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 宛如被壓緊的彈簧猛烈反彈,剛剛吃下去的甜品又吐了出來。
工作人員匆忙去給她拿紙巾和水,但更先遞來的是一張湛藍色的手帕。
手帕質地柔軟, 帶着金線鈎織的金邊和淡淡的古龍水香氣。
“還好嗎?”
溫潤的男聲問。
對陌生人, 顧宥缦存着戒備,她掩唇搖了下頭, 擺手以示拒絕。
何宓便又将帕子遞給了杜成霜,示意讓她遞過去。
沒那麽多顧慮,杜成霜接過手帕, 匆匆道一聲:“謝了。”
“不客氣。”男人說。
“擦擦嗎?”
杜成霜将手帕塞進了顧宥缦手中。
她剛想捂捂鼻子, 手帕一沾鼻尖,那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變得濃郁, 如生化武器般沖進她的鼻腔,她手一撇開, 趴着垃圾桶又幹嘔了好一陣。
工作人員端了杯溫水和一包紙巾回來了, 見幾人都圍着顧宥缦, 不知該從哪邊進來。
“給我吧。”
何宓看到了, 從他手中拿過水杯, 俯身遞到了顧宥缦的面前,低聲道:“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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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頭看了一眼男人, 見就是拍賣會坐在她們前面的那位先生, 顧宥缦雖有疑惑,但也沒再冷冰冰将人拒絕。
“謝謝。”她勉強應一聲, 接過了水杯,含在口中先用溫熱的水漱了漱口, 又抿了兩口,那股強烈的反胃才被壓下去了一些。
杜成霜看了一下過道, 注意到有一處臨時休息區,她扶起顧宥缦道:“走,我們去那邊坐會兒。”
何宓緩步跟上她們腳步,問杜成霜:“她這是生病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吐了。”杜成霜也納悶呢。
顧宥缦好多了,坐下緩了一口氣道:“沒事,應該就是剛剛那塊甜品吃得有點膩了。”
“膩吐了?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甜食的,怎麽現在還反胃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吧。”顧宥缦笑笑。
杜成霜吐槽:“大姐,二十五就叫年紀大了,那奔四十的豈不是要入土了。”
何宓:“......”
他神情微妙。
見男人一直站在旁邊,杜成霜擡頭道:“謝謝了啊,我們這沒事了。”
男人單手插兜,西裝筆挺,疏朗的眉宇注視着她們,他說:“還記得嗎?剛剛在拍賣會上我們坐得很近。”
“對,”杜成霜頓了頓,回憶了一下拍賣師對他的稱呼,“你姓何?”
“是,何必的何,單名一個宓,甄宓的宓。”
他仍然微笑。
甄宓的宓?
這名字倒有意思。
以為他還不走是因為那條手帕,杜成霜道:“何先生,你的手帕是什麽品牌的,給你弄髒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過幾天送條新的給你。”
何宓道,“一塊帕子而已,不重要。”他又說,“如果你們願意,我們加個聯系方式?”
對陌生人的示好,顧宥缦一向警惕,她緊了緊杜成霜的手,讓她小心對方別有所圖。
明白她的暗示,杜成霜卻不是她這樣獨來獨往潛心于作品的藝術家,她也是商人,雖然生意不大,但也很懂得人脈的重要性。
她極輕聲在顧宥缦耳邊說:“沒事,我加上他。”
她從兜裏拿出了手機,落落大方道:“何先生,我先掃你。”
兩人掃上了微信。何宓說:“顧小姐拍下的那幅刺繡圖,不知道我能否近距離欣賞一下?”
她還沒付款,自然也不算她的東西,顧宥缦看向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員,問:“繡品現在能看嗎?”
“當然可以的,顧女士。”工作人員回答。
三人和工作人員一同去了守衛嚴密的保險庫再驗了一遍她拍下的刺繡畫。
這是頂級的蘇繡繡法,分明是山水畫,卻浮光掠影,細節處栩栩如生,厘毫畢現。
何宓此時倒真有幾分扼腕了,嘆息道:“可惜這麽上乘的藏品,與我無緣了,不知道以後還能否欣賞一二。”
意識到他潛臺詞,顧宥缦眉頭微皺,杜成霜先開口,似笑非笑道:“那就不巧了,這繡品是打算送她公婆的,也不好帶你去她公婆家欣賞,趁現在還有時間,何先生還是再多看一會兒吧。”
“顧小姐已婚了?”他看起來頗為詫異。
顧宥缦淡笑點頭,“嗯。”
“這位杜小姐也結婚了嗎?”何宓微一擡手。
“我不婚。”
杜成霜抱起了手臂,臉上帶着笑。
不婚?
有意思。
了解了想知道的問題,便點到即止,何宓看了看表道:“時間不早了,非常感謝兩位女士慷慨讓何某能一睹佳品風采,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好,您請便。”顧宥缦颔首道。
等人走了,顧宥缦便和拍賣方坐下來正式簽了合同付了款。
杜成霜坐在她身邊看着她刷卡,就那麽一劃,四百六十萬沒了。
四百六十萬,
四百六十萬!
拍賣方安排了專門的車送她們回去,走出拍賣會的時候杜成霜都還在吐槽:“能不能來個有錢人無緣無故給我四百六十萬,把我挂牆上去也行啊。”
“那也太廉價了,你得值四百六十億。”顧宥缦捧場說。
杜成霜都笑了,“行,我等你發財,給我四百六十億。”
到了門口,來接的專車也到了。
顧宥缦道:“我先送你。”
顧宥缦要将畫送去周家,杜成霜和她不順路,加上這車上還有個惹人眼紅的“四百六十萬”。杜成霜道:“我自己打車回去吧,不和你一塊走了。”
“那......”
