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撞見
第95章 撞見
裘讓将春栖閣的門關上, 眼見看不到屋裏的人後,才啐了一口。
什麽假正經,別人一離開就要将這侍女留下, 誰知道會做什麽勾當。
也是個道貌岸然的貨色。
裘讓罵罵咧咧就下了樓。
而屋裏, 岑青茗背對着荀玮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他剛才一眼都沒看她,現在怎麽突然又想着叫住她了?!
所以他發現了, 剛才一直就在看戲?
還是這人突然獸心大發,想要女子陪他玩樂了?
岑青茗站在原地亂七八糟想了一通, 卻也沒聽荀玮後續有任何的吩咐。
荀玮其實壓根沒看岑青茗。
他想着剛才裘讓說的那些事情, 蹙緊了眉頭。
荀玮剛被派去戶部不久, 這是聖上想讓他去的地方, 在李元朗将戶部關于隆城之米的陰暗勾當揭露以後, 戶部侍郎的位置就成了空缺。
雖是個肥差,但前任戶部侍郎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 衆人更多的也是看他的笑話, 而這地方顯然也是藏污納垢許久, 就裘讓這麽個戶部主事, 從他進戶部以來就一直在下他臉子。
要不是這次邀他來千羽坊, 這人怕是也不會将戶部那些事告知于他。
不過這話裏的真真假假,荀玮低頭一笑, 誰知道呢。
荀玮這麽想的時候,突然又回憶起了李元朗曾經在刑部的日子。
那時的李元朗年少卻也健談, 完全不似當時他對他出手相助時的寡言模樣, 在刑部內也經常帶着門下衆人出去喝酒。
說實話, 荀玮不太認同。
在他看來, 為官,當正己身, 而李元朗一天到晚的應酬明顯不符合荀玮對于清流官員的憧憬,當時他曾與他吵過一架。
後來雖然和好,但在這點上,荀玮一直很是排斥。
只是沒想到他離開了李元朗,坐上了與他一樣的位置,他才知道為什麽李元朗當年需要處處經營交際。
而現在更是不比從前,自從梁相下馬,李元朗與何啓簡鬧掰之後,朝廷的的黨派鬥争更是不斷。
現在誰都想趁着這局動蕩之際擡一擡屁股,就是不知這裘讓身後又有什麽靠山才能如此嚣張。
岑青茗側頭看了一眼,見對方低着頭看着桌上的菜色,不知在想什麽,心生不耐,忍着性子小心問道:“這位大人,您是還有什麽吩咐嗎?”
荀玮這才想起眼前的人,擡頭随意看了看,道:“沒事,你出去吧。”
怪人!
岑青茗有些無語,打開門就要離開,只是沒想到岑青茗剛跨出去,就見到了從樓梯處一路走上來的李元朗。
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忙又退回了屋裏。
荀玮見她突又進來,皺眉道:“不是讓你出去了嗎?”
前有狼後有虎,如此進退兩難之間,岑青茗一時沒了法子,而身後荀玮還在對她質問。
岑青茗想着荀玮之前對她的态度,鎮定下來,柔聲道:“大人不是需要奴來備菜嗎?奴怎麽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
她想過了,再怎麽樣,荀玮總比李元朗好對付,更關鍵的是,荀玮并不願意自己與李元朗在一起,她不是沒有離開的餘地。
荀玮冷臉:“我不需要。”
“那大人要不要看奴跳舞呢?奴今日剛學了支舞,想讓大人看看呢。”
荀玮寒聲:“我不需——下去!”
荀玮剛才那句話還沒說完,岑青茗就已經跳了起來。
她哪裏會跳什麽舞,不過是拖延一些時間罷了,只要門口沒有了李元朗,她就能順利離開。
岑青茗背對着荀玮胡亂扭了幾下,等聽到身後的腳步身時,忙跪地觸額,弱聲道:“奴只是剛學了一舞,想讓大人品鑒一下,若大人實在不願,那奴也不再勉強大人,這就告退了。”
荀玮此時卻叫住了她。
雖然這個丫鬟和岑青茗一點都不一樣,但是荀玮卻油然升起了一股熟悉之感,他看着跪在地下連頭都不敢擡的丫鬟,命令道:“擡起頭來。”
岑青茗頭埋得更低了,還在想着托詞回絕,卻聽荀玮又說了一句:“算了。”
岑青茗:……
這人是真的沒事找事,玩她吧?
