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寨
第41章 破寨
原本按岑青茗之前的說法是李元朗可以住在原先的地方, 不必再折騰地搬來搬去,她當時也不願有人跟她同起同卧。
但現在,在大家面前過了明路, 做起事來倒好似有些不太方便了。
這不方便在于, 如果岑青茗讓他有事了再來她屋裏,咳, 那不就說明大家都知道了他們在……
岑青茗拍了拍自己腦袋,讓思緒回正。
最後還是讓李元朗把東西都搬到了岑青茗那。
岑青茗屋裏的擺設一向簡陋, 她也不喜在房中添太多雜冗的物件, 但這次為了李元朗, 岑青茗特意讓人把他的書案, 衣匣都搬了過來。
這下岑青茗房間裏一下被堆得滿滿當當了。
寨子衆人好喜樂, 岑青茗答應大家到時候再補辦個婚宴請大家喝酒,大家這才作罷。
只是房間裏卻被打扮得喜慶了不少。
該是把寨子裏能帶紅的東西都塞過來了。
紅燭、紅被、紅簾、紅色的喜字……
岑青茗看得眼睛疼, 這裏面還有好多還是之前生活美滿的夫妻用過後送來的。
大家都希望大當家和小李先生也能沾沾喜氣, 日子和美, 生活順遂, 夫妻恩愛。
不過好在大家把房間裝點好就走了, 畢竟今日也算占了大當家好大一個便宜,衆人也沒打算耽擱太久他們小兩口獨處的時間。
李元朗剛把每日給寨中孩子教書的書匣搬過來, 看着岑青茗屋裏擠得無處可去的東西,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置, 這屋裏現下被裝扮的都快無處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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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朗都有些驚訝, 他在寨子裏那麽久也是頭次能看見這麽多讨喜的小物件, 甚至有人把小兒的撥浪鼓都扔在了桌上。
岑青茗卻頗有些頭疼, 但也見不得李元朗這副呆愣愣站在房中一籌莫展的樣子,她從李元朗手中将書匣搶過, 将它抱到衣櫃上方,又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東西或是塞到匣裏或是拼湊擠在一起,屋裏這才看着舒服了許多。
“哎。”李元朗眼看着岑青茗将他之前寫的一副字帖連帶着她的一個舊帕子和衣裳都揉在一起扔到了衣匣子內。
見她打理得如此随便,李元朗無奈:“你不想收的話,就放在外邊吧,我會看着整好的。”
“別管這麽多事。”岑青茗擺手,她讓他坐在椅子上,又從床腳那邊偷偷摸摸拿出一碗東西。
等确認四下無聲,屋外無人以後才将那碗東西放在他面前。
是一碗白米。
中午岑青茗吃剩下的那碗白米。
山上多蟲蟻,岑青茗不知将那碗飯藏在床腳多久,碗沿邊上已爬了一些蟻蟲。
岑青茗将蟲子一撣,扭過頭将那碗飯推到李元朗面前,在昏黃的紅燭映襯下,李元朗側目望去,岑青茗臉上還帶着一絲紅,不知是否是被那紅燭襯的,別扭道:
“吃吧,也就這麽一點了,剩下的都被分光了。”
李元朗這輩子沒吃過別人的剩飯,即使是他最艱難的那段日子,他家境落魄只剩寡母照料的日子也從未吃過別人的剩飯。
明明是該嫌棄的,只是李元朗此刻心內卻似被一股暖流挾裹全身,這感覺讓他堵了喉,潤了眼,他垂頭輕聲道:“大當家不是說這頓飯我不該吃嗎?”
“你吃的可是我那份!”岑青茗轉頭便是義正言辭:“雖然是一半,但我一想你這輩子也吃不上這麽好的飯了,所以我覺得還是得讓你嘗嘗,讓你後悔一下。”
李元朗輕促地笑了一聲。
岑青茗皺眉:“你笑什麽?”
