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假象
第55章 假象
雖說是要押進府裏禁閉, 但景元帝派的那些侍衛也只是跟在他身後而已。
李元朗進府前向侍衛統領行了一禮,道:“勞煩裘兄弟了。”
那裘姓統領見此也拱手道:“是小的多有得罪,這幾天就辛苦大人在府中度日了, 有任何需求大人盡管提出來即可。”
李元朗随口客套了幾句, 等結束後,喊李圭到他跟前。
李圭一臉讪讪地到他跟前:“大人, 您說。”
自昨日李元朗從刑部出來後,李圭就有些怵他, 昨日回來不肯就醫, 不肯吃飯, 像是得了魔怔似的, 李圭真怕他家大人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
他剛到京城還沒兩日就向親朋打聽驅邪天師, 将身邊人問了個遍,好不容易找到幾個靠譜的, 打算再過兩天讓他們上門給大人好好看看。
李元朗皺眉道:“我剛才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進了聽進了。”李圭忙道:“我會叫人照看好岑寨主, 絕不會發生之前那樣的事情, 齊豐那邊我就按您說的, 等鄭汪垚他們的人手一出現, 我就叫他們全都有去無回,到時候齊豐和那些人保管都活着帶回來。”
李元朗微微點了下頭。
李圭終于松了口氣。
——
這是李元朗禁足的第二日。
雖只有半月, 但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是度日如年。
一旦得閑下來,他眼前總是出現那日岑青茗在牢房中對他的厭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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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以前她總是看着他笑意盈盈, 只要他對她笑。
她最喜歡他笑, 尤愛他的那顆虎牙。
嘴角勾起的笑,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淺, 弧度得要剛剛好能露出那角虎牙,這樣唇角會有一絲笑紋, 眼睛最好能能凝視着她,滿眼都是她,這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岑青茗最是喜歡。
她也會忍不住靠過來親近他,親吻他。
李元朗這樣剛從幻想中醒來,就看到了銅鏡裏此時自己真正的樣子,他忍不住起了戾氣,是了,那不是他,他的笑也不會像那樣溫良無害,像此刻這樣,眼神刺寒,無動于衷,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
李元朗皺着眉,那銅鏡在他手上一滑,就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外面看守的人忙推門進屋查看,掃了一圈見只有地上那堆碎片,并無異樣,對李元朗問詢道:“大人,有何事端?”
李元朗對着他重又恢複了一臉笑意:“無礙,手滑而已。”
那人忙讓人進屋打掃了幹淨。
完事之後對李元朗又行了個禮,起身出去了。
李元朗冷眼看着他重回到了門外,陛下禁足不止是不能出入府院,而是一路“照看”他日常起居,在這期間,他們的眼睛也是遍布李府內外。
李元朗踱步走到窗前,輕敲着窗棂,兩長一短後,他對着虛空面無表情問道:“鄭汪垚那如何。”
窗外悄聲傳來:“如您所料,汪全勝奉旨到了鄭汪垚的驿站,。”
“嗯,盯緊。”
“是。”
這一邊,趁着天黑,汪全勝又到了鄭汪垚的落腳之處。
前日人前不好多言,汪全勝只能當着衆人面按章辦事,給他安排好了住處便自行離去,等次日,汪全勝向皇帝讨了旨意又去了鄭汪垚那。
汪全勝到了鄭汪垚住處,屏退了左右又确保門外無人,這才對着鄭汪垚怒道:“孽障!你看看你這做的都是什麽好事?!”
鄭汪垚見他發怒,忙跪在地上抱着他大腿滿面涕流,哭喊道:“爹,都是齊豐誘騙的我!爹,您就我這一個獨苗,你千萬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你現在就知道說這些話了?”汪全勝甩開他的手,扶着心口氣喘不止。
汪全勝已年近花甲,如鄭汪垚所言,他确實就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嗣了。
他少時家貧,家中父母早亡,等最後一個弟弟也餓死了,實在是受不住的汪全勝只能去淨身當了太監,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還留有個香火。
也是多年以後他才知曉那村中和他有首尾寡婦懷孕了。
一個寡婦有孕其中艱辛難以言表,汪全勝只知道她後來又嫁了人,只是那人對她很是不好,又打又罵,把她當做奴仆使喚,熬了幾年把鄭汪垚拉扯大就撒手人寰了,只是離世前讓他去找汪全勝——她聽說他已坐上了大太監。
她命苦,沒過上過一天好日子,前頭的那人就對她非打即罵,後頭嫁的那個人也是如此。
彼時鄭汪垚也是個孩子,他還只是叫劉乾,拿着個當年汪全勝留下的破布頭當做信物來找他,自然是被人驅逐打罵了許久,等兩人終于相認的時候,鄭汪垚這個十六七的孩子,竟不足七十斤。
汪全勝看着面前這個容貌與他頗為相似的孩子,心下痛難以忍,
這是麗娘給他生的孩子,他唯一的血脈,也是她唯一的血脈。
他當時家徒四壁,只有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他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怎麽娶得了麗娘,她當年毫不計較地跟了他,他卻也沒能讓她享上一天福。
汪全勝摸着劉乾的臉,淚流滿面,但他畢竟是個大內宦官,不便将鄭汪垚帶到身邊,他就特意将他養在宮外,為了避人耳目,他将他改名鄭汪垚,用麗娘的姓加他的名,讓人教他習字讀書,可惜鄭汪垚确實沒有讀書的天分,汪全勝只能買通了監考官,讓他頂了位置,也給他選了個最豐饒的偏遠小縣,讓他在那可以自在一些。
可惜他全不知他的好意啊!
