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這日後半晌,黃婆子敲開了秦家的大門。
秦巧正忙着砍梳剛拖到院子的粗柴。
粗柴耐燒,修剪成齊整樣子,好出手。
昨日兩擔子柴火一并賣了三十餘二銅板,再加上崔三編織好的兩個齊腰大籮筐,好幾日的勞動沒有白費,半匹粗麻布扯回來,阮氏手中的大剪子忙得飛起,正為崔三縫制一身合适的衣服。
黃婆子等閑是不來上門的,今一進門,先瞧着這屋裏個人忙碌,心裏生出些愁嘆,又想起了秦巧早早離世的娘。
“你娘在的時候,這家裏外也是這般忙法。她呀不是個能閑下來的人,今日的瑣事還熱火,已經在盤算大後天的進出。村裏人提起哦,都稱贊一句會過日子哩!”
可惜了,好人不長命。
秦巧配合笑笑,熱水滾燙泡了麥麸煨好的野山葛根,有股淡苦澀味道。
“您先喝口水吧,味兒差點,但對身子好。”
黃婆子停住話頭,抿口湯水,眼神止不住地往秦巧身後轉。越過她,院子裏正埋頭專心紮籮筐的崔三在給秦豐收展示手上動作。
秦巧同阮氏對視一眼,便知道黃婆子此行的目的,“您是來看崔三的嘛?”
聽她主動提起,黃婆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幾日村裏傳得厲害,先還是偷摸議論,日子久了,竟越傳越離譜!”
她說着瞄眼還在的阮氏,露出幾分為難。
阮氏一怔,借口竈屋還有活兒,邁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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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婆婆,有什麽事您直接說。我當您是長輩,心裏貼親,不會隐瞞的。”
黃婆子:“那我可就直說了。閑話呢,是從隔村傳過來的,大家也曉得你家這個是從罪奴村買的,說實話,不是什麽稀罕事。”
臨近幾個村,都出過這類前例。
“難聽話呢,是循着阮氏來的。你總也日出就走,日落回家。婆婆我省的你是一心為這個家奔波勞碌,可旁人未必珍惜你心意。”
這個旁人……
秦巧想想:“婆婆,打上次我爹走後那通鬧騰,阮氏就不一樣了。我曉得她以前做的事情并不體面,可她如今是秦家人,我心裏感激她早年照顧哥哥的恩情,真心敬愛她是嫂子。”
感激……敬愛……
躲在牆外的阮氏紅着眼眶,一點點往後退開。
沒必要再繼續聽下去了。
秦巧并不知門外有人偷聽,她安撫地看向黃婆子,“其實您留着面子沒說透,但我聽明白了。那些人沒地方編排,在說崔三和我嫂子之間有什麽吧。”
阮氏在村裏本就有暗娼的名頭,大門一關,秦巧忙不在家,秦豐收又是個傻子,誰曉得這一男一女能在屋裏翻出什麽花樣!
黃婆婆點點頭,她信秦巧對于阮氏的評價,便也換個立場:“這村裏有個雞下蛋,都能傳出是喜兆頭。只要你信她立身正,婆子我在外頭,勢必給你家撐腰!”
秦巧:“您也不好出面。再有人說這話,不妨告訴我是誰爛嘴,我是苦主,上門追問幾家,逼得她們認錯保證以後再不敢才行。”
黃婆婆心領神會,先說了幾個自己知道的名字。
秦巧記下。
她自小沒得個長歲輩分的疼愛。
如今有胡老,像個隔親的阿爺。黃婆婆也在,又似阿奶。早年吃罪受苦,再看如今,天爺待她還算厚道,福氣一點點都泛出水花了。
送黃婆婆出門,秦巧拿了個挎籃強硬對方收下:“您就別推辭了!孝敬這個,您占不了多少便宜。”
一個挎籃五銅板,抵不了黃婆子的記挂情,便是她先前進門順手給的胡瓜都頂不了呢。
黃婆子便應承了:“你這籃子手藝不錯,若是手快,也可送到翻嶺村的工匠曾家。那處比鎮上近,行價也就低一兩個銅板,一來回,一個半時辰足夠。”
這便有人幫襯的好處。
秦巧在心裏記住,再次稱謝,送走了黃婆婆,也未同阮氏說什麽。
只不過這日快天黑,同崔三一并出門挑水。
他挑他的水,秦巧尋一家家讨說法,好一陣吵嚷争辯。
一并回去路上,秦巧耐心解釋過。
“言語是能吃人的。今日由她們編排你和嫂子,明兒就敢污蔑咱們偷竊,後日誰家女娘婚事不順,就會說是被秦家礙了風水。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舍得一張臉皮,看以後誰再敢吱!”
