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蛇鼠敏銳的察覺出這兩個人氣氛不對，從蘇葉的肩膀上跳下來打着哈哈道: “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你們先聊，我先回去補個覺。”

羌黎回頭瞥了它一眼， “那就別跟我們去了。”

“幹嘛幹嘛……還不讓老人家睡覺了嗎”蛇鼠抱怨道: “天天為你們操心，我的皮毛都沒以前油亮了，既然不讓睡覺那就即刻動身吧，早辦完早回來，省得我又擔驚受怕的。”

紫衣女子知道這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了，識趣的行禮告辭， “既然你們有事要辦，那宗鈴就不打擾了。”

“嗯。”

蘇葉看了眼羌黎，他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但是吐出這個字的時候，還是帶着一點無奈的嘆息。

下界的時候，蛇鼠不忘那個裝着她“口糧”的寶瓶，羌黎的眉又皺起來，長兄如父，他果然開始唠叨: “你這幾天一直是餓肚子的嗎”

少女臉一紅，正要想個托詞，旁邊的蛇鼠已經嘴快的說了出來: “她對這個可是抗拒很的呢，怎麽說都不願意，好像就是要餓死自己來氣我似的。”

“”蘇葉瞪大眼睛，一副‘你怎麽是這種鼠’的表情哀怨的瞥了它一眼。

但羌黎卻似乎能理解她為什麽抗拒，并不追究，只是問她: “父親的血不願意接受，那兄長的呢”

蘇葉咬了咬唇，他感覺她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羌黎沉默的扯下胸前的三角形吊墜，将這枚太子令遞給蛇鼠，妥協道: “沒辦法了，總不能讓她餓着肚子和我東奔西跑，你拿着這個去找幾位魔神，讓他們各自奉獻一點愛心帶過來吧。”

蛇鼠知道他的意思，好像終于抓到了整治魔神們的機會，開心的抓過太子令便向着下幾層宮殿雀躍着去了。

羌黎忽然有些後悔，頭痛道: “它不會把幾位魔神給榨幹吧”

蘇葉聽到這話後背一涼，也跟着擔憂， “怎麽，他們有什麽仇嗎”

“小灰的性子你應該知道，偏偏魔神們除了我和父親母親，誰的面子也不給，所以它免不了要受些氣。”

“……”

沒多久果然看到蛇鼠東搖西晃顫顫巍巍的頂了個巨大的酒缸一樣的容器過來了，那容器壓得它根本直不起腰，要不是它還有些修為，只怕現在已經是團肉泥了。

“!!!”蘇葉瞪大雙眼，沒忍住問了句， “你是怎麽和他們說的啊，獻愛心不至于給這麽多吧!”

小灰将容器小心翼翼放到地上，直起腰來喘了喘，得意道: “這才多少，這只是其中一位的。”

“……”這下連羌黎的臉都黑了， “你會不會将我的話傳達錯了”

小灰很無辜的咳了聲道: “我可沒說什麽過分的話。”

“那”

“我只是把太子令亮了出來，然後對他們說，公主殿下快餓死了，是時候證明你們對永夜的忠心了。”蛇鼠兩爪一攤，道: “就這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我發誓。”

“……”

“……”

兄妹兩齊刷刷無語。

蛇鼠繼續費力的搬運着少女的口糧，一邊自言自語的感慨: “不過該說不說，忠心是真的忠心啊……”

蘇葉不安的望向兄長，十分內疚， “他們不會有什麽事吧”

羌黎收回太子令，管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寬慰她道: “這倒不會，休息半月便好了，他們也有分寸的。”

下界一趟對于神明而言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行走在凡世的山道上時，天還未亮，蘇葉見兄長神情頗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問了句: “哥哥是因為剛剛那位溫柔的紫衣姐姐煩心嗎”

“溫柔”羌黎聽到此語不覺失笑， “她可專橫很的呢，說一不二，時常令人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你就因為這個讨厭她”

羌黎并沒正面回答，只是輕描淡寫說了句: “我并沒有讨厭她。”

少女看出他不想說，只好放棄了八卦， “那我們現在去大兖王宮”

“恐怕你想見的那兩個人不在宮裏。”頓了頓，他又道: “不過皇宮總要去一趟，還是先進宮吧。”

看得出來他有一點頭疼，蘇葉猜測是姜衡公主有點難纏的緣故。

但消除記憶這種事情，不是揮一揮袖子就可以了麽——哦，她記起來了，這姜衡公主似乎還是有恩于他的。

羌黎擡手随意在空中拘了個山靈，讓它引路，山靈認出神族太子的神息，眉眼低垂恭敬的說: “姜衡公主現在在宮外的紫竹林，并不在宮內呢。”

羌黎低聲吩咐， “帶我們過去。”

