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水稻
第101章 水稻
別看大莊幅員遼闊, 人口衆多,吊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
實際上大莊是個資源匮乏,勞動力稀少, 工業基礎無的小可憐國家。
封建王朝發展到巅峰, 也比不過工業革命一次的國家,只要有了工業基礎,就擁有了一切!
工業基礎并不是指那些高尖端的科技,在千年前,大莊這片土地上就已經有人提出了物理知識,數學知識, 并且解答了一些自然現象,擁有了知識,開啓了科技樹。
可千年過去,這些還是僅僅處于開端,沒有一項學科往下走, 理論倒是越來越高深,但所有科技都變成了服務于貴族的物件, 沒辦法惠及子民,也沒辦法提升大莊的國力。
事實上,想要開啓第一段工業革命,沈灼灼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行,那就是将專屬于貴族的科技,推廣到全大莊, 為百姓開智, 搞基礎建設, 公共建設。
說起來簡單,聽起來容易, 做起來難上加難,一個掃黃沈灼灼都不敢貿然行動,別說為全民開智這種事情了,古代被稱作聖人的人,才敢說一句有教無類。
但再難也得去做,沈灼灼處理好了禦史臺的公務後,索性去了一趟國子監,她打算問問掃盲的進度,有關教化方面的工作,全都被謝秋莳安排給了周池婉。
今天周池婉在國子監,昨天弟弟回來,她回家一趟,沒有繼續留在國子監工作,已經是極限了,堆積一天的公務,快要将她的書案給埋起來了。
沈灼灼到的時候,一下子甚至沒找到周池婉人在哪兒,只看見一本本書,裏頭還夾雜着許多竹簡,全都堆在書案上。
“或許,你應該找個秘書,幫你将這些文書分門別類的放置,而不是全都堆在這裏。”
沈灼灼終于在“書山”後頭找到了伏案寫字的周池婉。
周池婉聞言,頭也不擡地說道:“就跟你身邊那個玉蘭一樣?她之前好像是教坊司的樂人吧?你将她帶在身邊,不少人私下議論你,說你喜好女色,最近有人給你送歌姬舞姬,聽說你還全都收下了,你這是要坐實自己喜好女子的謠言?”
沈灼灼有些吃驚地挑了挑眉,不都說古代人很封建嗎?這個态度可一點兒都不封建,可以名正言順的搞女同,還有人送她女人?她還以為那些人送歌姬舞姬入沈府,是看出來她喜歡看歌舞。
誰不喜歡漂亮小姐姐唱歌跳舞,古典舞簡直永遠的神,還有那些樂器,大鼓一響,琴一彈,琵琶落珠,配上舞姬曼妙的舞姿,她可以看上一天!
但凡沈灼灼的意志力差一些,她就要玩物喪志了。
沒想到一份喜好竟然會引起這樣的誤會,沈灼灼啼笑皆非,說道:“心明眼亮的人都知道是謠言,什麽坐實不坐實,謠言就是謠言,無稽之談罷了。再說了,樂坊的女子,各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與其以色侍人,不如來幫我忙,找一個什麽都懂,聰明又善解人意的女秘書,難道很容易嗎?”
這可不是後世,大學畢業的女學生一抓一大把,每個都身懷絕技。
此刻是封建時期,別說能讀會寫的女子,男子都是少數,而沈灼灼又不想找個男人跟在身邊,她天天對着一群男同僚,就已經夠煩了。
“但世人看重出身,這不是一時一刻能改變的事情,你在身邊放那麽多樂坊出身的女子,天長日久,名聲可就壞了。”
周池婉還是挺看重名聲的,倒不是為了嫁人,而是因為名聲有時候就是一把最為鋒利的刀,可以借由它,破開許多阻礙,名聲好的人和名聲壞的人,在官場上得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名聲好的人,無形之中會得到許多好處。
“我已經走到今日這一步,名聲再好有什麽用?或許名聲壞點兒,還有利于我。”
沈灼灼相信謝秋莳不會懷疑她,可謝秋莳并不是皇權的所有,宗親也好,謝秋莳身旁其他重視的心腹也好,他們都會不由自主去猜忌一個功高震主的人。
沈灼灼如果名聲壞了,那就是有一個放在外面的把柄。
周池婉聞言,終于擡起頭來跟沈灼灼說話了,她深深凝望了沈灼灼一眼,點了點頭,“看來你心裏有數,那我就不多說了,今日你來尋我,有什麽事?”
“我就不能是出去數日,想表姐了嗎?”
