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抱歉……”
虎杖悠仁沉默了許久,他卧坐着弓起背,撫着額頭深深喘了一口氣。
他現在實在沒辦法去思考自己究竟什麽時候詛咒過五條老師,什麽記憶,什麽規則,他的眼前交疊了無數張昏暗的重影,和他的大腦一起亂成一團。
他滿腦子都是那一天的五條老師。
他們相隔着的那個紅綠燈。
他向他踏出的那一步,他看向他的眼睛,他懷抱裏的溫度,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斷的在他腦海裏反複重播着。
一想到這是那個會說出“用五條悟的靈魂換取虎杖悠仁的靈魂”的人。
自己好像就沒有辦法去思考任何的事情了。
乙骨憂太站起來,靜悄悄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自然知道虎杖悠仁一時間沒有辦法接受這麽多的東西,之所以這麽快就一股腦的說完當年全部的事情,只是因為乙骨憂太擔心【規則】無處不在,不找到五條老師,虎杖悠仁留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受到【規則】的威脅。
然而這眼下的火燒眉頭,他卻也不忍說給眼前飽經傷痛的少年人聽。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點混亂。”
“暫時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的,虎杖。”
乙骨憂太走出教室,輕輕合上門,溫柔的替對方留下空間,靜谧無聲的空間裏回蕩着臨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帶着那封信,好好冷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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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虎杖悠仁一個人在教室裏呆了一會兒,他看着教室外的月光,片刻前那仿佛喘不過氣來的苦澀感悄悄褪去了些許,他才撐着桌子,緩慢的站起來,推門走出去。
“……虎杖?”
高專門前,虎杖悠仁反應遲緩的回過頭,後知後覺的看向了那個将他叫住的人。
伏黑惠皺起眉,盯着眼前人蒼白的臉色,問道:“……你還好麽?”
“啊。”虎杖悠仁垂眸,雙手縮在連帽衫兩側的口袋裏,盯着腳底下自己那狹長的倒影微微出神。
“要去哪?”伏黑惠猶豫了一下,上前問道。
“只是想到處走走。”虎杖悠仁停頓了下,察覺到了伏黑惠略有些擔憂的神情,勉強扯出笑容,“沒關系的,伏黑,我不會随便離開學校。”
“……我不是在說這個。”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走到他的身側,語氣平淡。
“就像真希前輩說的那樣,我們已經比你多走過了将近八年的時間,高專有乙骨前輩和我,釘崎和其他前輩們也都成為了厲害的咒術師,這一次,不會再像那時候那樣了。”
月光撒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連接着肩與肩的距離,伏黑惠微微昂起頭面朝着虎杖悠仁的時候,虎杖悠仁這才驟然間想起來,眼前的伏黑,已經是這個時代鮮有的特級咒術師了。
虎杖悠仁聽見身側的人語氣平緩的說着。
“所以,沒必要把什麽事情都自己藏着。”
“不想笑的話,就不要笑。”
“不管是我還是釘崎,都已經不想再看一次虎杖你死去的樣子了。”
虎杖悠仁微微露出笑容。
說他把事情都藏在心裏什麽的……曾經的伏黑惠又何嘗不是。
他的同伴似乎總愛用冷漠與寡言包裹住藏在靈魂深處的種種,不論是好是壞。他的經歷鑄就了他過于早熟的性格,好像只有這樣,沒有流過淚就代表了不曾受過傷一樣。
咒術師都是這樣倔強的性格。
這八年并沒有改變他本就早熟的同伴太多,反而似乎讓他變得更加柔軟了一些。
這種溫柔,不是因為與殘酷的命運負隅頑抗而被磨平了棱角,而是因為內心的強大。
看到這樣的伏黑惠,虎杖悠仁松了一口氣。
這真是……太好了。
兩人找了一個無人的草坪坐着,默契地都沒有開口交談,只是靜悄悄地一起看了一會兒月亮。
過了一會兒,虎杖悠仁才終于做下決定,從口袋裏取出了那封自己一直沒敢拆開的信。
路上聽了一些有關于五條悟這個人的事情的伏黑惠淡淡撇過一眼,問道:“要拆開嗎?”
“當然是要的吧。”
虎杖悠仁利落地答道。
真的開始拆開的時候,他又像是在做一件格外艱難的事情,小心翼翼地将信封上的火封拆開,從米白色的信封裏,拿出了那張薄薄的信紙,上面印着熟悉的字跡。
【致可愛的學生悠仁:
啊,寫信什麽的,很麻煩啊,老師可是任務報告都沒有寫過幾次的男人。但是,如果哪天悠仁回到了這個世界,找不到帥氣的五條老師的話,會很苦惱吧,這可不是成熟的大人會做的事情。
所以,還是決定勉強寫一寫好了。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聽見惠說的那句話,我應該是不會産生“一定要救活悠仁”這樣的想法的。
怎麽可能會有人,在那樣糟糕透頂的方式下死去之前毫無遺憾呢?哪怕是作為老師的我也難以想象,帶入一下自己,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在死掉的一瞬間變成厲害的詛咒把那些爛橘子們直接拖入地獄吧。
所以,那個笑容,一定是悠仁在和老師求救對吧?
