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雲啓三年,363天悄悄走完, 僅剩下最後兩天。
臘月二十九日這一天, 除夕夜, 柳母堅決且不容拒絕的把褚回趕出了廚房, 柳子輕看着不情不願離開的人, 心裏無奈又好笑。
看了娘親一眼,她默默的無視了褚回不甘離去的眼神, 和柳氏一起包着晚上的餃子。
帶着香料氣息的餃子餡還是那人調制的,如果不是這樣, 她可能真的會留下褚回, 畢竟自家娘親的廚藝,她也是不敢恭維, 柳子輕低頭輕包着餃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褚回閑來無事,聽着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她蠢蠢欲動的找到前幾日看到的一串紅鞭炮,然後小心的系在一根木棍上, 挑起木棍, 卻發現自己的胳膊不夠長,太近了又有點怕。
戰戰兢兢間, 廚房裏傳來柳氏的聲音:“開飯喽”
這位從不大聲說話的尚書夫人,在生活的驟變下,每天聽着街坊鄰裏的呼喚聲,竟也會在做好飯時, 爽朗的喊上一聲,為這府中添了幾絲溫馨的煙火氣。
褚回聞聲轉過頭,在看到柳子輕的那一瞬,眼睛亮了亮:“子輕快來”
柳子輕避嫌似的偏過頭,這般犯傻的人她不想理會,徑直端着一碗餃子回到客廳,然後又回到廚房盛起一碗,全程專心致志的來回走過,仿佛沒看見院中傻站着的人。
柳母看着神思淡漠的女兒,心裏偷笑,面上卻一副鄭重的樣子的道:“這是除夕夜的風俗,輕兒快去幫幫你褚大哥吧”
柳子輕颔首應下,走到院中,看着那人的動作,她心道一聲:果然如此。
褚回左等右等,總算把人等來了,她把木棍往柳子輕手裏一塞,叮囑道:“子輕你一定要拿穩了,等下我往廚房那邊跑,然後馬上就來替你”
“嗯,褚大哥小心些”
“放心,我很擅長的”
然後接下來,只見褚回真的如她自己所說,很果斷的一次就點燃了,只是……
以光速捂着耳朵跑到廚房才停下腳步的褚回,深呼吸兩口,再走出來時,才覺得無比丢人。
Advertisement
側身對着自己的人,穩穩的站着,雙手舉着木棍,不見絲毫畏縮,稍感嘆下,鞭炮聲就停了。
柳子輕轉過頭來:“褚大哥沒事吧,快去吃餃子吧,娘親還等着呢”
“子輕你不怕嗎”褚回下意識的問。
腳步以極小的幅度頓了頓,柳子輕淡淡的的張口:“怕”
褚回愣了下神,真的有怕嗎,難道自己看錯了,方才那毫無懼色的人并不是子輕?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看着柳子輕玲珑有致的身影,然後擡起胳膊,思緒飄蕩起來:自己會不會有點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很酷的來個公主抱。
疑惑只存在了一秒鐘,褚回就有了答案,她垂頭沮喪的嘆了口氣,雙臂無力的放下去:算了,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吃餃子吧。
這邊其樂融融,風景尚好。
遠方的皇宮裏卻風雲詭谲,仿佛預示着将要發生的事,讓人難以掌控。
文臣武将各坐一列,歌舞升平,君臣同樂間,宋辰站起身,然後跪拜道:“禀陛下,微臣不日前奉皇命探望老太傅,吳老思君心切,然年老體衰,此次他老人家特意叮囑微臣,在除夕之夜務必代為獻江山圖一幅”
身穿明黃龍袍的一國之主,眼眶一陣濡濕,先皇忙于朝政,自幼陪在他身邊的便是吳太傅,如今幾年不見,乍一想起時,仍舊有些傷懷:“快快呈上來,讓朕與諸卿一同來看。
畫卷徐徐打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江山圖無山無水,雖然畫風新奇,畫工精湛,但也只能算一副上好的市井寫實圖。
見衆人不解,宋辰解釋道:“太傅吩咐微臣,有幾句話一定要說與聖上:江山之根本在乎于人,民安方天下定,這圖中的百姓安樂之象,便是陛下要守護的江山啊”
安帝擡起頭來,定定的看向衆臣:“父皇在世時常教導朕,歷來朝堂最懼的不外乎內外之亂,外亂可重兵壓之,可內亂呢,若君臣不能上下一心,才是江山之禍啊”
“朕年幼登基,曾擔憂重臣把持朝政,恐不能妥善批閱奏章,因此私下提議太傅任議政大臣,代為處理奏折,太傅拒絕做議政大臣,只答應幫朕處理奏折,每日卻也只是提點幾句,如今朕才明白他的苦心。
民乃國之根本,君臣一心,方能守候好這天下,傳旨,命柳尚書一幹人等無罪釋放,官複原職”
