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來羅稹此行是為了年後去皇家書院一事,往年得以被舉薦的學子過了新年就早早進京, 為了秋天的舉人試備考。
哪怕家財萬貫, 卻無權勢, 羅老爺又以善人自居, 所以用盡方法仍不能得償所願的羅稹, 在苦心籌謀後,終于忍耐不住了。
“三弟可知, 大哥今生只有一宏願,那便是鞠躬盡瘁、為君盡忠, 此次全拜托你了”羅稹抱拳低首, 語态誠懇的道。
褚回在心底輕嘆,面色難得凝重:“不瞞羅大哥, 我無意年後的秀才試,便也去不得什麽舉人試,師傅那兒, 我也無能為力啊”
羅稹擡起頭,面色凄苦道:“我也不想難為三弟, 大哥實在是無計可施了啊”
褚回猶豫片刻, 語帶真摯的道:“褚回以為,大哥才華出衆, 舉人試也遲早是囊中之物,這皇家書院無非是錦上添花,也見不得非去不可”
羅稹搖頭長嘆:“三弟啊,你少經世事, 對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知之甚少,這人啊,到了哪都是孤掌難鳴,若沒有人幫襯着,什麽路都寸步難行啊”
褚回默,道理她都懂,可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捷徑自然好走,但自己一腳一步踩過的土地才踏實,至少她覺得清苦一生也不見得就不快樂,而攀附權勢也不一定就能如願以償。
然而自己這番想法若是講出來,怕是又要被冠以少不經事了,她想了想還是覺得實話實說比較好:“不瞞羅大哥,我雖拜入太傅門下,然褚回不通世故,又少拜訪,與他老人家之間還不如與你熟絡些”
這話是真的也是假的,她确實與吳太傅來往甚少,也是真的比不過前陣子和羅稹之間行走過密,然而若說感情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已經把吳太傅當作了自家的長輩來尊愛。
至于羅稹,一次還好,兩次也罷,三次再不懂的,那褚回就是真的傻了,這之中真心有幾分,怕是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并不是有人生來就高人一等,所謂的把人玩弄于股掌,只不過是城府較深罷了,可被表面蒙蔽的人總會有清醒的一天,或許是這一生的最後一天,亦或許當下。
此時,在柳子輕的耳濡目染之下,稍有長進的褚回,便已經清醒過來,她這個大哥善于攻心,在情義上面,恐怕還不如她的二哥錢肅。
羅稹面色黯然,他死灰一般的閉合了下眼睛:“罷了,既然三弟為難,大哥也做不出強人所難的事,走,陪我去花樓喝兩杯”
褚回沒有再不識相,畢竟剛剛拒絕了幫助別人,她便點頭應了。
依舊是二樓的雅間,請的還是這花樓裏頭牌清倌人來作陪,羅稹心事重重,陶玉冉也無興致,一番下來,只沉溺于美食的褚回吃了個酒足飯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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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感受不到氣氛的尬尴,可是遇到解決不了,或是不願參與的事,褚回寧願做個只知道吃東西的傻子,總好過兩廂難堪。
一頓宴席算不上賓主盡歡,但也不至于不歡而散,羅稹依舊周到的吩咐車夫把褚回送回家,而酒意正濃的他卻沒有急着離開,而是返身回到了雅間裏。
這邊,褚回有些微醺的下了馬車,冷風吹來,頭腦也恢複了清明,天色已晚,院子裏靜悄悄地,本來有些蕭索的人,看到了房間裏昏黃的燭光,頓時就覺得溫暖了許多。
待她走進,看到燈下低首繡着絹帕的美人時,本來清醒的人便又不自覺的醉了。
“子輕,我回來了”
“又飲酒了,坐下喝點水吧”
“不要”
“嗯?”