“沒什麽。”李元朗艱難措辭:“我是想着大當家英明神武,考慮周全。”
岑青茗哼道:“那是當然。”
李元朗執箸吃了起來,隆城的米自然是香甜的,只是隔了這麽長時間又加上中午在米上蓋着的菜味,到底有些味道。
岑青茗卻還在時不時地轉頭看他。
李元朗滿臉虔誠地吃完了這頓飯,吃完後放下筷子,展顏道:“确實好吃,不愧是大當家千辛萬苦帶回來的。”
岑青茗一臉理所當然,随即又長籲短嘆,這麽好的飯就只能吃那麽一頓,以後再想吃也就沒了。
李元朗卻似猜中了她心中想法似的,承諾道:“以後還會有的。”
“什麽?”岑青茗有些懵。
“我說。”李元朗直視岑青茗的眼睛,鄭重保證:“大當家以後還是能吃得上這種米的。”
岑青茗看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開懷:“哪有人開玩笑用你這麽嚴肅的樣子說的啊。”
李元朗也跟着岑青茗笑,沒有辯解。
“這種米我這輩子是不敢再想了,現下只要我們寨子裏的兄弟都能吃飽飯就已經很圓滿了,我怕的是到時候我們坐吃山空,什麽都沒了,但官府的人卻還在蹲守我們。”岑青茗悵惘道。
李元朗低頭若有所思。
“嗐,好好的我說這些幹什麽,這日子總歸是能過下去的。”岑青茗拍掌起身:“行了,天色也不晚了,我們早點睡吧。”
岑青茗的床倒是還算大,李元朗和岑青茗躺上去都還有個半人的空隙。
黑暗裏,李元朗的鼻息深深淺淺吐納在空氣中,他第一次睡在女兒家的榻上,周身萦繞的全是岑青茗的味道,跟京城裏那些高門貴族的女子不同,跟鄉野裏那些自由肆意的女子也不同,她的身上常年浸染着泰岳山林子裏的青松味,夾帶着她從不離手的雙刀鐵器味,還有——
獨屬于岑青茗本身的味道。
安寧卻又沉靜,溫暖卻又帶着蕭飒。
跟她本人并不十分相像,但也有那麽一絲共通之處。
李元朗側目看她,眼前人閉着眼似是已經睡得香甜。
岑青茗刀子嘴豆腐心,話說的越狠,做的事卻越軟。
李元朗看着岑青茗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原本想将它塞入被中,只是觸到手裏,卻不自覺勾了上去,那手虛虛環着,就像牽着李元朗的手一般。
李元朗盯着那雙虛空交握的手,心內卻忍不住自嘲。
也不知是緣還是孽,如果她和他之間沒有隔着那麽多事,如果她父親不曾殺了他爹,如果她不是這個聚義寨寨主……
李元朗胡思亂想間,岑青茗翻了個身對着李元朗着惱道:“你這樣我睡不着。”
岑青茗控訴:“你大半夜還不睡覺,還在玩我的手,我這樣怎麽睡得着!”
李元朗失笑:“對不住,我不煩你了,快睡吧。”
岑青茗卻不肯罷休,她淩空起身把李元朗壓在床上,氣憤道:“你把我吵醒了就想跑不合适吧?”
李元朗看着黑夜裏那岑青茗近在咫尺的面容,啞聲道:“那大當家想我怎麽做?”
岑青茗沒有出聲,但用行動回答了他。
紅帳內,芙蓉被暖,雲朝雨暮。
迷蒙間,李元朗恍惚想起今日岑青茗穿的那件海棠裙衫,似是如今晚這樣層層疊疊綻放在他面前。
而在此之前,李元朗從未覺得海棠花色如此豔疊。
——
變故是在隔天的卯時發生的。
天色尚早,天光從窗棂處隐隐透出幾縷亮色 ,雞鳴聲隐隐綽綽從窗外傳來。
但岑青茗習慣早起練武,她穿上日常的襟布短裝,起身洗漱。
李元朗見她起身,便也準備跟着一道起了。
“你起這麽早做甚麽?”岑青茗疑惑道:“你就按你之前的作息來吧,孩子們還沒醒呢,可以再睡會。”
“我陪你一起。”
“你看我練功?很無聊的。”
“怎麽會。”李元朗走到岑青茗面前,将她領口凹折了一半的對角卷起,又替岑青茗将她身上的腰帶束好,笑道:“好久沒看大當家練功了,我去候着你,然後我們一起去飯堂。”
岑青茗聳肩:“我無所謂啊,你不怕無聊就跟着來呗。”
岑青茗接過李元朗幫她取下的雙刀,別在腰間。
兩人正要出門之際,卻聽寨中響起了多年未曾出現過的鐘聲。
岑青茗心下一沉,那剛別在腰間的雙刀轉眼就被取下拿在手裏,她打開門便要出去。
李元朗站在她身後也要一同跟去,岑青茗卻轉頭看他,思量再三開口道:“不要出門,等我回來。”
見李元朗點頭,岑青茗這才踏步而出。
而在朦胧晨光裏的李元朗卻眼神幽深地看着窗外。
岑青茗剛一出門還沒走上兩步,就撞見往這裏跑的翠翠。
“怎麽回事?”岑青茗腳步未停,趕往山寨門口,單手卻扯住黃翠翠皺眉問道:“鐘聲怎麽響了?”
聚義寨寨內若有異常便會有預警,一般在寨中大家若是有事,長嘯一聲便可明白其意,但只有這鐘聲,非到必要時刻斷不會被敲響,而這麽多年它也只響過兩次,一次是之前岑山在時聚義寨被破之際,還有一次,便是今日……
岑青茗斂目,足下腳步愈加快了起來。
黃翠翠跟着岑青茗的步伐,急言道:“大當家,外面來了好多官兵,他們就在寨子門口,就要進寨了!”
岑青茗頓步,面色恍惚:“怎麽可能?”
枉叔的陣法明明無人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