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沒料到她會突然開啓這個話題, 周惟深頗為興味地反問她:“你覺得我談過多少個?”
她猜了個保守的數字,“一兩個,還是有的吧。”
沒有和她兜圈子, 他直截地道:“我接受過很多種教育, 去了很多個國家,來不及和身邊人多認識就會離開, 并沒有精力去戀愛。”
“那,你也有過喜歡的人吧。”
他看着她,眼眸裏藏着笑意, “當然有。”
此前不過是猜測, 這一刻被徹底坐實,她原想豁達笑笑, 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想的那麽不在乎,心裏像堵了一塊石頭, 噎得發慌, 她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 扭開頭生硬道:“今天的天氣還挺好。”
“嗯, 你來之前, 已經下了一個星期的小雨了。”
“你明天有什麽別的安排嗎?”她補充,“不用總陪着我, 你有事要忙的話可以去忙你的。”
周惟深想了想, 說:“明天下午有個舞會,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她彎了下嘴唇, 臉上笑意卻不深,像開玩笑又很認真:“我不陪你去, 你會自己去,還是找別的女伴?”
“那就不去了。”怕她誤會, 他解釋道,“原本就不是很重要的舞會,只是因為你在這,我才想和你一起去。”
如果這算花言巧語,那她也不得不承認語言的魅力,她心裏悶堵的那口氣散了一些了。
陽光正盛,照得眼睛發疼,她眼睫微顫,低低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的舞會,她挑選了一條寶石綠的吊帶長裙,裙子後背部是镂空的,裙身閃閃發光,随着她的腳步挪移、胯身扭動微光粼粼,像蛇的鱗片。
她穿着裙子從二樓走下來時,等候在一樓大廳的周惟深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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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皮膚白皙,綠色更襯得透淨,化妝師将她眉眼處描得很濃,像一株嬌豔的玫瑰。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每一下卻都叩在他心上。
此刻,所有的時間與聲音都萬籁俱寂,他的目光中只有她的身影。
愛人如養花,他的小玫瑰,配得上用世上最好的養分照料,綻放最盛麗的嬌豔與貴氣。
見他良久沒有說話,顧宥缦提着裙擺轉了個身,疑惑問:“不好看嗎?”
他洩出一口氣,向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圈在自己懷裏,寬大的手掌裹上她光潔白皙的後背,在柔嫩的肌膚上摩挲許久,他才道:“好看,好看到我适才正在想應該用什麽理由拒絕出席舞會。”
察覺了他隐晦的醋意,她好笑,坐在了他膝蓋上,摟着他脖頸道:“那怎麽辦?我去換了?”
他将她緊摟在懷裏,圈着她裸着的後背,她後背上還有他畫下的翅膀痕跡,像消退的紋身。他想過要她換一條,想過讓她加個外套,甚至想過将自己的西裝外套給她披上,念頭轉過種種,他只說出一句:“你喜歡,那就穿這條。”
配合她的舞裙,他換了一身西裝,領口打上了一條墨綠色的領帶,領帶還是她送的。
站在落地的鏡子前,她替他打好溫莎結,理了理領口,又回身看向鏡子。他高挺,氣質出塵,手插在口袋裏,示意她挽上。
顧宥缦和他一同走出大門,上了加長的奢侈豪車。
這次舞會的地點在一家私人博物館。顧宥缦還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出席這樣的西式舞會。
從前她為了攢錢,都是去做兼職服務生,唯一一次穿上禮服,在一舞後也像即将原形畢露的灰姑娘般倉促逃離,不曾真正感受過舞會到底是怎樣一種氛圍。
舞會門口的侍應上前來為他們拉開了車門。
周惟深先下車,而後回身向她遞出手。
車前車後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顧宥缦深呼吸了一口氣,将手指搭在了他手心上,緩緩走下車。
她那一身長裙實在吸睛,襯得比白人還白三分,模樣嬌豔如滴露。他們才一下車,還沒來得及進入舞會正廳,抵達的其他賓客紛紛注目過來,華人面孔本就醒目,認識周惟深的賓客們熟絡地迎來,熱情同他們寒暄。
第一次見他帶女伴出席舞會,所有人無一不好奇顧宥缦的身份,周惟深同人說話的第一句便是介紹她,他說:“這是我的愛人。”
說的不是官方的太太,妻子,而是法語中最簡單直白的愛稱——我的愛人。
心尖微顫,她握緊了他的手,面上依然保持着得體的笑容,用有些生疏的法語同他的朋友打招呼。
好不容易先寒暄過一陣,進入了舞會正廳,顧宥缦就被大廳中間一座高大的水晶雕像晃了晃眼,她多看了幾眼。周惟深在同生意夥伴交談的間隙注意到了她的走神,側頭問她:“你喜歡這個嗎?”
“嗯,哪個?”
他擡颚指向偌大的雕像,“尼莫西妮神像。”
她這才端詳雕塑的面容,發覺确實是古希臘女神,她點點頭,對藝術家技藝很是欽佩,“真好看,栩栩如生。”
“你喜歡的話,買回去。”
被他輕描淡寫的豪橫話語震驚了,顧宥缦喉頭微哽,瞠目道:“這也能買?”
“這是私人博物館,價格開到位,博物館也能買下。”
資本主義世界就是唯錢論。
顧宥缦哭笑不得,“不要不要,買這麽大個雕塑回去幹什麽?”
“可以在莊園裏再造一處噴泉,你專業不是園林設計嗎,願意的話,可以由你來設計造景。”
顧宥缦将信将疑,“我來設計?”