“我又不是小姑娘,用不着哄着我,這話你說給你身邊的小美人們聽去,你沈灼灼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說吧,是又想建什麽學院了?我可直說了,農學院沒有做出成績之前,醫學院和什麽研究院,都不可能建立,百官不會答應。”
學院會打破士族對知識的壟斷,一個農學院,士族們看不上,認為和泥土打交道的事情,實在是不高雅。
于是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農學院磕磕絆絆,算是建起來了。
而醫學院和研究院,想要建造,就比較難了,醫學院培養醫生,勢必要占據不少名醫的時間,讓他們去教授知識,享受着名醫一對一私人醫生待遇的世家貴胄們,肯定會不喜。
研究院更是奇葩,去研究什麽格物之道,聽起來就很不靠譜,跟他們也沒關系,國庫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即便沈灼灼從蠻族身上要來了不少錢,她也不能胡亂花。
所以醫學院和研究院,目前是不可能建成的。
“放心,我也需要農學院的知識去坑,不是,去賺一筆錢,讓那些見錢眼開的家夥明白,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産力。”
沈灼灼又在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仔細一琢磨,又好像別有一番道理,是與聖人之言異曲同工的大道理。
周池婉就是被沈灼灼滿嘴的大道理,給忽悠了,才願意投身到建設農學院的事業當中,此刻想起來,當真是後悔,怎麽就稀裏糊塗上了沈灼灼的船呢?這船甚至都是畫出來的,真實情況是,在船上奮鬥的人只有她一個。
周池婉看了看眼前做不完的公務,實在是很想拎起兩卷竹簡,敲一敲沈灼灼那總是閃過奇思妙想的腦袋瓜。
“我可真是後悔啊,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看見你所說的,科學技術。”
周池婉要不是靠着自身毅力,早就想撂挑子不幹了。
他人不理解的目光,極其短缺的人手,她一個人頂十個人用,連軸轉一般的工作,這些都只是為了沈灼灼畫的大餅。
沈灼灼看到周池婉眼底的青黑一片,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你放心,很快你就能看見了,第一批試驗田是不是快要收割了?”
“好像是。”周池婉回想了一下,算算時間,确實該收割了,“我忙得很,甚至沒有去看一眼,既然你今天有空,那你去看看吧,瞧瞧你口中的科學技術,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周池婉只記得有人回禀她,說那些試驗田,有些地方長得很好,有些則長得比較差,比較差的多一些,結果并不是很好。
其實只要有一塊試驗田,得到的結果是向好,那麽農學院就有存在的意義,周池婉也沒想過,要讓所有農學生的試驗田,都保持向好,種出大豐收來。
有一定的效果,就說明她們的努力沒有白費,至于究竟結果如何,那便聽天由命了。
“行,那我就去看看,我覺得,他們會給咱們一個驚喜。”
沈灼灼口中所說的“他們”,自然是那群出身農家,和土地打交道十來年的農學生。
“希望吧。”周池婉的要求很低,只要有一片試驗田有效果就好,只要有一絲改變的希望,向好的希望,她就能将事情拿出來說,說服那些一直唱衰的官員,頂住壓力,繼續向前。
想到這兒,周池婉有些坐立難安,在沈灼灼要離開的時候,她突然起身,“我也同你一起過去。”
“那你的公務怎麽辦?”
“你那個秘書,借我兩日?這兩日我去尋幾個能做秘書的女子來。”
周池婉想着,這裏沒有太機密的事情,重要的文書,她不可能直接攤在桌子上,她只是需要一個秘書幫她分門別類,不至于每次打開文書,都像是開盲盒一樣,根本不知道裏頭是什麽,還要自己費腦子,思考之前有沒有人說過類似的事情,她又是如何處理。
所有類似問題的處理都必須保持一致,否則會出現一種規定,千八百種執行方法的情況發生,最後造成大亂子。
秘書的工作很重要,整理文書,整合信息,了解上司的心思,合理安排時間等等。
不能随便亂找。
“行,其實我看你身邊的琳琅她們就不錯,為什麽沒想過好好培養她們呢?”
婢女也能做秘書?