崔三忙不疊點頭,贊許她的做法。
秦家……不,是自己家忙着給過冬攢錢攢糧食呢,他清白的,絕對不會做出背叛二娘的事情!
他的保證寫在臉上,秦巧負着手,抿嘴偷笑。
此後半月,再問詢黃婆婆,聽她說果然沒有人再傳胡話,秦巧才真的放心。
翻嶺村的曾家是個妙處。
他家同鎮裏還有縣裏的商鋪子都搭得上線,說是臨近冬至,鋪子裏買賣要忙起來,新定制了上百個竹挎籃,且要的是急貨。
崔三心裏算賬,覺得自己吞吃不了這一筆豪單。只應承了一半。
秦巧看得心急,奈何上手學了兩天,編得松散歪垮,還總是收不住力氣崩斷竹條,便只能說這份手藝活是要看天分的。
至于阮氏,雖自己清白,卻還是避諱起來,不願意與崔三單獨相處。更不說編籮筐,少不得上手指點,落在有心人眼裏又要生事了。
當然話不能直接說:“這是人自己琢磨的手藝,養家糊口不成問題。我學了,壞規矩。”
秦巧便信了。
活兒是緊趕出來的,秦巧幫不了這處,便又在旁的地方使力氣。
她最近同鄭保長家的水仙走得蠻近。
起因是她到鄭保長家,給崔三在秦家的戶頭上補個位置。
鄭保長樂意為之。
倒不是因為村裏多個人,而是樂見自己曾相助過的秦家能度過難關,過上安穩日子。
聽過入贅到秦家的後生有些手藝,掙個糊口的銅板足夠,這家四口人也算是互相托付。
與鄭保長話別後,秦巧就被等在外邊的鄭水仙給堵上了。
雖鄭水仙自認不着痕跡地打探,秦巧聽出她意在了解自己以前在織坊時候做提織的內裏細節。
話說有術,秦巧并不太想過分顯露。
但聽在鄭水仙的耳朵裏,足夠令她睜大眼睛,心呼長見識。
為此她還特意去了趟縣裏,同教授她技藝的師父讨教諸多。
臨走前師父叮囑過鄭水仙,身邊有這麽個人,便是機遇。是機遇,就要抖摟住!
如此,秦巧已被鄭水仙引到她家那間存放織機的房間一連三日,指點了好幾處她平日用織機不對的手法。
鄭水仙學得很快,心裏也很順服秦巧,逢人便說自己同秦家二娘是相見恨晚,如今更是處得如親姐妹一般。
恰這天,她連日專營的一匹葛布即将完工,于是便喊了素日與她相近的幾個村裏人一起圍看。
葛布較麻衣更保暖,眼下正是冬日,營織葛布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衆人看着桌當中鋪陳開的布料,交口稱贊,被恭維的鄭水仙心裏歡喜。
她自己看這匹葛布也滿意,粗細更勻稱,兩邊走合寬幅只有微妙可忽略計的偏差。
因為織的布匹另一頭要懸在腰上,才好形成張面,往日她織一匹布,腰酸背痛,偶爾也會發淤青,遭罪得很!
有了秦巧的指點,不過是調整了織機經緯紗的比例,整個人脫了束縛般輕省!
鄭水仙忙把秦巧推到身前,笑着同衆人道:“這匹葛布能有此進步,功勞半數都在我秦家姐姐身上。你們誇我,可也別忘了她!”
衆人哪懂內裏都是秦巧的功勞,只以為鄭水仙誇大了。
說着說着,其中一個嘴快了些,“既秦家姐姐有這本事,水仙,不然你将織機借與她用用。到時候看她織的好,還是你的好呀?”
此話一出,頓時寂靜下來。
說話的女娘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可她也瞧出鄭水仙臉色變難看,心裏害怕,讪笑道:“我……我說笑的。”
鄭水仙心裏恨她說話不過腦子,可眼下僵在場面,不說話再往後不也傷了秦二娘的臉面,于是故作苦惱:“秦家姐姐幫我許多,不過是借織機用用,這有什麽難的。就是……葛布得有葛藤料子才行,我記得秦家應該沒備好吧?”
說着看向秦巧。
秦巧哪能不懂她意思。
說實話,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若不然非親非故的,她幹嘛上趕着給鄭家錦上添花?
本是打算自己開口求借,現在也不必了。
正要順她話音,接下去……
哪想自門外進來鄭家嬸子,她沒聽到前因後果,只聽着閨女說葛藤料子不夠,忙道:“曉得你每年入冬都要織葛布,院裏早就備好葛藤料子了,浸煮曬績步步都是你哥哥親自弄好的,保管夠你再織個四五匹!”
鄭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