山靈浮向夜空，伸出樹葉大小的手掌向夜空擲出一團熒光，然後托着熒光誠惶誠恐的辨認路途。

神族的靈力波動降臨在紫竹林時，竹屋裏的巫女和白衣國師同時擡起了頭。

羌黎到門口時，已經知道裏面都有誰了，只說: “都在這裏，倒是好辦了。”

但随即他面色一變，微微皺眉似乎頗震驚的樣子。

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少女見他表情如此，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推開屋門，便看見屋裏氣氛凝滞，站了好幾個面色沉重的人。

唐明明在人群裏最為紮眼，她雙眼紅腫，面色憔悴，好像剛剛才大哭過一場，她望着羌黎，神情并沒有多大起伏，只淡淡的說: “高高在上的神族太子，此刻終于想起我們這些微末凡人了嗎”

羌黎剛想說什麽，聞言話音一滞，靜默半晌才道: “我來為此事負責，請唐姑娘稍候，我會去黃泉接引他回來。”

姜衡見到羌黎後眼睛就沒移開過，為難的替他辯解， “這個，太子殿下應該不是故意的，既然他來了，霍城公子應該還有救吧。”

蘇葉順着唐明明的目光看過去——她懷裏躺着一個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清貴男人，看樣子，大約是斷氣沒多久。

她表情一呆。

消散的右手明明提醒過她了，但她為什麽現在才來

羌黎看了眼表情怔愣的少女，似乎從她臉上看出了些什麽，俯身在她耳邊說: “等哥哥回來，一定讓他活着來見你。”

蘇葉下意識去拉他的袖子，卻只感覺一陣風從指間穿過。

肩上的蛇鼠搖頭， “只怕去黃泉也無濟于事，當年你母親做凡人時自己拿刀抹了脖子，你父親也是不惜違逆天道法則去往亡者之地将她接回來，但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你母親都沒醒來，她的靈魂被困在肉身裏，後來之所以醒來，只怕也是因為有神印在。這個小子，顯然沒你娘親那麽好命，所以……”

唐明明又一次哭出聲。

蘇葉驚訝于唐明明的難過，她看起來極其的痛苦，似乎霍城對她而言，已經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存在。但是這麽久以來，她什麽都未曾察覺到。

少女輕撫胸口，忽然自言自語道: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呢。”

蛇鼠瞪大眼睛。

少女目不斜視的朝着那具面色蒼白的屍體走過去，他躺在唐明明的懷裏，神情極為安詳。她忽然覺得那顆蠱蟲不取也罷，至少有了蠱蟲，她的心思暫時不會在他這邊，也不會這樣難過。

她擡頭看了眼唐明明，說: “唐姑娘，你們可以出去待一會兒嗎”

屋內幾人相視一眼，配合的出去了，唐明明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她的手，哭道: “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

少女點點頭，笑了笑說: “救霍公子，我怎麽會不盡力呢”

唐明明聽到這句話，好像終于放心了，放松下來的身體一下子癱倒在地上，被姜衡公主扶着出去了。

蛇鼠不解的望着她，問: “你打算怎麽救”

少女看了肩上的蛇鼠一眼，半是哄慰半是拍板的說道: “你也出去，順便将哥哥叫回來，既然去黃泉救不了人，就沒必要做違反天道的事情惹來天罰。”

蛇鼠: “……”

它有些不願意，哼哼唧唧道: “我不在，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到時候若出了什麽岔子，羌無非得扒了我的皮。”

但少女性子倔強，蛇鼠幾番拉扯下來十分頭疼，只好也灰溜溜的出去了，但它可不會乖乖的真在外面幹待着，于是順着外面的窗棂爬到了屋頂上，透過一個小小的縫隙窺向屋內。

屋裏的少女先是端詳了床上的男子片刻，然後是極輕的嘆息， “你真不應該遇到我，都是我害的……”

她兀自坐了一會兒，又道: “你看，你喜歡的人也喜歡你，真好啊。可惜，你什麽也沒看到，但是沒關系，等我将你救活，你們就能在一起了……”

“這應該也是我唯一能報答你的。”

蛇鼠不通情竅，只覺得她這些話說的真是莫名其妙，它聽着聽着便覺得她一個小孩子家家也翻不起什麽浪花，無甚耐心的往黃泉之下找羌黎去了。

床邊的少女俯下身去，輕輕将唇貼向面色蒼白的屍體，一顆金色的珠子帶着不一樣的光暈滲透進男人的身體，她沒有起身，有些眷戀不舍的閉着眼睛在他唇邊輾轉厮磨。

庇護她的內丹離體，很快，她的身體再度像枯萎的花瓣一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慢慢瓦解。

意識松散的時候，一個聲音輕飄飄響起來，在她耳邊冷淡的笑， “你就這麽喜歡這個凡人”