荀玮卻在自嘲,又不是誰都是岑青茗,他這段時日怕是有些癔症,見誰都成了她的樣子,可那女子怎可能在這歌舞坊裏當一個小小的丫鬟。
“你走吧。”
岑青茗終于松了口氣,可她也不知道李元朗此刻有沒有進了房間,還在糾結要不要再拖些時候,眼下卻伸進了一只手,生生将她下巴擡了起來。
四目相對。
荀玮驚道:“是你?!”
自從上次刑獄一別,他一直沒再見過她。
可岑青茗的名字卻從未在他耳旁消失,先是京裏那個傳唱甚遠的戲,又是李元朗身邊女子的傳聞。
岑青茗見木已成舟,也沒再堅持,直接站起了身,笑道:“是我,你不滿意嗎?”
荀玮不自覺沉下了眉眼,看想着剛才發生的一切,斥道:“你怎在這坊間做這種事?!”
“這倒是不關你的事了。”岑青茗上下掃了荀玮一眼,突道:“我該是慶賀荀大人升官了才是。”
荀玮抿唇不語,半晌又言:“姑娘家在這做事并不合适,李元朗知道也必然會生氣的。”
”什麽合不合适的,左不過都是混口飯吃,若是你們男人潔身自好些,也不會有這些風月場所,現在就開始說教了?”
岑青茗嗤笑,看着荀玮繼續道:“還說什麽李元朗,你不是巴不得我離開他嗎?覺得我害慘了他,又迷惑了他,荀玮,現在不都順了你的意嗎,你應該覺得開心才是啊。”
岑青茗的嘴一張一合,說的話都帶着綿針,但荀玮卻全然聽不進耳,她和他靠的如此之近,她身上的味道一絲一縷萦繞在他周身。
帶着點食物的煙火氣還有千羽坊裏的胭脂味,更重要是她自己獨有的體香,清淡卻又凜冽。
就像她的人一樣。
讓他煩不勝煩。
令他有些生厭。
荀玮退後一步,還要開口,卻聽門口傳來敲擊聲。
兩人雙雙看向門外,而岑青茗就趁這個空擋閃身到了屋裏的屏風後面。
荀玮回頭看了眼映在屏風上影影綽綽的人影,別開了眼,然後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李元朗板着張臉正看向他。
——
李元朗上到天字樓層時,碰見了裘讓。
李元朗知道這個人,在戶部裏面就是個刺頭,身後仗着劉家的勢力,一直有些耀武揚威。
而那劉家大概也想分一杯羹,剛好就指着裘讓出頭了,荀玮剛進戶部,根基不穩,應當也會傷腦筋,不知他打算如何。
裘讓看見上梯的李元朗,行了個禮,笑着招呼道:“李大人,今日也來千羽坊公幹啊?”
李元朗卻理都沒理,繼續上了臺階。
裘讓有些沒臉,心下忿忿。
這李謙和荀玮不愧是對好兄弟,有一個算一個,都能讓人倒足胃口,就算是他們現在鬧掰了,但還是會被他們二人那氣人嘴臉給惡心到。
想到正和那那女子獨處的荀玮,裘讓惡向膽邊生。
“李大人,您莫不是來找荀大人的吧?小的勸您現在還是別過去,荀大人他,現下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李元朗回頭,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笑得有些猥瑣的男人。
“你想讓我說什麽?”
裘讓愣了一愣,沒想到他問話如此直接,讪笑道:“小的沒有其他意思,就是怕李大人打擾到荀大人才出此一言?”
