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這聲音他覺得熟悉,卻也無法分辨出其主人是誰。
單單是打破鏡子似乎并沒有什麽用,他猜這裏作為所有修士最終會到達的地方,一定有他的用意。
他看向鏡中人,問他:“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謝千機那個家夥還有沒告訴你的嗎?讓我想想……”鏡中人點了點自己的臉頰,突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後笑着說道:“我想起來了,他應該不知道這是我仿制的一個神器吧。”
“仿制?”段淵皺眉,仿制的什麽?他看向楚寧,楚寧也搖頭表示不知。
“哦!你忘了!”鏡中人眯眼笑着:“那方神器你應當是見過的,可惜我用不了。”
鏡中人向他們走了幾步,又流露出不滿的表情:“九淵,你不告而別實在是太傷我的心了,我當時可是在救你。”
“……”段淵面色沉了下來,所謂救他的人就是當初給他下毒的人。
“九淵!如果你現在同我回去,我便不計較你的過錯,當然我猜你不會回去,這也沒關系,此次開陣将你也網入其中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他看向楚寧,笑意越發的意味深長了:“當然,還有另一個巨大收獲。”
段淵一驚,倏地想起楚寧記憶的不尋常之處,他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把長弓來,他看了一眼那鏡中人,對方完好無損,一點沒有他之前将其砍碎的痕跡。
這并不是他的主體,他只是一個用來對話的投射罷了。
于是他開弓對準了天上的鏡子,那鏡面已經破碎,卻依然拼湊成完整的模樣,他并不知如何去破壞這所謂的神器,但他因為身體不能過度使用靈力的原因,總是會格外去留意那些古怪的武器。
這弓只是一個複制品,原物也算半個神器,能殺千裏之外,能射影以滅真,段淵手裏的這把雖不及真正的弓十分之一,但依舊可以通過影子射中真實,或許無法直接毀掉鏡子,但只要他們暫時無法讀取這些記憶便可以了。
他指尖一松,金色的箭矢倏忽之間射穿了天際,風雲散去,天空一片清明,而那面鏡子中央被射出了一個洞。
緊接着,密集的裂紋向四周蔓延開來,碎屑落到地上或者那些被困住的人身上,宛如落下的刀片,将他們劃得鮮血淋漓,段淵将他們放開,讓他們自由躲藏。
Advertisement
他再看向鏡中人,重新開弓對準他:“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的一部分記憶,你就應該明白我不回去的原因。”
“是的。”鏡中人淡然自若,他坦然地接受段淵射向他的箭矢:“但我們依然會等你,并認為你一定會回來,除了這裏,你沒有歸處。”
鏡中人的頭部中箭,一聲脆響,整個頭顱炸成了粉末,而身體卻穩穩當當地站立着,空間開始破碎,白光從外頭照射進來。
宮殿化作粉塵,楚寧一驚,下意識地想要施法挽留,卻被段淵抓住了手腕,他愣住,恍然回神,沉默地垂下了頭。
段淵看着他:“你的秘密不會一直是秘密,只要你還記得,就會有人知道,活了幾百上千年的人,和只活了幾十年的人是不一樣的,沒有今日這一遭,也會有別的事情,你應該聽過搜魂術,對嗎?”
“嗯。”所以他才不會想要回清靈山,那邊熟悉他的人太多了,就算與他并不如何熟絡,見着他反常也會懷疑的,如今他的實力不及上一世,諸多強者在他前頭,他根本應付不來。
“他們也不會知道太多的。”楚寧眼看着自己一生中生活得最久的地方慢慢消失在眼前,雖然這一切是幻境,但他依舊感到悵然若失,他說:“我總要付出一些代價,可我想将你記住,也只能将你記住,很多很多的過往,是必然要抛棄才可以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他所珍惜的,在他人眼裏不過是些平凡瑣事,唯一能清楚的從他記憶裏看到的,是某一個人的終結,這個結局又何須從他的記憶裏窺探呢?
話已至此,段淵也不多問,只是眼下的幻境破碎到一個程度後卻停止了,那站着的鏡中人蹲了下來,手扶着地,他皺眉,此時,地面便開始晃動。
楚寧連忙将他拉到半空之中,幾乎是下一秒,整個殘餘的宮殿被翻了過來,地面碎裂,段淵恍然大悟:“他想要拿我的尺玉?”
