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

第33章

第三十一章

紫藤樹下的少女正在為外界未知的事态發展而憂心忡忡時，忽然看到天上的夕陽消失了，伴随着奇異的碰撞轟鳴聲，整個天空仿佛被什麽東西劈開了一角，剛剛還彩霞漫天的湛藍色天空轉瞬便化為一片深色的混沌。

少女心下一沉，她知道自己如今身處在寶華蓮重塔的七重幻境裏，眼下這幻境出現這等變故，大概率是匡玉出什麽事了。

她望着那片被劈開的天空，感受着胸腔裏那顆靈珠的緩緩轉動，一時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喜還是憂。

他出事了，是否證明她的母親現下已然脫險了

但是，他是否是因為少了這一半內丹才淪為如今這副田地呢少女顧不上還未愈合的傷勢，抿唇看了眼周圍逐漸枯萎的草木，最終還是朝着那個破了窟窿的天空飛身而去。

天上那個被劈開的窟窿還在逐漸擴大，外界利刃般的罡風帶着刀兵之氣卷進來，她險些被卷到未知的深淵深處——怎麽看，塔外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世界。

他到底将她帶到了何處

少女一邊奮力的撐起了一個薄弱的結界，一邊嘗試靠近塔的外圍——金光閃耀的寶器已經有些黯淡，塔外是一片可怕的刀兵之氣形成的域場，域場內雷電交加，狂風攜裹着怨靈的嗚咽，而那片熟悉的赤色身影就墜落在這片突兀橫出來的黑色山崖上。

他們都沒墜入深淵之下，只是将将進入了域場的範圍，她能感受到他微弱的氣息，還有他體內另外一半內丹上出現的細碎裂紋。

少女一腳邁出幻境，想要将他拉進這個勉強還能支撐的護身法器裏，以免他被刀兵之氣傷的更重。但一腳将将踏出，她幾乎立刻便被域場裏的戾氣重傷，刀兵之氣風一樣無孔不入的割裂她殘破的軀體。

即便她體內有匡玉的另外一半內丹，但可怕的域場威壓仍舊令她折下腰去，跪倒在地上。

根本站不起來。

這樣的威力，即便是不死之身的屍魃，也決計撐不了多久便會永遠倒在這裏日複一日承受這種被刀砍斧削般的淩遲和痛苦。

這樣待在原地是不行的——她掙紮着想要站起來，但耗盡了力氣，幾乎是流幹了血也僅僅只是向他挪動了一點點而已。

少女頭一次因為自己的魯莽而感到恐慌和絕望。

戾氣呼嘯的昏暗深淵中，不遠處的男人指尖似乎動了動，他身下血跡尚未幹涸，白璧無瑕的朝珠散落一地，但竟然還能夠活動右手，勉強撐起身子擲出一個天罡結界過去為她護身。

少女在結界中感覺壓在身上的域場威壓稍減，終于可以直起身子，但還未再向他靠近，便聽到一句聲線微弱的厲聲喝止， “退回去。”

少女下意識止步，終究不敢忤逆這樣嚴厲的語氣，躊躇了一瞬，抿唇退回了法器邊緣，躲進塔壁一側。

匡玉在一片血泊中搖搖晃晃的慢慢站起來，她從沒見過他傷的這麽重，可怖的外傷深可見骨，內裏的內丹在碎裂，糟糕的是那些傷勢還在繼續蔓延深入，好似一點愈合的跡象都沒有。

她不解的蹙眉，明明塔裏的七重幻境已經被打破了，而且這是外界，應該恢複正常的時間流速才對，為什麽作為屍魃，他和她的傷勢都不見半點愈合的跡象

是這個域場裏的刀兵之氣造成的傷勢無法愈合，還是這個深淵裏的時間同樣也是停滞的

黑色風沙令她的視野變得模糊起來，但她仍舊能看到他緊抿的唇還有唇角滾落下來的血珠。

離她還有一丈的時候，她瞥到風中搖晃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赤色身影，下意識的伸手。

