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茶
山茶
陸歲淮微蹙着眉,略一沉吟,對她道:“其實那個時候在書院,我看的并不是鐘小姐。”
時過境遷,關于自己到底在看誰,他早已沒有了當初那般想要遮掩的心思。
這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他總有一日,要開誠布公的告訴甘黎自己對她的心意。
況且,即使甘黎于他無意,他亦不想讓她誤會自己曾傾慕過其他的姑娘。
“那你是在看誰?”甘黎下意識地接道。
“我在看誰……”陸歲淮笑着重複了一句她說的話,聲音低低的,“甘黎,你真的感覺不到嗎?”
她在與他眼神交彙的剎那,忽然想起了當年在書院自己回過頭對上的那道目光,彼時他的眸色,同現在一般炙熱。
甘黎動了動嘴唇,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的面龐此時又在微微發熱了,也知道,若是再繼續下去這個話題就危險了。
“你今日拒絕了陛下的賜婚,陛下可有怪罪?”在沉默良久後,她徐徐開口道。
其實方才不經大腦地說出那句話,陸歲淮也多少有些懊惱,他眼下還未做好同甘黎表明自己心意的準備。
那句話又多少帶了些意味不明,看到她不語,他心中亦是忐忑。
她應該還不喜歡自己呢,自己這樣子說,她會不會覺得尴尬和反感?
于是現下甘黎主動岔開話題,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聽見她關心自己的話語,他方才還在感到失落的心裏就這麽又多了一分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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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跟她說:“你別擔心,陛下待我素來寬厚,未因此事怪罪于我。”
甘黎思忖了一會兒,遲疑道:“可你如今年紀也到了,即使拒了這一門婚事,日後陛下或是陸大人,也還是會為你挑選其他合适的親事。”
拒個一兩回倒沒什麽,只是陸歲淮難道還能一一推絕嗎?
她也不知自己心中為何忽地冒出了這樣的憂慮。
“我父母為人通透,不會勉強我。”聞言,他笑了笑,“陛下今日也說了,不逼迫我,更何況翊王年長于我,都尚未迎娶王妃,我急什麽?你就放心好了。”
甘黎覺得沒那麽簡單。
她知道傅子策尚未婚配,以傅子策的野心,定然是要迎娶一位于他最有利的王妃,此事需得細細謀算,不急于一時。
但陸歲淮是景國公府的嫡子,也是朝中的重臣,若真如傅子策所言,他或許還是一名皇子,婚姻之事,真的能任憑他自己做主嗎?
她望着院子裏地上開着的不知名小花,輕聲道:“我明白,你不願娶不喜歡的女子為妻,但你畢竟是世家子弟,有些事情也不能一味由着自己的心意,想必你今後也是會娶一位家世門楣與你相配的姑娘的。”
“那你希望我娶其他人為妻嗎?”他的心沉了下去,問道。
“陸歲淮,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終究還是你自己的事情,旁人說再多也無用,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她平靜道。
這是二人重逢以來,第一次不歡而散。
即使陸歲淮沒說什麽,極力遮掩着心中的不快,但甘黎還是能察覺到,他有些不高興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該說那麽多話,順着他的話說就是了,何必自作主張地要說那些話。
但她好像也只有那麽說,才能勉勉強強壓下心中翻湧着的古怪情緒。
陸歲淮今日是不對勁,但她自己也實在太過反常。
聽到他說被皇帝指婚,指婚的對象還是清和時,自己本該是真心實意地為他們感到高興的,但她心裏頭卻奇怪的帶了些澀意。
在聽到他對自己說不會娶清和的時候,心中又莫名的多了些隐隐的竊喜。
這些年,她待在傅子策身邊,也漸漸地學會了不動聲色的本事。
也正因此,即使她心中正極其別扭着,面上依舊能風輕雲淡地同陸歲淮說着話。
甘黎感覺,自從那一回和陸歲淮不歡而散後,他來棠月閣就沒從前那般勤了。
而且,因着他忽如其來的冷淡,她也莫名其妙的心煩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但陸歲淮其實只是去穆府去的更勤了些,他在穆府與穆明衡商讨着新的辦法去追求甘黎。
就算他知道甘黎現在對自己還沒什麽感覺,但也不會輕易就放棄,說不定日後她就喜歡上自己了呢。
但穆明衡其實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了,畢竟他自己厚着臉皮追了鐘清和那麽久,也沒能贏得人家的芳心,眼下看着好友的煩惱,他也是愛莫能助。
看陸歲淮愁眉苦臉的,穆明衡問了他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歲淮,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不管你怎麽努力,她都喜歡不上你,那你會怎麽做啊?”