“……”楚寧愣愣地看着這一切,好半響,他才說道:“我不記得他有拿到過屬于你的東西。”
段淵說:“這是幻境,尺玉此時已經是無主之物。”
“……”楚寧沉默,上一世段淵最後一次與他面對面交談時,他只讓自己回來宮殿,希望他可以守着這一切,于是,他一守便是七百年,他與尺玉朝夕相處,從不知這竟然是段淵的本命法寶。
他想過離開,但總是走不久,最終又會回來,似乎當年段淵告知他被子虛收為弟子的真相後,他就沒有了歸處,而他将這宮殿當做遺物讓他守着,他就仿佛被套上了枷鎖,卻又心甘情願地被鎖着,直到最後被天劫摧毀的時候。
他才
真正的成為人世浮萍。
地面之下的尺玉被抽出,此時的尺玉不像尺也不像玉,它更像一團被稀釋的墨液,鏡中人攤開雙手,接住這團墨液,墨液覆上他的雙手,随後又将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墨液滲進他的體內,将他破裂的身軀填滿,最後又來到他被段淵射碎的頭部位置,墨液替代了他的頭顱,新的面容雕刻而出,黑色褪去,露出與人無異的膚色,再同段淵無一絲相似之處。
他擡頭看向段淵與楚寧,雌雄莫辨的臉上浮現一個純粹的笑容,他向他們揮了揮手,是在打招呼,也是在告別。
楚寧震驚不已,這個笑容與行為似乎無人操控,而是出自觀世鏡本意,它在這個時候就已經生出靈智了嗎?
幻境消失,段淵看到天邊晨曦初露,他不知過去了多久,是次日清晨還是很多天後的清晨,但天已經亮了。
他們腳下的礦脈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一個溝壑斷崖,與他們一同進入幻境的修士只活下來了幾個,他看了看,那些被黑氣侵蝕過多的修士都不見了。
“這件事,你也知道嗎?”段淵問道。
“……”楚寧看了一眼腳下,帶着段淵落到了曾經山腳,他望着這巨大的溝壑,這裏的路被斷絕了,這附近的居民如果要去往對面,絕大部分可能是要走遠路了。
或許過個幾年,雨水會将這裏填滿,水路會成為他們新的選擇。
“事發之前我并沒有想起來。”他看向段淵,說道:“正如我所說的,我要放棄一些不重要的過往,我還未成仙成神,能記住的東西是有限的,我經歷的事情導致我所看到的真相也是片面的。”
“那你認識他們嗎?”段淵說,這裏的他們,自然是與段淵有糾葛的那些人。
楚寧想了很久,搖了搖頭,他說:“或許我見到他們就會想起來些什麽,而且你很少向我說起過你的什麽過往。”
“很少嗎?”
楚寧看着日出,金色的光芒落他臉上,他的落寞越發明顯:“你記得的東西已經很少很少了,或許你有提起過更多有關的過往,但我們認識得太晚,也太短暫,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反應你說的東西,再回想起來時,我已經得不到證實了。”
而且他們相處的半年裏,段淵很少主動找他,很喜歡一個人獨處,那個時候他不使用靈力也會常常毒發,他似乎會選擇睡眠熬過去,寝宮也時時點着安神香,他對此也有了瘾,以至于他身上也會帶點安神香味。
他的死仿佛是一本書被翻過去的最後一頁,有關他的過往是一本只能看一次的故事,他看得太晚,只看到了最後,他生命中的其他人都在中途有了結局,竟一個也找不到了。
而之後遇到的段琴,似乎是同樣的局外人,她所知道的,同樣是那些無聊瑣事。
段淵沉默,許久之後,他說道:“我們回去吧。”
楚寧點點頭,突然又搖搖頭,段淵疑惑地看他,只聽他遲疑着道:“要不我們還是去城裏落落腳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傷口:“我這粗粗包紮,還是要上藥才好,而且你經此一遭,也要休息一下。”
段淵面無表情看了他的傷口處好一會,才點頭同意。
到了城裏,他們發現事情好像并不是他們想的那麽簡單,礦脈消失一事好似已經人盡皆知,路上的人皆是頻頻側目,他們看過去,對方又迅速移開視線。
段淵皺眉:“看來我們在幻境的時候,外界已經過去許久了。”
楚寧笑了笑,打趣道:“這些人似乎有些怕我們,我們不會到時候連客房都訂不到吧?”
兩人卻沒想到,楚寧一語成箴,他們一連問了三家客店,竟都以客滿為由拒絕了他們。
楚寧已經面露不滿,他冷笑看着第四家客店掌櫃,怒氣沖沖的模樣:“當真是客滿,還是戲耍我們?”
掌櫃的哭喪着臉,兩股戰戰,幾乎要跪下了:“這這這……小人區區一介普通凡人,不敢糊弄仙師啊,近日礦脈離奇消失,聽說有異寶降世,這小小城鎮來了諸多仙師,實在是沒有辦法呀。”
而段淵望着外頭過往人群,突然看到了幾個清靈山弟子,心裏琢磨了一會,便提醒楚寧:“你的師父子虛可能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