老師的信念可就是拯救每一個向老師伸手求救的人啊,那麽恭喜你,悠仁君——你成功打動了身為最強的老師我!所以五條悟會實現你的願望的。
我試了很多方法,我的術式并不像一開始我以為的那麽好用,好在最終我還是找到了最完美的方法,不愧是我!貓貓叉腰。jpg。過程有點複雜,老師懶得寫了,總之最終靠譜穩重的五條老師我當然是大成功了,并且,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悠仁你果然是在和老師求救,所以才會給我留下詛咒吧。這個詛咒,誤打誤撞的救了老師我哦,真不愧是我的學生!
啊啊,好像寫了一大段的廢話。
好像到了該去排隊買喜久福的時間了。
那麽就這樣吧,悠仁。
最後。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老師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所以,請不需要擔心。】
時隔五年,信紙上的字跡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灰色,內容并不多,盡管全篇都是那個人熟悉的不着調,但卻能想象出對方在書寫時格外的認真的模樣。
明明是那麽沉重的事情,到了這個人的嘴裏,就意外的變得讓人輕松了不少呢。
似乎有了一點頭緒的虎杖悠仁臉上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紙重新塞回信封,側頭問身旁的伏黑惠:“伏黑……你還記得,我死前和你說過什麽麽?”
人總會下意識回避與遺忘痛苦的記憶,更何況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度過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早就已經分不清下一個明天會是什麽日子。
只有伏黑惠,在他死之前,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再見了他一次。
“說起來的話……”
伏黑惠擡頭望天,努力回想了一下。
“虎杖你好像只說過,拜托我們一定要解封獄門疆……這句話吧。”
虎杖悠仁愣了愣,沉默着點了點頭。
“啊。”
要說當時的自己還留下了什麽遺憾,應該就只有沒能從夏油那裏救出五條老師這一件事了吧。
“解封獄門疆的話,是和五條悟有關麽?”伏黑惠問,“如果真的記不起來的話,說不定這個詛咒根本是在虎杖你無心的情況下形成的呢。”
“……哎?”
伏黑惠點了點嘴巴,解釋道:“虎杖你應該不知道乙骨前輩的故事吧。因為親眼目睹了小時候玩伴的死亡,乙骨前輩在無意間詛咒了對方,讓對方變成了咒靈。也就是說,極個別特殊的咒術師,也是有可能制造出詛咒的存在的。”
“所以我猜測,虎杖你有可能是像狗卷前輩那樣,在情緒大幅度波動的情況下産生了什麽念頭,或者是說過了什麽話,所以才無意間詛咒了那個叫做五條悟的人。”
他盯着好友茫然的臉,輕聲說道:“這個詛咒産生的時間點,極有可能,是在虎杖你死去的那一瞬間。”
我死的……那一瞬間?
在伏黑惠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那記憶随着昏暗無光的地下室一齊将他包裹。
他又變成了那個被蒙住眼睛,縛住四肢的死刑犯。
不需要思考,因為大腦一旦運轉起來,只會剩下那些令自己痛苦不堪的回憶。像是在裝滿白砂的沙漏裏滴下一滴墨水,随着時間順着縫隙,逐漸将所有都染成了洗不幹淨的灰白色。
【沒想到,居然真的要陪你這個小鬼一起死掉了啊,真惡心。】
許久沒有說過話的宿傩突然冷不丁的開口。
他坐在虎杖悠仁的內心深處,對于這早就和死了沒什麽差別的小鬼只感到厭煩。
盡管這個身體的主人什麽都看不見,但宿傩卻看的很清楚。
啊。
他飽含着惡意咧嘴大笑起來,對于自己也要跟着一起死亡這種事情毫不在意。
劊子手的刀已經架在這個小鬼的脖子上了啊。
【說一說吧,虎杖悠仁。】
這是宿傩第一次叫對方的名字。
【還有什麽遺願的話,最好趁現在全部說出來。反正,也不會實現的。】
遺願麽?
虎杖悠仁一動不動。
我心甘情願去死,解救五條老師的心願也已經傳達給了伏黑,如果說……一定要有點什麽遺憾的話……
他露出溫柔的笑容,整個人剎那間又重新鮮活起來,像是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什麽美好的的記憶。
——“我希望下一輩子,還能再和大家重逢。”
如果能夠實現的話,就太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