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震驚過後, 心裏說不上來是慌亂還是慶幸。
慌亂于連她自己都不想再提起的過去,卻早已被他知曉。
慶幸于或許正是因為“知道”,所以他從不提起, 也從不追問她的感情經歷。
她知道這之間有誤會, 應該要解釋,可她要如何和他解釋她與魏禹成的關系?如何提起被囚禁那三個月?
她要掀開結痂的傷口将血肉露給他看, 就為了證明她的清白和坦誠嗎?
不,她寧可不“清白”,不“坦誠”。
他已經決定裝不知情, 那她又何必上趕着反複提起這根刺, 不如糊塗一點,就這麽算了。
她離開英國, 用的是“逃離”的方式。
八月中旬,是外甥女唐歆可的生日。
小升初考試結束, 小姑娘邁入了小大人的行列, 青春期也如期而至。
顧宥缦最近收到顧靜姝發來的消息, 說的最多的就是女兒的叛逆, 說她學會了陽奉陰違, 頂嘴,摔東西, 不允許媽媽進她房間, 總之種種小事都能上升成大矛盾,給顧宥缦都看頭疼了。
生日宴那天, 周惟深遠在海外,無暇出席, 顧宥缦帶着他表示的心意登門。
她來得有些晚,已是下午。
來給她開門的是唐則桉, 她先禮貌叫了聲“姐夫”。
看得出今天是他女兒生日,他很高興,樂呵呵道:“三妹來了,剛剛你姐還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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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宥缦聞言朝屋內笑問:“姐,你又說我什麽呢?”
顧靜姝還沒說話,唐歆可先冒出了個頭來,歡天喜地喊道:“小姨!”
“可可,生日快樂,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禮物。”
她提起相機包晃了晃。
唐歆可“哇”一聲,跑了過來,開心問:“是相機嗎?”
“對,你去玩玩看。”她将黑色的相機包挂在外甥女肩膀上,眨了下一只眼,“你小姨父給你買的。”
唐歆可嘴甜地又隔空吆喝了一嗓子:“謝謝小姨父!”
“妹夫也來了啊?”顧靜姝走了出來。
顧宥缦進了客廳,放下包道:“沒有,他現在在巴塞羅那呢。”
客廳裏還坐着幾個唐歆可的小同學,起身也喊道:“小姨好。”
面對孩子,顧宥缦不自覺夾起了聲音,溫柔拍了拍她們腦袋道:“哎,不用客氣,都坐吧。”
“你們看,我小姨送了我相機!”唐歆可打開相機包,高興地喊了起來。
畢竟還是小孩,有點好東西忍不住就馬上拿出來炫耀,一溜小土豆都滿懷好奇地跟着她去研究相機了。
看那相機專業,顧靜姝問:“這不便宜吧?”
“沒事,周惟深買的,我就是出了個心意。”
“那你要替我們好好謝謝他,說不定以後我們可可也會當個大攝影師了呢!”顧靜姝笑着挽起她了手臂,道,“走,我們姐妹倆去房間裏說話。”
顧宥缦屁.股還沒挨着沙發呢,就被架進了房間,哭笑不得。
沒看見其他人來,她問:“爸他們呢?”
“爸今天去廠裏巡視了,說晚上過來,還有,顧以寧今天可是說會帶季明軒過來的。”
“季明軒?”她疑惑。
顧靜姝拍了她一下,“顧以寧那個未婚夫,季家季公子。”
“我沒見過他。”她道。
顧靜姝低聲同她八卦:“這倆年初就訂了婚,原本是說好八月份辦婚禮的,結果你猜怎麽着?”
“怎麽了?”
“季家人現在都沒點表示!我看這樁婚事怕是懸了。”
不清楚內情,對別人家的事也不多感興趣,顧宥缦只笑笑不接話。
關了卧室門,顧靜姝将話講回了她身上,問她:“你和周家那位領證也有三個多月了,你們倆就這麽一直異地分居着啊?”
外人的确并不知曉他們之間的相處如何,看到的只有他們夫妻兩個從第一天開始異地分居,名存實亡。
顧宥缦解釋:“他工作忙,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你說你這婚結的……”顧靜姝愁得皺起了眉頭,微怒道,“你說你這和守寡有什麽區別?”
看出了她是真心心疼,顧宥缦好笑道:“這算什麽守寡?只是不經常,偶爾還是會見面的,不天天待在一塊才有新鮮感,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那就是一盆花也看膩了。”
權當她自我寬慰,顧靜姝還是覺得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坐直了身子問她:“你在周家,你公公婆婆有為難過你嗎?”
“我住在外面,不常去那邊,還好。”
除了領證那天和送禮那天登了門,她就再也沒有去過周家了。
周家人心眼比篩子還多,表面一團和氣,背地裏各有各的龃龉。好在豪門大族都要面子,就是心裏編排她,對她不滿,也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講。她索性樂得裝糊塗,不滿就不滿,她又不看他們臉色過日子。
“有錢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你公公婆婆面子上待你過得去,那也還好。”說到這,她又嘆口氣,“這就是高嫁的不好,在別人家萬一被欺負了,娘家也幫不了什麽。”
“姐,二十一世紀了,不是封建社會,我又不是小孩子,被欺負了還不能反抗啊?”她彎唇笑笑,“況且,就算所謂娘家護得住,也不一定會護。”
顧靜姝嫁的就是門當戶對的唐家,可這麽多年,從結婚開始,顧立峰就沒給她撐過腰,她也從沒回家喊過委屈。
好不好全在人心,不在身份、地位。
心善的人家,有錢沒錢都會待兒媳好,心壞的人家,有錢沒錢都會擺譜給兒媳臉色看,而不想管的娘家,就算嫁的是流浪漢,也不會過問一句,說不定還要講講“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道理。
關起門來聊了幾句婚姻上的事,顧靜姝又說回了女兒。
她道:“缦缦,我最近覺得可可的叛逆期到了,以前她很乖,從不這樣的,你是她小姨,你說的話她聽,晚上你幫我跟她好好聊聊,問問她,是不是對媽媽有什麽意見了。”
見她這焦慮症又犯了,顧宥缦安撫她:“就是小姑娘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們好好溝通總能解決矛盾的,別這麽焦慮。”
“單單是長大,那也就算了,可我聽說,可可現在還有喜歡的同學了?你說這怎麽得了!”