“你怎知我要找的是荀大人而不是什麽顧大人雲大人?裘讓。”李元朗勾唇:“位卑而知輕重,做好你分內之事就行了。”
裘讓徹底讨了個沒趣,他咬牙行了禮,說了一聲“小的知錯”就告退了。
但心裏卻是滿腔怒火,他們一個兩個有什麽好嚣張的,一個叛出師門,師恩不報,一個割袍斷義,攜帶之恩也全然不顧,都算不上什麽好東西,還好意思教訓他。
還有這李元朗,最惹人生厭的就是他,最近也不知道是吃了什麽火藥,在朝廷裏愈發雷霆手段,惹的人人生畏。
裘讓心道,惹不起,我還躲得起,這麽狂妄,不還是因為何老沒認真對付他嗎,等到時候他家大人和何老聯手,看你還能嚣張到幾時。
裘讓這麽想着,心裏舒服了下,連下臺階的步子都放松了點。
卻忽然聽李元朗在身後問道:“荀玮他是在哪間房?”
裘讓心裏不耐,卻還不能讓他發現,只得小心回道:“就在春栖閣,右手第一間。”
裘讓的話一落地,就見李元朗變了臉色,連平時為官的君子之儀都未顧,兩三步跨到了樓上。
裘讓被他如此慌張的模樣吓了一跳,他還未見過李元朗如此慌張模樣,翹着頭看向李元朗走去的方向,卻正是荀玮的房間。
他沒忍住又向上跨了幾階,就發現眼前李元朗手下叫李圭的攔住了他的去路。
雙方對視了一眼,裘讓一臉尴尬,但明顯裘讓的好奇心勝過了一頭,沒忍住問李圭道:“李大人這是?”
“大人他有要事要忙,就無需裘大人擔心了,裘大人還是先離開吧。”
說着就伸手做了個相送的姿勢。
裘讓看着這滿身腱子肉,看着就不好相與的侍從,轉頭氣哼哼地下了樓。
等李圭瞧着那人消失在樓梯轉角,忙向衛風求證:“剛才那人是不是說岑姑娘去的就是春栖閣?”
衛風仍是那張讓人看不出情緒的臉,只随口“嗯”了一聲。
“哎呀,這岑姑娘怎麽偏偏去的就是荀大人的房間?!”李圭拉着衛風的袖子擔心道:“你說他們二人不會因着這事再吵起來吧?我是不是得去看看?”
衛風未語,只是低頭看着李圭放在他袖上的那只手盯了半晌。
李圭順着他的眼神看去,讪讪地收了回來。
等他收回了手,衛風才道:“這就不需要操心了,大人說了不要讓我們打擾他的。”
“我這叫操心,我這是關心?!”李圭憤然:“這些溫情柔意的東西,你這個冰塊臉懂什麽?”
衛風看着滿臉粗髯但一臉“柔情”的李圭,又閉上了嘴。
——
而此刻,春栖閣裏,荀玮打開房門,看到許久未見的李元朗也是有些詫異。
但一想到房間裏那個,荀玮又淡然了下來。
李元朗卻并未看他,連與他寒暄的意思也沒有,直接走進了裏間,見一室空蕩,除了荀玮之外再無他人的房間,對他道:“這剛才進來的侍女呢?”
荀玮看向屏風後,已無岑青茗的影子。
他搖了搖頭,輕笑:“我不知道。”
李元朗皺眉,直接踏進了內屋。
荀玮卻在此刻出聲:“李元朗,這麽些日子沒見,你就不想和我聊聊嗎?”
李元朗置若罔聞,繼續在房間裏尋找,他翻了衣櫃,桌底以及各處可以藏身的地方,卻都沒見到有人隐匿的痕跡。
如此,李元朗也就想着算了,準備離開。
只是沒想到,剛剛轉頭,就看到床簾遮掩的被褥裏明顯有個人形。
他慢慢走過,扯上被角,卻被裏面的人施力拉住,随後,被子裏的人嬌聲問道:“大人,您的客人離開了嗎?”
不似岑青茗的聲音。
李元朗略微放了心,只是手下力道未減,仍是執意要将這床被子扯開。
身後,此時一直被李元朗忽視的荀玮似笑非笑:“李元朗,你确定要看?”
李元朗此刻才對上他的視線。
帶着玩味,調笑的荀志遠,完全不似他認識的荀志遠。
李元朗心裏的不安到了極點,直接用力扯開了被子。
被窩裏,鬓發散亂的岑青茗驚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