“行了,你趕緊帶着你這糟蹋錢的玩意兒走吧,再在我面前晃一會我三好市民的道德底線就岌岌可危了。”
顧宥缦笑了,“好,那我先走了。”
目送她上了車,杜成霜揮了揮手。
車開走了,她也準備打車了,就在這時候,微信轉賬叮了一聲,她點開看,發現是顧宥缦給她轉了四百六十塊打車的錢。
有四百六也不錯。
她麻溜回了一個“謝謝老板”。
顧宥缦道:四百六十億的定金。
杜成霜看着樂了半天。
顧宥缦乘坐着賓利專車一路回到了周家。
周家大宅寬闊,而且頗為隐私,在地圖上都搜索不到周家大宅的定位,司機在附近繞了一大圈才找到她說的大宅後門。
她到家之前先和管家馬先生打了個招呼,她到達門外的時候,管家也迎接了出來。
管家道:“小顧,今天知道你要來,大太太還特意吩咐廚房備幾瓶好酒。”
知道他有意緩和她和婆婆之間的關系,顧宥缦理解地微微笑笑。
她道:“我就是一時心血來潮過來了,不用多招待。”
“招待兩個字可就生分,您現在是回家。”
管家将她迎進了宅子了。
那幅包裝嚴實的刺繡畫用了兩個人才擡進大門。
無論來多少次,顧宥缦都還是會對周家的奢侈程度嘆為觀止。
沿路茂盛的名貴花木,講究的園林置景,一進到大宅裏,涼意便徐徐而來。
大廳高而寬闊,管家将她帶至休息區,周家的幾個女人正坐在一處喝下午茶。
她一眼便看到了她的婆婆,木苒芬。
木苒芬年紀不輕了,但狀态依然十分的年輕,一身水綠色長裙,皮膚保養得細膩精致,端着茶杯的纖細手指不見絲毫瘢痕,坐在一群小姑娘中也不顯得違和。
看到顧宥缦來了,先打招呼的是周莊怡,她起身道:“大嫂好。”
周明嘉卻沒有動,她吹了吹茶水,餘光瞥向大伯母的臉色,見木苒芬神色淡漠,沒有往顧宥缦身上多投一個眼神,她也就明白了大伯母對這個兒媳的态度。
只是該有的态度還是得有,她放下茶盞,還是朝着顧宥缦稍稍點了一下下巴,道:“大嫂。”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別說這裏還不止三個女人。
感覺出了冷待,顧宥缦也不尴尬。
她又不和這群人過日子,也沒必要上趕着讨誰的喜歡,只是出于人情世故來露個臉,意思到了就行。
“大家都在啊。”
她一句話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別人臉越冷,顧宥缦倒越自在,總而言之就三個字,“無所謂”。
她笑着,讓傭人将畫放在了這一圈女人面前。
“這是今天在拍賣會上看見了一幅繡品,聽說海雲和阿姨喜歡國畫和刺繡,便帶了回來。”
木苒芬聽出她的示好之意,勉強放了放架子,擡起頭來看了一眼。
管家打開了外包裹,裏面的繡品顯了出來,在層層燈光照耀下,裱好的繡畫更顯得秀麗濃郁了。
木苒芬多看了幾眼,倒是覺得這禮很合她心意了,只是架子不好掉太快,不冷不淡地稍微點了點頭,“嗯,是挺好的。”
周明嘉搭了腔,好像刻意為顧宥缦說話似的道:“呀,看着就是份重禮,大嫂是特意給大伯母買的嗎?”
話語不輕不重,坑卻埋得嚴實。
顧宥缦唇微掀,哂道:“妹妹說笑,一家人,談什麽重禮不重禮。”
誰都知道婆媳難處,木苒芬和海雲也是一樣,她要說送婆婆,就得罪了老太太,說送老太太就得罪了婆婆。收藏品不是市場大白菜,能在市場按斤賣,這碗水不可能端平,她模糊了重點,把太極推了回去。
覺出了一些針鋒相對,周莊怡打圓場道:“我之前看過這個拍賣會的介紹,本來想去的,又犯懶了,早知道大嫂要去,我也該去長長見識的。”
顧宥缦說:“以後總有機會的。”
知道她家世一般,可再看到她這樣的平靜和泰然,周莊怡敏感的內心也不自覺地生出了幾分真實的羨慕。
對這個兒媳,木苒芬仍有些微詞,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她懶懶起身道:“我有些困了,你們随意。”
說完,沒有多看顧宥缦,她便自顧自地走了。
周明嘉跟着大伯母的步伐,朝顧宥缦稍一示意,也走了。
只有周莊怡還坐在原地,她一貫沒什麽存在感,也沒人管她,她小聲道:“大嫂,如果你也困了,可以去我大哥的房間休息的。”
“好的,謝謝。”
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正好懶得裝腔作勢,點了點頭便往樓上走。
看着三個人的背影,周莊怡嘆了口氣。
誰都不是好惹的,她還是能躲多遠躲多遠吧。
沒去周惟深的房間,顧宥缦又上到了和周惟深第一次見面時,他帶她來的露臺。
把手一壓,門就開了。
溫熱的風徐徐吹來,天天愈發炎熱,頂樓的盆栽也都有些打蔫了。
比起和人相處,她還是更喜歡植物。
莫名其妙的,想到這兒也是周惟深獨自常待的地方,浮躁的心緒便也靜了下來。
她拎起水壺接了壺水,灑在泥土上。植物澆透了,她便從旁邊的小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準備坐兩個小時就走。
書一打開,她長睫微顫,只見扉頁上有幾個法語字洋洋灑灑寫着。
紀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