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雲啓四年,正月還沒有過去, 羅府卻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書信, 一起送來的還有一紙房契。
羅稹站在已經人去樓空的褚府門前, 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見一個人策馬而來, 近了, 原來是個熟人。
錢肅看了眼緊閉上鎖的府門,馬都沒有下就離開了, 至于那些宵小之輩,他從來不屑為伍。
“這錢兄也太目無尊長了吧, 怎麽說你也是他大哥啊, 這般風度,跟那不告而別的褚公子還真是不相上下”
李鋒見羅稹面色難堪, 他假裝好意的開解道,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這三人的結拜果真沒有長久。
“我這二弟, 怕是連聲大哥都不會叫了,還是三弟運氣好啊, 随意收留的女子都是尚書千金, 如今鯉魚躍了龍門,我等小魚小蝦也只能仰望一二了”
說完話羅稹低下頭去, 雙眼裏盡是苦惱,若不是上次去吳府不成,他也不會去花樓借酒澆愁,更不會糊塗的和那陶玉冉成了事, 可笑一個娼妓,獻了一次枕邊,就想登堂入室。
若不是錢肅這煞神脅迫,他也不至于花重金為那女人贖身,不僅丢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反而多了一個處處作對的仇人。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不知羅兄何時進京,我等也該早作打算了”李鋒一副看淡世事的樣子,心裏想起那糟糕的一次經歷,還有隐隐作痛的額頭,全都拜那個心狠手辣的女子所賜,尚書千金又怎樣,還不是會淪為下堂婦。
羅稹随意敷衍幾句就回了府,書房裏,他掀開一本書,心裏面還在想着方才的事,這李鋒嘴上說的冠冕堂皇,可那藏不住的嫉恨都要噴薄而出了,如此不懂隐忍,前途堪憂啊。
想到這他自嘲的把書合上,自己又能高明到哪去呢,千算萬算還不是什麽都沒得到,倒是一手把那好三弟給推了上去。
錢府,錢肅憤憤的下馬,方才自己要多待一會,怕是就要與那羅稹提刀相見了,他掏出懷裏的書信,心裏打定主意:“來人,收拾行李,少爺我要進京備考了”
他會做出這般決定,是因為信中自家三弟情真意切的話:褚回知道二哥性子耿直,日後切莫沖動行事,你我皆不如大哥深謀遠慮,理應相互提攜,若他日到京,來禮部尚書府尋我,必盡兄弟之義。
于是一時感傷在紙上多寫了幾句的褚回,離開了不過一日就在落腳的客棧看到了快馬追趕來的錢肅。
“三弟,三弟,太好了,太好了,總算趕上了,總算趕上了”錢肅沒有帶任何仆從,一個人騎馬疾奔,總算在天黑下來的時候追上了褚回一行人的馬車。
一個大力的熊撲把褚回抱進懷裏,錢肅難掩興奮之情,語氣激動到連連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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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抱住的褚回,嘴角抖了抖:“呵呵好,二哥快坐下歇會,這一路肯定累了吧”
……
入夜,當所有人都睡了後,褚回才發覺了這個二哥的好,為什麽?因為本應該和柳尚書一間房的她,現在和錢肅在一起了。
而為情所傷的少年郎折騰了一天,等到夜深人靜,終于迎來了遲到的惆悵。
兩個人自結拜兄弟後,第一次這樣坐在餐桌前小酌,沒有任何話語,卻感覺不到一絲尴尬,只因都專注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哎”一字長嘆,兩個人的心聲。
“此去京城,二哥因何如此匆忙”褚回放下酒杯,打開話匣子。
“倒也沒什麽,三弟你無需進京趕考,又是為了什麽”錢肅把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也沒有什麽,不過是想見見世面”有些事情只适合在心底回蕩,萬般愁緒千般傷,皆難以與人訴說。
翌日一早,收拾行裝上路後,本來只有褚回和柳尚書的馬車,不複昨日的靜默與沉悶,因為錢肅的加入變得熱鬧了許多。
左一句三弟,右一句柳伯伯,化悲憤為八卦的錢肅,不留餘力的在兩人中間問個不停。
面色不虞的柳韞卿借口身子乏了,才讓聒噪的人住了口,他閉上雙眼卻沒有睡意,盡管如此還是不願睜開眼睛,幹脆一直閉目養神下去,總好過再與這人說個不停。
不得不說,經此對比,他覺得褚回身上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比如性子穩重些,話較常人少些,好像更适合自家冷冷清清的女兒。