他摔進她懷裏。

懷裏的重量将她帶倒，兩個人一起跌入寶華蓮重塔中灰蒙蒙的幻境裏。

幻境裏的一切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混沌，但她知道不能在邊緣處久留，域場裏的刀兵之氣還在不斷沖擊着這個最薄弱的地方，可能要不了多久，塔頂會被飓風掀開，他們依舊會被卷到外面。

少女忍着渾身被割裂的劇痛，不敢大意的攙扶着已經失去意識的男人一路摸着塔壁往下走。

善見城最出衆的法器，不知道可以在這域場中堅持幾天。

一路下無數個臺階，經過了無數個幽長的廊道和構造一樣的房間。

寶華蓮重塔內部錯綜複雜，有無數精巧的暗道和關卡，甚至還有她不清楚的隐藏密室。

實在走不動的時候，她靠在昏暗殘破的廊道拐角坐了下來，疼的幾乎無法動彈，勉力維持着不那麽清晰的意識輕輕喘氣——這是第幾層了

記不清了。

少女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她膝上沉沉昏睡過去的人——如果他沒有把那一半內丹給她，是否就不用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身上的天罡結界若隐若現，她低下頭道: “我實在是不想欠你什麽了。”她想了想，湊過去輕輕壓向他的唇，想把自己那一半內丹回渡給他。

黑暗中，他忽然扼住了她的脖子，她的動作被他打斷。

少女被他猝不及防的動作弄的悶哼出聲，他随即輕輕捂住她嘴，她聽話的安靜下來。

周圍驀地多出一道隔絕一切的玉色結界。

見到他短暫的恢複了意識，少女的心奇怪的安定下來，塔外的飓風在怒吼，她餘光看見結界外的遠處飄然而過一個漆黑的巨大陰影。

那片陰影的手上，有一把她熟悉的扇子。

她目光一震，想起身時卻發現渾身劇痛的殘破身軀好似沒有半點力氣，她掙紮似的張了張嘴，他捂住她唇，一字一頓的在她耳邊冷冷低語， “鐘靈，我絕不把你還給他。”

她在他掌下流淚，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将他推開，男人撞在石壁上咳出一口血，卻仍舊緊緊攥住她手腕， “鐘靈——”

少女回過頭來，男人蒼白的臉上表情陰戾， “不許過去。”

遠處的影子在往下走了，蘇葉急的哭出聲，如今的匡玉很虛弱，她只需要略微出手，他就可以永遠躺在這裏。

但是她做不出來，他剛剛才救了她，甚至她體內還有他一半的內丹。

他松了手，靠在石壁上笑着凝視她，說不出是什麽表情， “鐘靈，你這麽想和他團聚”頓了頓，他再度咳血，她知道他已經察覺到她剛剛動的殺心，因為他面色平靜的淡淡說了下一句話， “你終究不是我生的，留你成仇，确實很沒意思。”

少女愣了愣，似乎難以置信。

他抹掉唇角的血，只說了兩個字， “走吧。”

少女的心裏閃過一絲酸澀，她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麽，但确确實實對他産生了一種不應該有的情緒，并為他的話而感到難過。

她往前走了數十丈，腳步越來越慢。

如果見到了生父，以羌無的性子，必定會回來找到匡玉且将他永遠鎮壓在這個可怕的域場裏受淩遲之苦。

比起這個下場，她寧願他永遠被關在天谕界，至少那裏是他的故土。

她亦步亦趨的回頭看過去，發現來時的地方變成一片混沌的迷霧——少女慌了一下，忍着周身割裂的傷痛快步返回。

穿過昏暗的迷霧，她計算着距離，伸出手往前再走時，終于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廊道拐角。

他孤零零的靠在石壁上，沉沉的阖上雙眼，已經再度陷入昏睡。

她心中的某個角落被觸痛——原來剛剛那個很容易被識破的幻境，也不過是他在末路之下最後留給自己自保的一個小手段而已。

他的傷在惡化，不死之身的優勢在這裏被削弱的一點也不剩。

算了，算了。

少女半傾下身子，湊到他唇邊催動靈力逼出體內的靈珠渡給他，然後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感受着逐漸腐朽的身軀，釋然的嘆息， “我不欠你的了。”