“那你問過可可嗎?”
“我傻呀!我當然知道不能問,前幾天我還和她爸說起這件事,他倒是想問,被我攔着了。”
“沒問就好,青春期了,有點自己的小心事很正常,本來沒什麽,你們咄咄逼人一問,反倒把孩子弄逆反了。”
“所以啊,現在是進退維谷,不提不行,提了也不行。你說這做父母怎麽難,我這當了十幾年的媽媽了,還是覺得孩子太難養了。”她愁得都要哭了。
照顧宥缦看,她這種心态就是養兒焦慮症,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又不是父母的附屬品,處處提心,處處轄制,反倒逼得孩子喘不過氣,只想逃離父母。
她纾解道:“放寬心吧,着急也解決不了問題,倒不如先放着,說不定哪天順其自然也就聊開了。”
“缦缦,我發現還是得出去多見見大世界。”顧靜姝說。
不知道她怎麽又到這個話題上了,顧宥缦“啊?”了一聲。
顧靜姝瞧着她,感慨道:“從前你在家裏,總是默不作聲的,什麽事都憋在自己心裏,自從打國外回來,你性格就大不一樣了,走了那麽多個國家,看了那麽多種風景,人也開朗了,豁達了,看着你現在灑脫的樣子,我都後悔自己結婚結早了!”
“你也還年輕啊,出去旅旅游散散心,什麽時候都不晚。”
“唉,我現在哪走得動?家裏家外一堆事,就算出去了,好比上次和孩子爸帶孩子去普吉島,一路上行李,護照,簽證,酒店,都是我管,還要管着一家子吃喝拉撒,別說旅游散心,比待在家裏還糟心,我真是怕了!”
光是聽她焦慮發愁的碎碎念,顧宥缦都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好在房間外的聲音打斷了牢騷,是唐則桉來敲了敲門,他提醒說:“二妹和二妹夫來了。”
顧靜姝那八卦的眼神一下亮了,低聲道:“顧以寧還真帶季明軒來了?走,咱們出去看看。”
顧以寧辦訂婚禮的時候,顧宥缦也還在國外,沒有參加,自然也沒見過季明軒。
男人個頭不是很高,但也稱得上是相貌堂堂,他客氣地同顧靜姝和唐則桉打過招呼,又看向顧宥缦,兩兩相看都是面生。
顧靜姝主動介紹:“這就是我們三妹,宥缦,你們還沒見過吧?”
“對對對。”他主動和顧宥缦打招呼道,“你好,我是季明軒,以寧的未婚夫,聽說你是大攝影家,下次我和以寧的婚禮你可要給我們多拍幾張照片啊!”
他是有幾分自來熟在身上的,顧宥缦一時不知怎麽回答,只有啞然。
顧以寧正在換鞋,聞言沖季明軒沒好氣道:“她是拍東西的,不是拍人的,怎麽,咱們連個攝影師都請不起了?”
她這話說得沖,一時大家都有些尴尬。
季明軒反倒打起了圓場:“以寧開玩笑呢,哈哈哈。”
莫名感覺他們還挺登對,一個小心眼和一個粗大條。
顧宥缦嘴角抽了抽,不太好笑地笑了一下。
進了家門,季明軒将他們備的禮物又送給了小壽星,是臺新的蘋果平板。
唐歆可相當有奶便是娘,父母還在客套說“禮太貴重”,她高喊起:“謝謝二姨和二姨父!”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一家子坐在客廳沙發上開始寒暄唠嗑。
唐則桉和季明軒聊到了一起去,顧靜姝在旁邊不時插一句話。
這種其樂融融的場面顧宥缦一向是不參與的,她端着一小碗蜜餞靠在沙發角落裏看電視。
電視看得正起勁,一只手攤到了她面前。
她側頭看去,是顧以寧伸出的手,以為她要吃蜜餞,她拿了粒放她手上,顧以寧又晃了晃手心:“我要遙控器。”
顧宥缦面無表情吐出核,回答她:“遙控器不在我這。”
從小到大,只要一開電視,顧以寧就跟她争遙控器。現在都二十多歲了,還來找她要遙控器,她長得像遙控器嗎?
或許只是為了沒事找事地跟她先搭上一句話,顧以寧收回了手,打量着問她:“你家那位怎麽沒跟你來?”
她回答:“因為我和他都是獨立行走的動物。”
顧以寧哼笑道:“恐怕是人家根本不想跟你來吧?”
腦幹缺失的重症患者,顧宥缦懶得搭理她。
“怎麽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有些人看着嫁了個好老公,其實獨守空房,結完婚連老公面都沒見過了吧?”
顧宥缦被她矯揉造作的聲音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偏偏左右坐了人,她還出不去,有幾分無語地直言道:“顧以寧,說話能好好說,別夾嗎,你是不是太久沒和我見面,不犯賤你皮癢啊?”
“喲?惱羞成怒了,罵人了?”
今天是外甥女生日,她不想和顧以寧這個神經婆鬧得難看,抿出個微笑同她講道理:“首先,我是陳述事實不是罵你,其次,顧以寧,你當着你大嫂的面編排你大哥,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