然,這番好感也只有在和錢肅對比時比較強烈,待到了京城,與那些他中意的青年才俊相比,柳尚書便再也記不起自己路途中的想法。
馬車上的歲月好像過得格外快,在連續的颠簸中,不知不覺小睡一覺,再醒來就已是千裏之外了。
巍峨的城牆上站着守城的士兵,城門下是進進出出的人流,褚回與錢肅一人撩起一邊的車簾,探出頭來左右盼,若不是顧及形象,怕是要“哇”出幾聲來。
柳韞卿深吸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頗有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感覺,堂堂男子漢,露出這麽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真是……真是愚不可及。
一路舟車勞頓總算是到了尚書府,下了馬車之後,柳尚書随意的吩咐了句:“把兩位公子送到客房去”就自顧着與夫人回房了,畢竟他也年紀大了,已經不堪疲憊。
褚回站在原地望着柳子輕,在柳尚書密切的眼神監視下,幾天來,兩人都沒有好好的說上幾句話了。
柳子輕又焉能不知,兩人之間的感情剛剛迎來明朗,卻一直疲于奔波,她看了眼走過來攬住褚回雙肩的錢肅,神情微動,劃過心底還沒來得及捕捉的念頭已經脫口而出:“趙叔送錢公子去東院客房,褚公子的行李帶上随我來”
一朝平反,昔日的老管家便東走西奔的,召集到了一些原先的舊人,他看着小姐長大成人,頭一回見她過問一個男子的事情,而且還是居住事宜,聽這意思是還要帶去西院。
“小姐,老爺吩咐了送兩位公子去客房,再說外人也不好去西院”管家已經努力把話說委婉,自家理智冷靜的小姐也果然凝眉駐足,歉然的看向其中一位公子,一副改變主意的模樣。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最先打破僵局的是錢肅,他伸手把褚回往柳子輕的方向一推,大大咧咧道:“什麽外人,這是你們的姑爺,哪能和我一樣睡客房,三弟快去陪着弟妹,二哥快困死了,先去睡會啦”
管家沒有動,等候吩咐的下人也沒有動,褚回僵硬的站在原地,只錢肅一人回馬車拿自己的行李去了。
“小姐,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們高貴美麗的小姐怎麽會已經嫁人,就算落難了也不會委身下嫁的,對,小姐的發式還是姑娘家的,一定是這書生說胡話。
管家趙叔與一衆下人如是想,而那少年書生的反應也沒不負衆望。
褚回本也不計較這些,只是想與心上人在一起罷了,她後知後覺的明白這裏不是現代,別說共處一室了,連在一個院子裏也會惹人閑話。
于是為了不讓柳子輕為難,她默默的轉過身去,不過是睡客房罷了,一會找機會和錢肅一人一間不就好了,都到了這一步,難道還怕見不上面。
心裏念叨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腳下已經随錢肅去拿自己的小包袱了。
“褚大哥住在西院,有勞趙叔了”輕飄飄的兩句話,擺明了主人的态度,誰也沒有權力再質疑,柳子輕說罷不去看還沒回過神的衆人,她朝着褚回微微揚起嘴角。
“嗯”情不自禁的應了聲,褚回仿佛覺得那抹輕笑化作了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拴住了自己的腳,懵懵懂懂間就随着面前的女子邁開了。
錢肅的視線裏,只見自家那三弟傻愣愣的跟在柳姑娘身後去了,一副失了魂的樣子,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他回過頭見管家和下人見了鬼的模樣,忍不住好奇道:“你們沒事吧,沒事就帶本少爺去歇着,怎麽都被吓到的模樣,我那三弟很可怕”
“錢公子這邊請”那褚公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家小姐,不對,小姐才不可怕,他們也沒有被吓到,而是不敢相信小姐她竟然對一個男子笑了,還笑得那樣好看。
……
“子輕,我住在這邊會不會不太好”褚回想起這些亂七八雜的的繁文缛節,不由得有些擔心。
“無礙,這閨中小姐也做不久了”與尋常女兒家相比,她已經過了正當嫁人的年紀,如今既已認定這個人,便再無養在深閨的道理。
“啊?怎麽會,伯父不是沒事了嗎”褚回驚訝的開口,難道那柳尚書還要被關進去不成,不過也沒關系,她可以帶着子輕和伯母回九曲縣,這般想她倒覺得并不是壞事。
睡夢中的柳尚書,猛地打了個噴嚏,不知誰又在詛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