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握筷子的手一頓, 偏頭看向他。
三十多歲的男人,方臉,個頭不高, 看着就很虛的中年發福, 領導的款倒是拿得很是勁兒。
面對甲方,她還是留着幾分客氣, 點頭道:“你好。”
“顧小姐能喝一杯嗎?”豐皓忠将酒往前遞了遞。
行走在外,應酬交際總難免。顧宥缦接過酒杯,禮貌同對方碰了一下, 微抿了一口。深紅酒液斜傾, 只沾濕了她的唇瓣,分毫未曾入口。
見她給面子, 豐皓忠更是高興,單手插兜, 中氣十足地道:“顧小姐前不久的墨爾本之行, 為《花藝》一刊拍攝的封面和專欄篇目實在高級, 還有《花的姿态攝影藝術》一文, 我讓手底下的攝影師們都好好拜讀研究了, 我可是顧小姐的粉絲,只可惜一直沒能有機會和你合作。”
合作?
顧宥缦不和第一印象不好的人合作, 她委婉道:“實在不好意思, 我今年的工作排滿了,如果有機會, 希望以後我們還能合作。”
“哈哈哈,顧小姐這可就有點不給面子了, 這才六月呢,顧小姐如果這兩個月沒時間, 我們下下個月再談也好啊。”
顧宥缦端着酒杯指了指坐在身邊的同行,道:“在這裏我資歷最淺,哪能占前輩們便宜。”
見她主動把機會供出來,有人立即起身端着酒水迎上來,“豐經理,您怎麽還親自來了,該我們來給您敬酒才對。”
“是啊,豐經理,吃完飯我們再組個局,一塊去唱歌吧!”
見了身邊人谄媚的嘴臉,和中年男人虛榮的高尾巴,顧宥缦唇忍住了白眼的欲望,端起碗繼續吃飯。
豐皓忠站在她身後,一邊哈哈笑着應和着圍上來拍馬屁的人,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上,手掌拍打着椅背,似有若無地往她後背上靠近。
顧宥缦直起身,拿起餐帕擦了擦嘴,椅子往後用力一推,只聽“呃”一聲低喝,她回頭看,看見了豐皓忠一臉痛色,她捂着嘴驚訝道:“您怎麽了,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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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神色驚惶失措,不像是故意的,豐皓忠忍了忍痛,若無其事擺手道:“沒事。”
“真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站在後面,沒撞到就好。”她一句話輕飄飄帶過歉意,接着向衆人點了點頭,說了一聲“我去一趟洗手間”邁步走出了包間。
她前腳剛走,豐皓忠後腳就跟了出來。
只可惜慢了一步,眼睜睜看着她步履不停地進了女洗手間。
這種商務宴請的餐廳,吃的都是個逼格,餐食擺設得精致無比,口味平平無奇。
今天吃的還是改良的地方特色菜,偏于重口,放了許多香辛料,薄荷折耳根香菜,口味也偏酸辣。
她是不太吃得慣酸辣口的食物的,進洗手間之後便捧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又撕了一包漱口水咕嚕咕嚕幾下沖掉口中的折耳根味。
她倚靠着洗手臺打了個電話給杜成霜,想問問她現在在哪。
手機鈴聲一直響到了語音提示“暫時無人接聽”,想到她可能設置了靜音,顧宥缦只好挂了電話,将手機放到了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準備走出洗手間。
一出門,她腳步就停住了。
豐皓忠正站在洗手間門口等她,見她終于出來,他笑道:“顧小姐,挺巧啊。”
顧宥缦只彎了下一邊唇角,“是啊,”她指指男衛生間,“您應該是去那邊吧?”
見她繞過他就要往前走,豐皓忠斜跨了一步,攔在她面前,“顧小姐,別走這麽快啊,聊兩句?”
這麽厚臉皮,有點意思。
她搭起了手臂,雙手抱胸,擡擡下颚道:“想聊什麽,願聞其詳。”
豐浩忠目光掃過她全身,見她純白大衣下緊身衣物凹凸有致,實在有料,越發心猿意馬,他開口說:“顧小姐穿得這麽漂亮,怎麽好包也不背一個?我這人最喜歡給人買東西了,顧小姐想要什麽,豐某都願意雙手捧上。”
還以為有什麽高超的套近乎話術,結果就這麽低級直白,浪費她人生寶貴的一分鐘。顧宥缦失笑搖頭。
“豐先生說笑,既然有這癖好,不如多做做慈善,積善行德,才能善有善報,好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千金難買美人笑,顧小姐能賞臉,區區一點小錢算什麽?”
要臉的人,聽完她的話就該明白意思,識趣地不再提,但不要臉的人就不一樣了。
她放下手臂,提步欲走,豐皓忠一把攥住了她手腕,一時心魂蕩漾。
那皮膚又涼又軟,握在手裏像滑潤的豆腐,幾口貓尿下肚,男人狗膽也漲了起來,忍不住地想一親芳澤,他色眯眯道:“二十萬夠不夠?”
顧宥缦手肘已經擡起來了,下一個動作就該是揮肘爆頭了,一道男聲卻令她肢體徹底僵住。
“用不着二十萬,兩萬就夠了。”
男人陰沉的聲音從另一側的男洗手間傳出來。
皮鞋緩步踩在光滑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踏步聲,下一秒,擡起的腿不遺餘力地踹出,顧宥缦急收了一下手肘才免于被帶飛出去。
一個一百多斤的男人,被徑直踹飛出去近兩米,捂着腰子躺在地上,連連哀嚎。
顧宥缦目睹那道背影一步步走過她,居高臨下地站着,睨着男人,擡起的皮鞋慢條斯理踩了踩對方的臉,“豐經理,明天找人事領兩萬走人,還在公司看見你,就不止這一腳了。”
和豐皓忠哀嚎聲一塊戛然而止的還有顧宥缦漏拍的心跳。
她臉上剎那便失了血色,努力控制戰栗的身體,扭頭就想走,背對着她的人似乎能預判她的行動,語氣不輕不重道:“缦缦,也不和我打個招呼?”
