要收起錢包的時候,她想起來了,震驚問:“你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你猜。”他合上錢包,不給她看。
顧宥缦滿心驚喜,伸手來夠,“我先看看!”
周惟深高舉起了錢包,“不行。”
“什麽不行!你藏着我照片幹什麽?”
“我喜歡。”
“快點給我!那是我照片!”她站起來想要去搶,周惟深也站了起來,她踮腳想要去摘,周惟深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給顧宥缦氣死,“你少耍流氓!”
“這是我老婆照片,又不是你老婆照片。”
他還頗為有理。
顧宥缦被他氣笑了,實在搶不到,只能作罷。那天晚上睡前都沒忍住隔着枕頭給了他邦邦兩拳,又是氣惱又是喜出望外的開心。周惟深不容她反抗地将她圈進了懷裏,确保她晚上沒辦法爬起來“偷”他錢包。
第二天一大早,顧宥缦還在睡夢中,隐隐聽到了有人進門的聲音。
她迷迷瞪瞪坐起來,抓了幾下頭發,看向床尾狗窩的位置,發現兩條狗也不在房間裏了,倒是門外有“扒拉扒拉”的蹄子聲。
不知道發生什麽了,她穿上鞋子,披上外套,走出房間去看。
一開卧室門,一群金發碧眼的大高個們就和她撞上了眼。
她反應過來,是周惟深的朋友來了。
他的朋友們十分給面子,一看見顧宥缦便大喊起來了:“Vinson,你為什麽要把天使藏在家裏?”
“嗨!你就是惟深的妻子吧?”
“上帝啊,我以為我看見真的精靈了!”
周惟深穿着居家服,沒有收拾的發型也懶散地耷着,正抱臂同人說話,聽見聲音,便轉頭看了過來。
不待他先介紹,他的朋友們就先張開手臂迎了過來,熱情地同顧宥缦擁抱、問候。
顧宥缦在懵逼和迎客之間恍惚了一下,被動地挨個接受了一群人的擁抱。
所有人裏個頭最高,穿着一件棕色皮夾克的就是曾經和顧宥缦通過電話的博納德。他帶了一個紅發藍眼的女孩,介紹是他的未婚妻,多蘿西娅。
除了這兩位,還有兩個自稱是周惟深曾經在Grundschule的同學,艾達和朗德,用中文來說,就是小學同學。
大家穿得都很随意,一件襯衫,一件厚外套,一條牛仔褲,帶的東西也很實在,除了包裝好的禮物,還有一大塊用塑料袋裝起來的菲力牛排,罐頭,還有人是拎着一袋子黑炭的。在和顧宥缦打完招呼後,便放東西的放東西,集體在地毯上坐了下來。
西方人似乎就是和沙發過不去,沙發下的地毯是用來坐的,沙發是用來躺的,如果要他們規規矩矩在沙發上坐着,那是不可能的。
沒有人看手機,男人們自發地開始折騰起了烤爐和烤碳,女孩們招呼着顧宥缦過去聊天,女傭則在開放式的西式廚房準備着水果和甜品招待客人。
見有女傭招呼他們,顧宥缦起身笑着道:“我先去洗漱,大家随意。”
周惟深走過來摟了摟她,低聲同她商量:“老婆,我待會和朋友喝一點酒,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顧宥缦擡頭輕聲說,“這裏應該有好酒吧,你拿出來和朋友一起喝吧。”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謝謝。”
顧宥缦趁機談要求,“待會我也要喝一點。”
“一點點?”
“一杯。”
“不行。”
“半杯?”
“三分之一。”
顧宥缦杵了他一下,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她換了睡衣,穿了一條日常的針織裙搭寬松的波西米亞風厚披肩出來,聞到一股香而濃郁的烤腸味道撲鼻而來。
廚房通往後院的門打開了,幾個女孩們搬着藤椅圍坐在小烤架旁烤着烤腸。
小臘腸和杜賓在旁邊饞得口水都快淌出一條河了。
見顧宥缦走出來,她們打量她片刻,誇贊道:“尤曼,你這條裙子真好看!”
“真的嗎?”顧宥缦低頭看看。
因為懷孕,她身材也走形了,腹部被撐得高高的。
“真好看!”多蘿西娅道,“你為什麽懷孕了還這麽瘦?你平常都不吃東西的嗎?”
顧宥缦被逗笑了,“當然不是,其實我已經胖了很多很多了。”
“那你實在太瘦了,你們中國人都這麽瘦的嗎?”