“子輕”
“何事”
“我可以……可以親一下你嗎”
柳子輕:“……”沉默不語。
被美色沖昏頭的人還在不懈的努力着:“就……就一下,可以嗎”
柳子輕低下頭去:“褚大哥醉了,早些歇息吧”
恍若未聞般的,褚回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然後捧起柳子輕的臉:“子輕,這次,我沒醉”
頭緩緩下傾,呼吸聲散亂的交錯,近了,近了,兩唇就要相觸的瞬間,有人打破了這羞人的一幕。
柳子輕轉過頭去,站起身來:“既然沒醉,就趕緊歇下吧,我有些倦了”
褚回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看着柳子輕離開的身影,她失落般的低聲道:“子輕,就抱一下好嗎,像昨夜一樣,我轉過身去”
說完,她生怕柳子輕不答應,便先斬後奏的轉過身去,喉嚨幹澀的咽了咽,身後的人仿佛正朝着自己走來。
褚回萬分期待的閉上眼睛,身後的腳步上越來越小,自己又可以重溫昨日的美好了,她睜開雙眼,眸子裏星光點點,裏面的喜悅像是一條銀河。
一分,兩分,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這時,感到有些不對勁的她猛地回過頭來,本來泛着春·意的一張臉,欲哭無淚了。
哪裏還有人影,房間裏分明就剩她一個人了好嗎,這是犯規啊喂,褚回癟了癟嘴,還猶不死心的四下張望,然而佳人早已離去,不見蹤影。
……
第二日,還來不及委屈的褚回,便迎來了狗血的戲碼。
搬來多日不曾有打過招呼的鄰居,好像突然知曉了她們一樣,熱情的來府中問候,三言兩語不離這座宅子。
原來這府邸風水極好,修繕的又別致,價值千兩紋銀。
所以當初自己果然是占了羅稹的便宜,僅用百兩就買了下來。
她郁悶的坐在書桌前,很顯然這是羅稹使得小計倆,可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就這樣遣人來府裏透露消息,是不是太草率了,難道自己看起來真的很蠢。
“有些時候,不管方法是否得當,只要結果有了,便是對了”柳子輕看着愁眉不展的人,她一時心軟,抛開了昨夜要對這人冷淡的決定,輕聲提示道。
褚回擡起頭,有些事一點就通,可是……有些事卻讓她耿耿于懷,不能理解:“子輕”
“何事”冷冷的聲音能凍死河裏游來游去的魚兒。
“無事……無事”心裏瑟瑟發抖,面上努力鎮定,褚回理智的選擇了不再提起昨夜之事。
“那麽,褚大哥以為,這受人恩惠該如何”
“這……我不知”褚回懵懂的搖了搖頭。
“銀子還回去他也不會收的,萬一弄巧成拙,恐名聲有損,為今之計就是我們有要事,不得不搬走,沒有辦法才把這宅子還給他,如此便不會授人以柄”
最重要的是,她想帶娘親回到京城,如今剛好有了理由,只是不知這人願是不願。
褚回凝眉:“可我們有什麽要事啊,就算找到借口,又要去哪呢”
生性喜歡平淡日子的她,不僅對已經熟悉的地方有了幾分鄉土情結,私心裏更是不願離開的。
柳子輕美目微閃:“雖說女子出嫁從夫,但爹爹遠在京城受難,子輕若是與人定下白首約,便只求大婚之日能拜高堂”
褚回兩眼睜了睜,雖然感情上有些埋怨柳子輕,但理性上又頗為理解,只是聽這話的意思,難道是要去京城?
她雖然沒有見過巍峨的皇宮,卻也看過幾部宮廷劇,京城?是那樣的地方嗎?
“不知伯父他……”褚回小心地開口,話也只問了一半,畢竟有關家私,以她現在的身份也不宜過問太多。
柳子輕本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再也壓抑不住的流露出幾絲哀切,就連語氣都摻了幾分顫抖:“爹爹他深陷獄中,也不知身體是否還安康”
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人,在怎樣健碩的身子也難捱獄中艱苦吧,一晃要兩年了,也不知爹爹他瘦了多少,柳子輕越想越傷心,卻還是隐去了眼底的濕潤,身為柳尚書的女兒,她不能哭。
褚回讷讷無語,她沒想到不曾謀面的柳家爹爹竟是身在牢中,那麽重點是,大婚還怎麽見高堂啊,難道劫獄嗎。
她想問一下那獄中的柳伯父所犯何時,但看着面前神情哀傷的人,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講。
“子輕別擔心了,伯父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褚回出口安慰到,雙手也自然而然的把人給摟進懷裏,此刻的她心裏卻生不去意思绮念,心中只想給懷裏的人一些依靠。
柳子輕順從的垂下頭,就像一個漂泊在海上的人找到了木舟,心裏有了一份安定,是來自懷抱着自己的這個人。
如果給褚回一個游戲的角色,那就是預言家,此時相擁的兩人誰也沒想到,幾日後的除夕,柳韞卿就被無罪釋放了,且拒了皇恩,千裏迢迢來尋妻女了。
而謹遵爹爹叮囑,前來投靠昔日太傅的柳子輕也沒料到,雖然她當日與柳母在經過吳府時,因衣衫褴褛羞于上門,最後卻仍舊通過吳太傅與爹爹早日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