汪全勝氣道:“你在我面前也不說真話嗎,齊豐哪來這麽大膽子?!若是李謙在殿上所言為實,就是八百個我都護不住你啊!”
鄭汪垚低聲咕哝:“可這不是還有梁國舅……”
他話未說完,汪全勝便大怒道:“梁丞相這人你怎能與之為伍!垚兒,我問你,王沖人呢?!”
鄭汪垚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不是說了,是李謙下的手,人沒了。”
“李謙怎麽知道的王沖,他又怎麽可能在王沖還沒到豐榮縣時就把他給殺了?”鄭汪垚痛心疾首:“你居然還在騙我?!”
當日李謙被安排去新風縣時,鄭汪垚就給他傳過信,他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可謂是盡心盡力,信中言辭懇切,說李謙雖年少,但心深,望他慎之又慎,信中還特意點名派王沖前去助他,卻沒想到還沒入縣就被自己的兒子給滅了!
汪全勝來前早已查明王沖就是被他所害!
鄭汪垚痛哭:“我能怎麽辦,這人每次來都追在我屁股後天成天說我不是,他一說,孩子腦袋就疼,孩子也想給他一條活路的,可他實在拗勁,爹。”
鄭汪垚重新報上汪全勝的大腿痛哭:“爹,你說過你不會不管我的!”
“罷了。”汪全勝嘆道,這到底是自己孩子,現在責怪還有何用,只能自己給他兜底了。
汪全勝拉着鄭汪垚起來,握着他的雙肩肅然道:“從現在開始,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不然我沒法幫你,我問你,李謙說的死士是哪來的,我明明千叮咛萬囑咐讓你別動他,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鄭汪垚臉上已經涕淚糊面了,啞聲道:“是梁國舅,他派人來說,只要我能和他聯手殺了李謙,他就能在朝中給我個大官當當。”
“你!”汪全勝滿臉懊悔與惱恨:“你糊塗啊!那梁丞相哪是什麽好想與的人,你還一口一個梁國舅,怕是人家想滅了你的心都有了,他根本是把你當棋子啊!”
“爹,爹,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知道錯了,爹,就算不為我,爹,你也得想想你的孫兒啊,他們還這麽小!”鄭汪垚扯着他袖子哀聲連連。
“行了。”汪全勝心裏做了一番計較,橫下心道:“這一切事情基本都是齊豐出的頭,既然齊豐跑了,那就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死無對證,再好不過。”
鄭汪垚原本慌亂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對着汪全勝堅定道:“對,這一切都是齊豐幹的!”
——
汪全勝再回到宮裏時,景元帝正逗弄着梁國舅送來鹦鹉。
看見汪全勝過來,景元帝漫不經心道:“回來了?”
“是。”汪全勝應道:“奴才給那位鄭大人交代好旨意就回來了。”
“你這有些時候啊?”
汪全勝心裏咯噔一下,但面上仍是滿臉笑意,他走到景元帝身邊捏着他的臂膀賠笑:“那豐榮縣的縣令沒見過什麽世面,這次受了點驚,拉着奴才好一頓哭訴,這才廢了些時間,老奴的袖子都快被這位大人哭透了,”
說着展示了下袖子上的痕跡,倒真是有些水跡污漬。
景元帝看了眼又回去逗了下鹦鹉,那鹦鹉被人訓過,嘴裏不斷吐出“萬歲爺吉祥”這類的祝詞。
景元帝看着那鳥一臉愛憐,輕嘆了一句:“還是這沒腦子的禽獸好啊。”
說完撂下鸠仗,對汪全勝道:“你倒是對他多加照顧。”
汪全勝忙跪在地上解釋:“奴才原本是不想多管閑事的,只是晚間才知,那鄭縣令原也是我老家那處的,都是老鄉,奴才多年沒回去,不免多聊了一些,聖上,是奴才錯了!”
景元帝也未叫他起身,只是将那鹦鹉從站架處取下來關進了鳥籠,随口道:“同鄉之誼是好說,但是千萬別把這帶上了朝堂之事上。”
汪全勝重重磕了一頭,哭訴道:“萬歲爺就是給奴才十個膽,小的也不敢這麽做啊!”
汪全勝也不知等了多久,可能是一盞茶也可能是一個時辰,他額間的汗都流下糊住了眼睛,才等到景元帝幽幽嘆了口氣,道:“起來吧,我身邊也就你這麽個還能聽我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