少女身子一顫，猛地睜眼——房間裏并沒什麽異常。

正以為一切都是幻覺的時候，一只冰冷的手已經将她從床邊拽了起來，與此同時那顆已經離體的金色珠子也被打回她的體內。

少女沒有看清他的臉，只聽到他話音裏明顯的嘲弄和戾氣， “用我的內丹來救他，你真對得起我啊，鐘靈。”

原來是真的，沒有幻覺，他真的出現了。她因為害怕下意識的蜷縮起身子，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是什麽時候——”

匡玉擡起手毫無征兆的溫柔撫過她嘴唇，指腹刮過唇瓣的觸感令她心髒緊縮，他淡淡笑道: “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去天谕界，再也不貪戀父母親情和人間種種嗎”說到這裏，他臉上笑意慢慢淡去，眼裏有了恨意，手下的力道幾乎要将她的嘴唇蹭去一層皮，動作雖狠，但面上卻仍舊溫柔動人，仿佛情人輕語: “現在，你竟然為了這個卑賤的凡人要放棄我給你的第二次生命，甚至同他在這裏卿卿我我。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呢”

她睜大眼睛，恐懼一瞬間如潮水般漫了上來，什麽反應都沒了，只剩下下意識的搖頭，甚至都不敢問他是什麽時候從深淵下出來的，又是什麽時候游離在她身邊的。

“我對你不好嗎”他俯下身子，看着她被擦紅的嘴唇，笑着說: “回答我。”

她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落下來，很久才找回一點反應，深吸口氣哭着說: “我錯了，我認罰。”

“父君答應過你，要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付出代價，既然你認罰，那就罰你親自來好不好”匡玉起身看向窗外，似笑非笑道: “那個巫女就在門外，殺了她，這個男人就是你的。”

少女往後縮了兩步，她捂着嘴，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幾乎就要給他跪下。

“鐘靈，你最好自己動手與人間和神界劃清界限，別逼我。”

她搖頭，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是你在逼我。”

“我逼你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匡玉的笑容裏實在無法區分情緒，悅耳好聽的嗓音裏緊接着吐出下一句極殘忍的話， “唐明明不死，等你哥哥回來，他就得死，你選一個。”

少女面色慘白，她意識到他這次是真的要讓她殺人，殺誰也許不重要，尚在談判範圍內，但他一定要她犯下殺戮成為罪人再也回不到神界去。

她定定看了他很久，他神情一直沒變，冷郁的眼底沒有一絲笑意，盡管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她很清楚，她這次承諾什麽都沒用了， “好，但我不殺唐明明，殺別人可不可以”

“她對你有恩”

“嗯。”

“依你。”

唐明明是何身份，當屋門打開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是什麽情況，但她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做什麽，也不知道那兩個人之間到底達成了什麽東西，因為那兩道燭光下本該是對立的身影，此刻看起來詭異的和諧。

甚至于那個本該明豔的少女臉上，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影。

“父君希望我取誰的性命呢”

少女這話甫一落下，唐明明瞬間雙腿一軟，整個人如墜冰窟。她艱難的靠着身後的樹，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但她覺得這一定不是這個少女的本意，她一定是受到了迷惑。

神的女兒不可能去殺和她沒有任何仇怨的凡人的，可是，她也并不像是被術法操縱或者是被催眠的樣子啊。

是蠱蟲嗎難道是那顆情蠱在作祟嗎

俊美蒼白的男人沒有動，他神情散漫的巡視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有随從想跑，但是雙腳如陷泥潭，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下一瞬，匡玉的雙眼看向竹林裏那個白衣國師，相視的瞬間，他好似察覺到國師的身份，微微一笑，淡淡道: “鐘靈。”

少女知道他選好人了。

唐明明終于大叫起來， “你醒醒，真的殺了他你就回不了頭了，為什麽要對他這麽言聽計從，你是神的孩子啊!求你醒一醒，你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中了情蠱，所以才會被他迷惑，但他是個禍害啊!求你醒一醒。”

少女的表情怔松了一下，出現了片刻的驚惶，她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

匡玉好似已經起了興趣，他走到唐明明的身前，拈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他的雙眼，問: “什麽情蠱”

唐明明凝視着他泛着血光如同寶石般的漂亮瞳眸，她知道這些不能說，但不知為何，卻像是被攝了心神般脫口而出， “中了情蠱的人可以對她的目标人物死心塌地，之前她為了博取你的信任且不被你看出端倪，央求我替她種了蠱……”

話未說完，匡玉已經嗤嗤笑起來，這笑聲和以往都不一樣，她只覺得渾身戰栗， “好一個情蠱。”嗤笑良久，他終于回過頭看向手足無措的少女，無甚表情的輕聲道: “蘇葉，你真不愧是羌無的好女兒。”

他甚至不再叫‘鐘靈’這個名字了。

少女感覺眼前的一切令她一度窒息，但是讓她更崩潰的，是下一秒他直接擰斷了唐明明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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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盡可能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