其實陸歲淮也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如實回道:“還能怎麽做啊,人家不喜歡我,我還能勉強人家不成?如果她真的不可能喜歡我的話,我希望她喜歡的人能好好對她,我只希望她餘生能夠快樂,僅此而已。”
“兄弟,你行啊。”穆明衡笑了起來,看着自己這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弟,這樣小心翼翼地去喜歡一個姑娘,這個姑娘當年還和他是冤家,不由得有些感慨。
穆明衡想不出什麽好的主意,陸歲淮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陸歲淮自那次發覺甘黎對自己沒那個意思,忽然就不敢再天天往棠月閣跑了。
他如若日日去叨擾她,她估計也會覺得煩吧。
但他還是時不時地會派府上的侍從送些東西去棠月閣,左不過是書卷、糕點、衣裙、首飾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甘黎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她的偏好,他也其實不太知道她如今喜歡什麽,是否還和以前的時候一樣。
他盡量克制着自己少往棠月閣跑,但有的時候,在府上走着,他還是會習慣性地就走去了棠月閣的方向。
這日中午也是如此,陸歲淮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棠月閣,還和從屋內走出來的丹南迎面碰上了。
“公子來的不巧,姑娘正在午休,才睡下不久。”丹南向他行了一禮。
“無妨,我也是路過棠月閣,順道進來看看。”他擺了擺手,道。
見陸歲淮沒有什麽吩咐,丹南就告退了。
看着棠月閣的院子,只種着一棵桂花樹,樹下擺放着石頭做的桌椅,地上零零星星開着些許小花。
他之前過來時,也常常同甘黎一起坐在這棵桂花樹下的石椅上說話,那時倒不覺得有什麽,但眼下只有他一個人,他就忽然覺得這院子裏頭有些荒涼。
棠月閣在甘黎來前,久不住人,本就冷清。
她住進來了後,他也不斷地往棠月閣裏添置着一些新的物件,但眼下才想起來,自己還遺忘了一處。
院子裏頭冷冷清清的,應該讓人在棠月閣的院子裏多種些花草,擺放些盆栽的。
記得甘黎前不久同他說過,她喜歡山茶花,不若就在棠月閣的院子裏種一些山茶花吧。
他以前在書上看到過,秋日裏是可以種植山茶花的。
事不宜遲,他派府上後花園裏的小厮去尋了些山茶花的種子。
次日甘黎從陸沅的芳寧軒回來後,與正在院子裏種着山茶花的陸歲淮撞了個正着。
“陸歲淮,你在做什麽?”她朝着他走過去,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看你院子裏頭太空蕩了,想着種些山茶花來點綴一下。”陸歲淮正蹲着身子忙碌着,“你現在不是喜歡山茶花嘛。”
甘黎想了想,好像是她來景國公府的第二日,他應該是看到了她發上的山茶花簪,問她是不是喜歡山茶花,她當時正因錦儀堂裏的一個房間出了神,随口應了句,他竟放在了心上。
她微怔,說不出來是歡喜還是澀然,只覺得心緒亂亂的。
他好像,總是會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哪怕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是陸大公子親自種花啊。”甘黎走到桂花樹下的石椅上坐下,唇角含着笑意,問他,“怎麽不讓府上的侍從來做?”
其實在她回來之前,就有侍從和婢女看到他一個人在棠月閣的院子裏種山茶花,忙過來要幫他種,只不過被他拒絕了。
他母親錦儀堂院子裏頭的葵花,也是當年他的父親親手所種。
而他如今要讨喜歡的姑娘歡心,又怎可假借他人之手?
但他只是笑了一聲,對甘黎道:“種花的活挺新鮮的,我今日下了朝倒也閑來無事,索性就自己動手了。”
“累嗎?”看着他額上滲出的汗水,她問。
“不累啊,這對我來說也不算是什麽體力活,而且我很快就要好了。”他低着頭,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口中道,“說不定等到來年開春,你就能看到滿院子的山茶花了。”
聽到陸歲淮的話語,甘黎微微阖上了眼眸,似是想象到了滿園山茶之景,她的唇彎了起來。
已經到了桂花開放的季節,芳香濃郁,沁人心脾,而她就坐在桂花樹下,睜開眼,看着午間的點點陽光灑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專心致志地低頭種着山茶花。
好像忽然有一縷說不清的心緒在不經意間爬上了她的心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