“你們……你們認識?”豐皓忠驚恐萬狀。
嫌他聒噪,他又踹了豐皓忠一腳,冷聲道:“滾蛋。”
在看清他的那一刻,豐皓忠臉色就已經白了,他連滾帶爬站起來,慌不擇路地立刻跑走了。
男人身量極高,身形魁梧,顧宥缦瘦削的小胳膊小腿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羔羊,不具備任何反抗的餘地。
她慘白的臉色,自然也落在了他眼裏,他弓腰和她對視着,微笑道:“缦缦,問你呢,怎麽見了老朋友,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想走?”
她的唇微微翕動,許久,才吐出他的名字,“……魏禹成。”
“嗯?”他拖長了鼻音反問。
心髒已經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啞聲發顫地輕聲喊:“大成。”
“缦缦真乖。”
他低頭看她手腕,“剛剛被抓的是這只手嗎?”他圈住了她的胳膊。
她條件反射地想擡肘反擊,被他一把掰反了手腕,骨頭“咔”一聲響,冷汗霎時就冒出來了。
他不緊不慢地握住她胳膊肘,拉開她掌心一拉一推,錯位的骨頭便又接上了。
“缦缦,不要對我來這套,你的格鬥還是我教的,怎麽一點不長記性呢。”
她眼裏含着疼出來的眼淚,忍住痛呼,勉力平靜地問他:“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只是打個招呼而已,你這麽怕,我還能吃了你嗎?”他微微笑着,眼裏卻只有涼薄的寒意。
“招呼打過了,我能走了吧。”她直視着他的眼睛。
他扼着她的手腕,步步将她逼向牆面,直到她無處可退。他伸出胳膊撐在她臉側,粗糙的拇指指腹輕刮着她的臉頰,“聽說你結婚了?”
她攥緊了手指,身體在不自覺地發抖,眼神卻像一只莽撞的小獸般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她回答:“是。”
他笑了,寬大的手掌捏住了她的臉頰,低聲問她:“你對他有感情嗎?”
充盈眼眶的眼淚已經蓄滿,不受她控制地從眼角滾下,劃過她倉惶的神色,落在他虎口上。
他的食指關節輕輕揩了揩她淚濕的鼻翼,柔聲逗弄她:“怎麽幾年不見,一看見我還哭了?”
知道他是個神經病,她聲音極盡冷淡,不給他留任何遐想的餘地:“魏禹成,少自作多情,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是啊,我等了你那麽多年,舍不得碰你一根手指頭,你扭頭就嫁給別人……缦缦,我對你的誠意還不夠嗎?”
“當初是你提的賭,願賭服輸,魏禹成,別讓我瞧不起你。”
她擡着下颚,怒視着他。
魏禹成笑了,他撫過她的長發,唇貼在她耳側,啞聲道:“你知道我後來最後悔的是什麽嗎?後悔裝正人君子,沒操.你,我是真怕忍不住把你操.死……”
一計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他臉上,“啪”一聲巨響,他眼前也怔忪發白了幾秒。
她呼吸急促,極致的憤怒與屈辱讓她說出的話也在發顫,“魏禹成,你永遠不懂什麽是尊重,我從前讨厭你,現在是,以後也是。”
她用力推開了他,大步走出了狹長過道。
他回過神,舌尖抵了抵臉頰肉,又伸手摸了摸刺痛的臉頰。她手上的戒指劃破了他的臉,帶出了絲絲血痕。他舔了舔指腹的血漬,轉過身,盯着她大步離開的背影,目光沉沉。
顧宥缦回到酒店時,杜成霜還沒有回來。
她垂坐在床尾,四肢還在輕微發抖,她裹緊了衣服,又一次撥通了好友的電話。
這次,電話終于接通了。
接電話的卻是一個男聲,她很快反應過來,“何先生?”
“嗯,是我,她喝多了,我把她帶到酒店門口了。”
顧宥缦立刻站起身道:“好,我下來接她。”
“不用,我們上來了。”
何宓挂了電話,将杜成霜的手機塞進包裏,扶了扶她的肩膀,“杜小姐,我們到酒店了。”
她微微嘟着唇,臉頰貼着椅背,擠出一塊肉肉的臉頰肉,滿臉通紅,聞言只是不開心地拱了拱頭。
何宓沒想到她酒量這麽差,上一秒還在有說有笑,下一秒就神志不清地倒在了桌上。
助理問:“老板,要不我來?”
何宓将她的手包遞出去,“你來開路。”
他先下車,回頭攬住她後背,又抱起她腿彎,躬身将她抱出了車。
她慌亂地抓了抓,抓住了他的衣領。
助理第一次看老板被一個女人弄得這樣衣冠不整,欲言又止。
電梯裏,她不安地小幅度掙紮着,怕她摔下去,何宓抱她的手臂只能緊了又緊,最後她終于找到了個合适的位置,将頭抵在了他肩膀上。
好似找到了安全感,她低聲咕哝着,說:“爸爸。”
助理面紅耳赤,眼觀鼻鼻觀心。
何宓被她臉頰的溫度正燙得脖頸發熱,眉頭緊皺,聽了她那一句糊塗呓語,眉宇一松,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