武将們面面相觑卻不敢再有異議,柳韞卿與吳太傅私交甚好,當年以豺狼作敵軍,猛虎為衆将,本也可以理解,只因他解釋不當,一句“将軍便是打狗輩”引得衆将不适。
後來愈演愈烈,柳韞作為始作俑者,也就是畫那幅虎狼相争圖的人,便受了無妄之災,聖上為了安撫武将,忍耐這麽久,也該給當年受難的人一個公道了。
然柳韞卿出獄後并沒有走馬上任,而是告了假去尋妻女了,也不知那尚書夫人是否無恙,那柳小姐也是才貌卓絕之人,卻因此誤了好姻緣,世事啊,總讓人不勝唏噓。
九曲縣,元宵節,吳太傅府上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聖旨:“特封太傅為忠義伯……聖上體恤太傅膝下無子,特賜門生褚回為忠義伯義子,望好生照料忠義伯……”
一大早被叫來的褚回,跪在地上一片淩亂。
送走傳旨的宮裏人之後,褚回看着只顧熱情招待客人的吳太傅,不滿道:“師傅,褚回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吳太傅轉過頭來,無情的道:“閉嘴,過來給你柳師叔打個招呼”
褚回一口氣堵在胸口,三個英文字母從腦海中閃過,她深呼吸兩下向前行禮:“褚回見過柳師叔”
這位貴客柳師叔不是別人,正是柳韞卿,他曾與吳太傅等人一起拜入前宰輔門下,幾人私下也以師兄弟相稱。
柳韞卿一襲灰色長衫,身量瘦削的站在那,他只贊賞的看了褚回一眼,便因尋找妻女心切,敷衍幾句便步入了正題:“也不知夫人和輕兒到底去了哪……這些日子,老夫寝食難安啊”
吳太傅安慰幾句,兩人便去借酒消愁了,褚回看着無視自己的兩人,憤憤的走出了吳府。
吳安站在門前,心裏猶豫着要不要說句相送的話,但看着褚回氣急的模樣,他選擇了沉默,做老爺的義子該是無上榮光的事,這褚公子怎麽還有點埋怨的意思。
不明真相的褚回,就這樣又靠自己的毅力走回了家。
晚飯後。
“子輕,從今往後我們就多了一個義父了”
柳子輕皺眉:“褚大哥慎言,吳太傅既已貴為忠義伯,你便該感激才是,還有,是你的義父,不是我們”
褚回不解的道:“我們不是已經确立關系了嗎,我的就是你的啊,對了,今天還見了一個什麽柳尚書,說是來找失散的夫人和女兒,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沒有聽到回應,褚回看向表情好似凝固了一般的柳子輕。
猛然間,眼前的人紅着眼眶,語氣滿是小心翼翼的輕問道:“褚大哥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褚回咽了咽口水,突然有點不知所措怎麽辦,難道自己又說錯什麽了:“我的就是你的啊”
“不是這句”
不是這句,那還有什麽好激動的啊,褚回不解的看着面色不複往日平靜的人,忐忑的試探道:“難道我們不算确立關系了嗎”
“也不是這句”
“那就沒有了”
“不是的,還有,你還說了柳尚書來尋夫人和女兒”
褚回恍然大悟:“哦,你說這句啊,對啊我說了,有什麽不對……嗎”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地,面前的人就轉身快步離去了。不一會,外面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她走出去,便看到相攜準備離開的母女倆。
柳子輕匆忙說了句:“褚大哥先歇下吧,我們去去就來”
門被關上,褚回呆滞的站在原地,她好像又錯過了什麽,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彌漫,漸漸侵蝕了她整個人。
腳步不由得急急擡起,推開門看着遠處模糊的人影,她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路越走越熟悉,慢慢的,褚回好像明白了什麽。
吳府門外,看着柳氏母女走進去,褚回才遠遠的停了下來,靜靜站在街角,半刻鐘過去了,她挪了挪僵硬的雙腳,攏了攏衣服,只覺得遍體生寒。
一刻鐘後,吳府的大門打開,出來一輛馬車,在她看清上車的人後,便猛地轉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不顧麻木的手腳,朝着家中的方向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