周身的傷痛變得麻木，這具身體開始沒有知覺。

渾渾噩噩的夢境中，出現了很多細碎淩亂的畫面。

她夢到匡玉将她帶到一個漆黑的地方，那是在塔的最頂層，他在那裏設下囚籠，毫不留情的将她關了起來，然後守株待兔等着羌無。

她怕父親會為了救她而被匡玉拿捏住，急得一直哭一直哭，又後悔自己不該回來再找他，最後哭醒了，發現天空很亮堂，周圍也并沒有囚籠。

是一個新的地方，應該還是他布下的幻境。

畢竟寶華蓮重塔的幻境裏，可以實現很多東西，他甚至可以在幻境裏無所不能。

她靠在一棵樹下，發現匡玉正垂眸望着她的手，面無表情的眼底有毒液般的情緒在流動，語調古井無波， “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她順着他目光看過去，才發現霍城用幻術幫她凝結出的右手消散了，不由一怔， “怎麽會這樣”

難道霍城也出事了

匡玉的唇蒼白沒有血色，漆黑的雙眸深淵般寧靜，但她知道這樣的寧靜是暴風雨的前兆， “鐘靈，我在問你話。”

少女抿了抿唇，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好凝視着那雙深淵般的漂亮瞳眸道: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想再追究了，父君也不要生氣了。”

男人聽到她這般毫不在意的語氣，笑了，顯然是被氣得， “我早就警告過你，人間不會有你的容身之地，當初為什麽不跟我回去”

少女一時沉默，過了很久才說: “我願意和父君回去，以後我們就待在天谕界，我不會再去找我的父母了。你也看到了，我的父君已經歸位了，再去報仇必然是兩敗俱傷，對你又有什麽好處呢”

這句話她說了很多遍，也知道他必然已經聽膩了，所以少女認真的又加了一句， “這是鐘靈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以後，不會再說了。”

男人不甚在意的笑笑， “你回來，就是怕我再去傷害他們”

少女坦然的凝視他的眼睛， “父君為什麽就這麽有信心，覺得受傷害的一定會是他們”頓了頓，她垂下眼簾道: “如果父君不願意，我會默認父君不再需要我，那麽，我會回去找我的父母。”

男人沒有說話，他什麽也沒有說，更沒有表态，靜默良久之後，也只是把她抱起來輕撫她的手腕，溫聲說: “父君沒有保護好你。”

少女抿了抿唇，有些失望，她把頭埋在他懷裏，環住他的腰說: “我在很認真的說這件事。如果父君不願意和我回天谕界，我就要回去找我父母，就算你殺了我，我還是要回去的。至于你們會不會兩敗俱傷，我自認已經做了我所有能做的，再也無能為力了。”

“嗯。”男人摸着她的頭發，溫柔的笑， “鐘靈真的願意放棄你的父母，永生永世跟着我”

少女點頭， “願意的。”

如果這是唯一可以保全所有人的方法，見不到親人又怎麽樣，至少知道他們安好。

男人拈起她的下巴，漫不經心的直視少女的雙眸， “如果有一天鐘靈背叛了父君，又該如何呢”

少女毫不猶豫的鄭重開口， “我向天道起誓，若我背叛父君，就讓我——”

男人打斷她的話，淡淡道: “若背叛我，就讓你的生身父母死無葬身之地，你願意嗎”

少女聽到這樣的字眼下意識心頭一跳，她猶豫了會兒，還是輕輕點頭， “好。”

男人彎唇，指尖輕撫過她的下颌線條，似乎終于滿意了，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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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互相灌迷魂湯……評論區可以給我提供點靈感嗎(大哭)，其實蠻希望你們讨論劇情的，因為作者經常卡文……唉，想到後面的劇情我又開始心疼小玉玉了，每次孤孤單單，最後還要be……追過我文的都知道我的劇情随心所欲走，偶爾脫離大綱，所以你問我會不會變he，我也不知道，看劇情走向吧……然後因為槐樹之下簽了出版，最近可能會更多修改槐樹的稿子，涉及迷信宗教的可能要做适當修改，月神的話我盡量一兩周更個一章，如果沒有那也算了……有可能是我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