琳琅等人其實已經承擔了一部分秘書的職責,只是周池婉一直沒有轉過這個腦筋來。
她生于世家,很多東西已經刻入了她的骨髓,沒有人點她一點,她根本就不會往那邊想。
“她們确實飽讀詩書,等之後再看。”周池婉起了心思,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兩人出了國子監,直接坐馬車往郊外去,既然是看試驗田,怎麽可能在城裏看。
也是因為試驗田離得遠,所以從農學生開始種到現在,周池婉一次都沒親眼看見過,可見她平日裏有多忙,出城一趟的功夫都沒有。
馬車從繁華之處,一路往偏僻之地行走,很快就出了城門,走在了城外的官道上,再順着官道一直往前,左拐右拐,到了一處建築物前。
那建築物是個大房間,用土坯鑄造而成,上頭蓋着稻草,非常标準的稻草屋一大間,但和大多數農戶家裏的稻草屋不太一樣,它的窗戶開得很大。
因為木頭紙糊的窗戶不防寒,北方冬天又冷,所以大多數土房子,為了省冬天取暖的開銷,同時也是為了嚴實一些,不四處透風,窗戶都開得非常小,這樣做确實有許多好處,同樣壞處也很明顯,窗戶開得小,采光非常差。
這間稻草屋卻反其道而行之,窗戶開得極其大,保證屋裏的采光很充足,木質的窗框上糊着薄薄的紙,一看就覺得冷。
不像是主人的屋子,更像是平日裏遮風擋雨的臨時住所。
這裏确實是個臨時住所,很多時候,農學院的學生會過來看他們的試驗田,有事一耽誤,就沒辦法回城了,因此農學院在此處蓋了好幾座這樣的稻草屋,給無法回城的學生擋風遮雨。窗戶開得大,是因為有時候學生們也願意湊在一起讨論實驗數據,需要寫寫畫畫,為了節省蠟燭,白天采光必須好。
晚上就沒辦法了,願意花錢就點蠟,不願意花錢,就睡覺,天亮了再接着讨論,冬天冷點兒就冷點兒,大不了帶着厚實些的冬被過來。
農學院的學生,不至于像底層百姓一樣,冬天連一床棉被都沒有,從窗戶吹入屋中的寒風,能凍死他們。
下了馬車,屋內就走出來幾個人,領頭的是個臉上黢黑,褶子一層接一層,看上去五六十歲的農家人。
他的打扮就和地裏幹活兒的農民一樣,很瘦很瘦,似乎只有一層皮和骨頭,個頭也不高,走到近前,只到沈灼灼的鼻尖,估計也就一米六不到。
“草民叩見兩位大人。”
那農人也不認識沈灼灼和周池婉,關鍵是她們倆現在還都穿着官府,四品官的官服還是很好認的,是大人物,比管他們的農學院院長官位還高。
“免禮,不用行叩拜大禮,這位老伯,你是……”
農學院實行的制度是一名導師,帶三名學生,各自選擇一個課題,分為實驗組和編撰組,前者只負責種地,後者則負責記錄各種實驗數據。
學院的構架和各種新鮮事物,新的類別的組合名稱,全是由沈灼灼定下。
人們一開始甚至都不知道這些職位是幹什麽的,跌跌撞撞适應了許久,現在才算熟悉。
那位農民一張嘴,讓沈灼灼和周池婉傻眼了。
“回兩位大人,草民是學生。”
他是農學生?
農學生年紀最大不能超過三十五歲,他看上去都要五十了,竟然才那麽小?
生活是真的太鍛煉人了。
将人捶打得未老先衰。
沈灼灼幹咳了一聲,緩解認錯年紀的尴尬後,裝作沒有任何問題地點點頭,說道:“那你的導師人呢?我們要去看看試驗田。”
說罷,沈灼灼示意周池婉出示一下身份牌,試驗田不是誰都能進去看的,必須拿出身份牌才行。
身份不夠,還執意要去看試驗田,一律打為敵國奸細,直接投入大牢,誰求情都沒用。
這個身份也不是以品級定下,而是看是不是國子監的人,六品以上國子監官員才能單獨來看。
周池婉拿出腰牌晃了一下,示意農學生聽話,她的腰牌是特殊的朱紫色,非常顯眼。
農學生一看到這個顏色,就趕忙低下頭去引路了,腰牌要登記,但只能由他的導師以及負責看守試驗田的将士來登記,旁人不能随便拿過來看,官員的腰牌是地位象征,随意對待是對朝廷的大不敬。
經過一層層篩查,兩人終于走到了最後,入了一處栅欄門,進入了一大片被圈起來的地中。
圈起來是為了便于巡邏,防止野獸亂入的同時,也能防止一些人過來偷菜偷糧食。
偷東西的人不一定是敵國的奸細,還有可能是大莊的百姓,他們餓起來,就不管那麽多了。
沈灼灼很願意救濟窮苦百姓,但不能用試驗田裏的實驗糧食救濟,否則數據上出了錯,會造成很大的損失,糧食又不能催熟,一處試驗田遭到毀壞,大半年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了。
每一塊地都方方正正,還用幾塊石頭圈起來,确保種地的時候不會過界。
“這一塊試驗田是目前長勢最好的一塊,種得水稻,用的是書上說的雜交,但效果并不如書上說的那麽好,有幾個學生去了更南的地方,尋找稻種,還有孤雄的稻子。”
雜交能成功,這一點讓沈灼灼很震驚。
她提出這個概念,編寫入農學院的教科書裏,純粹是為了給農學生們開拓一下眼界,讓他們不要困于過往的經驗,同時也算是給他們指明一條必定會高産的道路,免得他們走錯了路,沒成想第一年就給搞出來了。
雜交的具體原理,沈灼灼并不是非常清楚,她在現代又不是學農學的,她只能從各種渠道聽一耳朵,所以她給農學院的雜交有關知識很少。
靠着那一點點知識搞出來雜交水稻,雖然很原始,很少,但它可是雜交水稻啊!