她說這話時不是刻意逢迎,顧宥缦從她那目光中看得出她是實實在在的疑惑,便解釋了一下原因。
顧宥缦在國外待着的那幾年幾乎沒有什麽身材焦慮,哪怕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控制一下體重了,還是會有人一見面就說你太瘦了。
和她們聊了一會兒,想到今天就是周惟深的生日了,顧宥缦問:“你們知道哪裏有蛋糕店嗎?我想給惟深訂一個蛋糕。”
“今天是聖誕節,蛋糕店肯定都停業了,不如我們自己做吧!”多蘿西娅提議。
“自己做蛋糕?”顧宥缦對自己手藝并不信任,猶豫着,“但是我不太會下廚。”
“沒關系啊,我教你!”另一個叫艾達的女生熱情地說。
周惟深上來的時候,女生們已經研究起打奶油了。
顧宥缦在一旁插不上手,只能遞遞工具,偷偷嘗一個水果。
男人們從地窖搬着酒上來,問:“你們在做什麽呢?”
“在做蛋糕。”顧宥缦道。
周惟深将酒放茶幾上,走近問:“你要做蛋糕嗎?”
顧宥缦有些微窘:“可能不太好吃。”
“只要你做的我一定喜歡。”他握住她沾了奶油的手指親了親。
朋友們見他倆旁若無人地撒狗糧實在受不了了,噓了一聲,搬着酒紛紛往後院去了。
庭院裏烤着烤腸,屋內吧臺餐桌上擺着水果和點心,幾個小姑娘嘀嘀咕咕在商量做甜品,男人們一邊腌制着牛排,随意聊着這一年裏的近況。
沒有人玩手機,大家好像都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
顧宥缦幫着兩個小姑娘打下手,不時遞遞黃油和綿白糖,家裏的奶油攪拌機也壞了,只能手動用打蛋器打奶油,這種費體力的活就交給了男人去做,只見幾個男人舉着打蛋器,對着混合好的奶油材料揮舞着胳膊,“嗵嗵嗵”地響。
除了做蛋糕,她們還會做餅幹,顧宥缦看得目不暇接,只覺得廚房實在太複雜了,不是她能輕易涉足的地方。
大家熱熱鬧鬧的,就像是一家人。
顧宥缦明白了周惟深為什麽想要來奧地利過聖誕節,對他這樣一個從小在海外長大的孩子而言,聖誕節的意義不言而喻。和愛的人過重要的節日,大抵這就是幸福。
夜幕來臨,備好的蛋糕胚子也要擠上奶油了。
顧宥缦在兩個小姑娘教導下,小心翼翼地用奶油刀将蛋糕磨平,又用奶油擠上了圖案。
插上蠟燭,熄滅了燈。
在昏暗的室內,幾根蠟燭照耀着微黃的暖光。
大家拍着手笑着唱着生日歌,顧宥缦笑着和周惟深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起哄叫他們一起許願望。
願望一許,她的周先生今年就二十八歲了。
周惟深将蛋糕端向她,道:“老婆,你幫我許個願望吧。”
“我啊?”她指了指自己。
周惟深點頭。
想了想,她閉上眼睛,雙手交握,過了會兒,她睜開眼睛看向周惟深。
他輕聲問她:“許了什麽願望?”
她只笑着搖頭,“說了就不靈了。”
“好吧。”他作勢遺憾,顧宥缦杵杵他,哭笑不得地讓他也稍微收斂一點幼稚的本性。
在朋友吆喝聲中,兩個人同時湊上前,吹滅了蠟燭。
室內燈光一暗,随即主燈亮起,禮花槍響了,噴出了大片的彩帶。
“Happy birthday!”
“Merry christmas!”
顧宥缦驚得捂住了耳朵,反應過來又笑了。
餐桌上擺着烤腸,牛排,火雞和土豆沙拉還有濃湯和甜品,坐滿了一桌人,禮物堆積到了凳子上,大家紛紛讓周惟深拆禮物。
他笑着看向顧宥缦,問她:“你給的禮物呢?”
她催促,“你先拆大家的禮物。”
奧地利人送的禮物很少有華而不實的,全是很務實的帽子、杯子、書籍、洗面霜,甚至還帶有小票,提醒周惟深這些禮物是在哪裏買的,不喜歡的話可以去退換。
顧宥缦都被他們這麽直接的送禮物方式驚到了。
她将很有嘻哈風的帽子戴在了周惟深頭上,帽檐朝後,看着就像是青少年,大家都看笑了。
周惟深配合她的捉弄,又問她:“老婆,我的禮物呢?”
顧宥缦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盒子,她打開盒蓋,遞到了周惟深面前。
紅色的絨質盒子裏立着兩枚戒指,男戒上那轉了一圈的玫瑰紋樣格外鮮明。
周惟深當即便怔住了,直到她溫聲說:“老公,生日快樂。”
朋友們起哄地吆喝了起來,她低頭握住了他的手,将戒指套進了他的手指裏,周惟深終于反應過來了,他張口,卻又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只能抱緊了她,紅着眼眶在她臉頰上用力地吻了又吻。
近一年了,他那心心念念了一年的戒指,終于戴在了他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