“你想怎麽設計都行。”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
自從畢業後,顧宥缦就很少接觸園林設計專業上的本質工作了,她現在主職攝影,和園林會有交際點,但畢竟是全然不同的工作,以前的專業功底都快忘卻了。
這才剛進場,周惟深就先替她物色好了一座水晶雕像。顧宥缦知道周家是豪門,但這一刻她才真正對周家,對周惟深的“豪”有了一點實感。
在應對交際一番後,周惟深帶她在一處較為幽靜的茶廳落座。
見她不動刀叉,周惟深問:“不吃點什麽嗎?”
上次在拍賣行吃一口甜點齁到吐的經歷已經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顧宥缦搖頭,“不吃,法國的甜點都太甜了。”
周惟深朝過路的侍應擡了下手,對方低頭俯身詢問他有什麽需求,他側頭吩咐了幾句便讓對方先去忙。
不想吃甜品,但還能喝點茶,法式紅茶她還是很喜歡的。
廳內有樂隊演奏交響樂,來來往往的賓客們各自應酬交往,他們的桌上擺了請勿打擾的立牌,一時半會得以安寧,無人上前來打擾他們。
顧宥缦其實不喜歡這樣太過熱鬧的地方,但好奇心旺盛,驅使她又想來一窺究竟。
剛開始還有些新奇的趣味,走馬觀花地浏覽了一遍,好奇心便消磨得差不多了,也漸漸地品出了所謂舞會的目的,跳舞是其次,終究還是為了給有錢人應酬交際用的。
她側身和周惟深道:“怪不得你之前說不想來,第一次見見世面還挺有趣,在這裏面待久了,真挺無聊的。”
他附耳從嘈雜的交響樂中聽她的竊竊私語,被她直白的吐槽可愛到了,他嘴角噙上了笑容。
正在他倆交頭接耳之際,一個手掌輕拍了下周惟深的肩膀,道:“Vinson?”
倆人順着聲音朝後看去,只見一位褐眼高鼻中年男子領着一位金發碧眼的太太站在他們身後。
“Jonas!”周惟深先起身,笑着同對方擁抱着輕碰了下肩膀。
男人道:“許久沒有在這樣的場合看見過你了,你最近都在哪兒忙碌呢?”
“旗下一家子公司要上市了,事務很多,最近在法國待得不久。”
“噢,原來如此。”稍作寒暄,男人将目光放在了顧宥缦身上,問,“這位是?”
“我的愛人,妻子。”周惟深笑着回答。
顧宥缦起身看向那位一直站在男人身側溫柔笑着的太太,遲疑片刻,她出聲用法語問:“太太,我們見過嗎?”
對方以英語回答她:“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有緣千裏來相會,看來我們很有緣,又見面了,Yuman小姐。”
她一出聲,原本還不太确定的顧宥缦立刻便确定了。
“Oh my god.”她甚至顧不上周惟深,主動從茶座中走出去,同太太輕輕擁抱了一下,激動得語言系統都有些語無倫次,法語摻着英語道,“我,我真的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距離我們第一次在德國見面,已經過去許多年了。”
太太笑容更大了,她眨眨眼說:“真的嗎?可是我從前就有預感我們還會再見面。”
見兩個女人親熱地黏到了一起,被撒開手抛至一旁的兩位丈夫只能無奈地相視一笑。
Jonas同周惟深用德語道:“上一次你說你有了喜歡的女人,Nora還同我打賭,說你們一定會有結果,我不相信,現在看來是我輸了。”
周惟深沉沉笑道:“我們結婚的時候應該要發消息給你的。”
“是啊,你們是什麽時候結婚的?”
面對太太提出的同樣問題,顧宥缦回答:“我們結婚的時間并不長,才兩個月。”
“那看來Vinson摘下愛的果實的時間比我預料得要晚。”
見她揶揄,顧宥缦其實有些疑惑,忍不住問:“太太,為什麽你好像早已經知道我和惟深在一起了?”
Nora笑得前俯後合,捂着唇低聲說:“傻姑娘,你以為上一次在法蘭克福同你跳舞的人是誰?”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是誰?”
Nora擠了擠眉眼,看向周惟深,道:“還是你們中國的那句古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呀!”
“您開玩笑的吧。”顧宥缦失笑道,“我記得的,那是一位德國的先生。”
周惟深聽到了她們的對話,挑了挑眉頭,眼神有些诘問地看向Nora。作為“丘比特”,Nora驚訝地捂住了唇,解釋道:“親愛的,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那位先生是德國人,盡管他德語說得非常好,難道你沒有發現,你的丈夫德語也說得很不錯嗎?”
宛如一顆隕石“砰”一下砸在了她頭頂,把顧宥缦砸得有點暈頭轉向了,她連連道:“等等等等,你說,當初在法蘭克福和我跳舞的那位先生就是惟深?”
“是啊,他是為了你才參加了那一場舞會,你要知道,當時我們許多人請他,他都不願意來,後來好像是因為......”瞥見了周惟深警告的眼神,她輕咳一聲,改口道,“好吧,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原因,總之他不僅出席了舞會,還帶來了一條裙子,拜托我們轉贈給你。”
所以,才有了那一次,她冒冒失失打濕了衣服,而一條舞裙從天而降的童話故事。
她曾以為那是一個美好的誤會,卻不曾想,有一個人,從許多年前就開始步步為營。
她轉回身看向周惟深,他同Jonas正在交談,好像能感知到她的目光,他亦回身,溫和儒雅地朝她微微一笑。
那一刻,戴着面具的男人身影與他重疊。
亨利王子,原來早已找到了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