這群農學院的學生好牛!
沈灼灼不禁震驚,她從未小看過古人,畢竟那麽多科學技術的基礎,都是古人為現代夯實的,地基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攀登科技樹則是向上建造,地基最為重要,也最為困難,古人能造成,就已經說明古人很厲害了。
可她真沒想到,古人會厲害到這種程度。
多少有點兒誇張了,厲害了啊!
“那幾片長勢不太好的試驗田,其實也是雜交水稻,但是結果并不好,那些學生的運氣不行。兩位大人,可要見見這片試驗田的學生和導師?”
“不必了。”沈灼灼先一步拒絕了管理此地的官員的提議,“別打擾他們幹活,等試驗田的實驗結束,有的是時間問他們,而且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問題。”
沈灼灼都能想象到,當翻了好幾番的産量擺在百官面前時,百官迫切詢問的畫面。
到時候這些可憐的學生,會變成畢業答辯的可憐學子,他們面對的還是大半朝堂的高官。
想到這兒,沈灼灼叮囑那小官一句,“務必要好好的對待那些學子,他們都是大莊的瑰寶,是未來拯救蒼生的人,大莊的子民能不能擺脫如今吃不飽的困境,就全看他們,和眼前的這一塊試驗田了。”
周池婉本來想看一看種地的學生,她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對方是什麽模樣,又對種地有什麽新的心得體會,有什麽驚人發現,才能讓水稻挂穗如此繁多,且顆顆飽滿。
聽了沈灼灼的話後,周池婉立馬明白了,沈灼灼是為了保護那些學生,同時也是保護這一塊地,這裏還沒有到豐收的時候,何必着急讓秧苗早早面對外界的風霜。
“聽到沈大人的話了吧?你們一定要好好幹,等這一輪實驗結束,咱們就該論功行賞了,別讓本官失望。”
周池婉敲打了一番小官,以及其他小官,這些小官不一定都是她的人,也不一定和她一條心。
之前周池婉倒是無所謂他們的心屬于誰,看個實驗基地而已,又沒什麽難度,實驗是握在農學院的導師和學生手裏,和他們又沒關系。
但是此刻,沈灼灼的态度提醒了周池婉,這些小官才是真正與這塊土地,日夜相處的人,他們如果想要做什麽手腳,實在是太容易了,不能掉以輕心。
小官被兩人鄭重的态度說的滿臉是汗,他何曾想過,有一日,會有兩位朝廷高官,四品官員,拍着他的肩膀,讓他好好幹活,還跟他說論功行賞。
若是他看好這幾塊地,肯定就能升官!
“臣幼時家境貧寒,也曾吃不飽飯,忍饑挨餓,惶惶度日。若有一日大莊的百姓再也不會餓肚子,那為了這個目标,臣願意赴湯蹈火!臣絕不會辜負兩位大人所托!必定竭盡所能,護好這些試驗田!”
他說着,臉上飄起一抹紅,是興奮的紅色。
沈灼灼和周池婉都很滿意,能說出這樣一段話,可見他确實很重視試驗田。
兩人問起小官的名字,之前小官就簡單介紹了一下,他說他姓吳,現在他才說出全名,吳粟,吳春生。
名字倒是和農學院非常搭。
從名字就能看出,吳粟說的沒錯,他确實小時候挨過餓,受過苦,否則家裏人不會給他取一個能吃飽飯的名字。
“春生,就借你字的寓意一用,願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沈灼灼望着試驗田裏茁壯成長的稻苗,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這是大莊的希望啊!
今日出城的時候,沈灼灼和周池婉心中都有些忐忑,回城的時候,兩人臉上只剩下笑容了。
滿滿的笑容,她們似乎已經看見了一擔擔糧食擺在面前的場景,看見了農人吃飽飯的場景。
為官者,為的不就是讓治下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